“靳远,你都想起来了?”馨儿看着靳远深不见底的瞳仁颤声问道。
靳远看着馨儿,半晌方低下了头,缓缓摇头略带遗憾地道:“我只知道我叫'靳远'。”
馨儿听了心中竟然一阵轻松,长舒了一口气,忽然又觉得这样的反应很不应该,不禁气恼自己的自私。他看到靳远低着头,以为他因想不起来而难过,连忙柔声劝慰道:“没关系的,慢慢来,能想起自己的名字就是很大的进步了。”
馨儿的反应全都落在靳远的眼里,她就像一个透明娃娃,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馨儿的心思靳远如何不知?他心中一阵不忍。
夜深人静,月光如洗,靳远侧着身子静静地躺在床上,任泪水肆意打湿半边枕头:五个月前的那个早上,临出门前逗逗从身后紧紧地抱着自己不放手。他感受着逗逗深深的忧虑,浓浓的爱恋和依依的不舍,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不想离开,只想回身拥住她,再也不分开,可他还是狠心地踏出了家门,他答应逗逗“很快就回来。”可是,他如七年前一样,又一次对逗逗食言了。“逗逗,你现在好吗?我们的孩子好吗?孩子是不是快要出生了?”想着逗逗,靳远心如刀绞……
七年蛰伏,殚精竭虑,他没有睡过一天踏实觉,没有一天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时时刻刻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步步为营、步步惊心。他牵连了自己最爱的女人,让她过着跟自己一样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好在皇天不负,终于配合警方抓获张定邦,搅毁毒品销售网络,端掉了毒巢,炸死了蔡炳坤。
他以为这一切都结束了,他带着胜利的满足纵身大海。他也曾为了信守对逗逗的诺言在大海中拼命挣扎,当他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知道自己负了逗逗,但是他并没有后悔,至少他达成了使命。
再世为人,他已无欲无求,宁静让他安于现状,他下意识地放弃了去回忆那些破碎的记忆。可是今天,当他看到阿齐的那一刻,一道闪电穿透了他混沌的大脑,那些记忆的碎片像被通了电一样联系起来。原来记忆从不曾失去,它需要斗志去激发。漏网之鱼尚在逃窜,靳远怎么可以消沉?
靳远擦干泪水,漆黑的瞳仁在黑暗中闪烁:“逗逗,对不起,孩子出生时,我不能陪在你身边,请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逗逗,请你原谅我的暂时不归……”
第二日太阳照常升起,靳远如常帮着馨儿整理渔网,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矮墙外马鬼子和小六子躲在树后向院子里窥探。
“这妞长得真不错,靳远这小子真有福气啊,潜逃也能顺便泡妞。”小六子眼睛直勾勾盯着正在院中织网的馨儿,张着嘴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马鬼子气得推了他一把道:“到哪里都改不了你那个臭毛病,我告诉你,在没摸清靳远底细之前,你可别打那妞的主意,小心坏了大事。”
“哎呀!我知道,这不盯着他呢嘛!”
靳远将织好的渔网整理好,对馨儿说:“张伯伯的网织好了,我给他送过去。”
“你自己去,我可不放心。”
靳远笑道:“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不放心的?张伯伯家我又不是没去过,你就安心在家织网吧,李叔叔的网也急用,昨天来催了,以后送货这种小事就交给我吧。”
馨儿起身帮着靳远将渔网抗在肩上,满心担忧道:“那你快去快回。”
“嗯,放心吧。”
靳远背着织好的渔网向张伯伯家走去。马鬼子和小六子偷偷跟在后面,见靳远拐进了一个胡同,两人连忙紧走几步,也进了胡同。“咦,人呢?”
“是啊!刚刚明明进了这个胡同,哪去啦?真邪性哈。这是个死胡同啊,两边都是墙,没地儿藏啊!”
“靳远诡计多端,坤叔都玩不过他,咱们别着了他的道,快走!”
“走!”两人刚一转身,就见靳远正站在面前,满脸笑容地盯着他们:“走?去哪?”
“远,远哥,靳少,我们……”小六子和马鬼子身子立马矮了半截,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说吧,为什么跟着我?”
“兄弟们仰慕远哥,昨天这不遇上了嘛,就想过来看看您。”
“是吗?”靳远近前一步,马鬼子和小六子想跑,可是这是死胡同没退路,他们互看了一眼,突然分左右齐向靳远扑了过去。靳远飞起一脚踢倒小六子,同时一伸手抓住马鬼子迎面打来的拳头,一拉一送,马鬼子的右胳膊已被靳远卸掉了环,小六子捂着肚子,疼得在地上直打滚。
靳远冷笑一声道:“告诉你们,我是跟着坤叔出生入死的人,什么狠角色没见过,别跟我来这一套!既然想见我就光明正大的见,何必这样鬼鬼祟祟?”
小六子和马鬼子被靳远笑得毛骨悚然。马鬼子左手捂着右胳膊,勉强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靳少,您大人有大量,求您放过我们吧,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是,是齐哥让我们盯着您的,其实齐哥也是好意,想带着兄弟们跟随您,可是又不知道您现在是什么,什么……”
马鬼子情急之下说漏了嘴,他本想说“什么身份”,但这样一说,分明就是怀疑靳远。马鬼子又急又疼又怕,结结巴巴地说不下去,豆大的汗珠子顺着脑门往下淌。
靳远冷笑道:“想说我是警察,是吧?你们看我像吗?”
“不,不,不是。您是我们的少当家的。”小六子忍着疼讨好地说。
“行,还认我这个少当家的就行,起来,带我去看看兄弟们。”
“啊!”马鬼子和小六子面面相觑,吃不准应不应该把他们藏身的地方暴露给靳远。
“嗯?!”靳远一手扶上了马鬼子的右胳膊,稍一用力,马鬼子疼得嗷嗷大叫:“靳少,饶了我吧,我这就带您过去。”
靳远又用力抚了一把马鬼子的胳膊,马鬼子又是一声惨叫:“靳少,您……”话音未落,突然觉得右胳膊不那么疼了,活动了一下已恢复自如,忙改口道:“谢谢靳少,谢谢靳少,从此我马鬼子全听靳少吩咐,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你呢?”小六子见靳远问自己,忙道:“小六子誓死追随靳少。”
“那行!现在就带我去见见兄弟们。”靳远从地上提起小六子扔给马鬼子:“走!”马鬼子扶着弯着腰一瘸一拐的小六子,在前面引路。
他们来到海边,沿着海岸又走了大约二十分钟,马鬼子和小六子停住了脚步,马鬼子毕恭毕敬地道:“靳少,前面那块大礁石后面有个山洞就是。”
靳远留心观察周围的地形,心想:阿齐不愧跟着蔡炳坤亡命多年,真会挑地方,这地方若没人指引想找还真不容易。
靳远跟着马鬼子转过礁石,果然看见一个洞口,正要往里走,突然有枪口顶住了他的后脑,一个冷冷的声音喝道:“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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