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之过

向谦开着车在回家,路灯不算明亮,索性车灯还算有力,能让戴着厚厚镜片的他看清路上的情况。

总有那么一两个车,傲娇的开着远光远远驶来,晃得向谦不得不高频的闪灯提醒对方,然而懂得会灯的没有几个,每当这个时候,向谦都恨不得一把方向跟迎面的远光狗同归于尽,反正,生活,也就是这个无聊落寞的样子,难以改变...

他几乎从不在酒后驾驶,今天却是个例外,离家不远,小路没有交警的盘查,每一个酒驾的人,都抱着侥幸的心理,他也不例外。

电话响了,向谦看了眼车载屏幕的来电显示,是老婆打来的,小区就在眼前,他挂掉了电话,音箱继续发出歌声,:“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她占有...”电话再次响起,向谦按下接听键,不等对方开口便不耐烦的说道:“到了!到了!”对面毫无情绪的说了句:“哦。”便停止了通话。

车停稳前,音箱里正响着那歌的尾奏...


向谦,32岁,私企老板,仍旧只是在这个四五线的城市里挣扎不起眼的小角色,他父亲给他起名字时,希望他可以谦虚忍让,虚怀若谷,而他也很好的承载了父亲的期望,只不过如今的社会,一味谦认的人,似乎丝毫不像一个企业家该有的模样,也正因如此,向谦的事业也只是那么毫无起色的维系...

他26岁结婚,最初经人介绍了一个不大不小官员的子女,当时心比天高的向谦丝毫不懂得有一个官员岳父的优势,并没有好好的把握,而后在一次次相亲失败后,失去了婚姻的想法,却在一次父亲的严厉教导下,为了不成为父亲口中那几近变态偏执而的不与人接触的样子,不得不见了下一个相亲对象,也就是现在的妻子——柳栩。而柳栩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

最初见到时,柳栩其实很入向谦的心,当时见面的咖啡厅灯光略显暧昧,映得柳栩的容颜好似朦胧了一般,在向谦的心里,已经为她打上了”适合作为妻子“的标签,在一番交流之后,本来对婚姻不求奢望的向谦觉得总算遇到了一位值得与之共生的伴侣,那次见面之后,他便主动了起来,奔着婚姻,开始了追求。

柳栩是一个初中老师,毕业没多久的她经家庭的努力安排进了一所中学担任初一语文老师,初一的学生还没有夜读,向谦那时便经常在下午放学后等在校门口,接了柳栩一起晚餐,极尽所能的和她聊天,拉近彼此的关系,柳栩之前没有过恋爱,小鸟依人的慢慢就偎进了向谦的怀,顺其自然的,便确定了关系。

而那时的向谦,心里其实还存在着另一个人...

钟甜儿是向谦的高中同学,高中时候和向谦最亲近的时候也只是前后桌,向谦当时插班进去时,偶尔也使坏的扯扯钟甜儿的头发,但几乎每次都招来她的横眉冷对或者一次次去桌下捡书,那时的向谦也只是一个早恋的高中男孩儿,而钟甜儿也是个内向的只顾学习的女生,向谦和钟甜儿也只是普通同学的打打闹闹,没有丝毫的非分之想。谁知大学之后,钟甜儿的性格像是变了个人,没了高中时的内向怯懦,变得开朗了许多,也开的起不大不小的玩笑了。

他俩牵手那一年,向谦刚刚和大学女友分手,原因一如很多毕业即分手的情侣一样——距离。

那是毕业后的一个夏天,向谦和钟甜儿以及另一个好友一起在外面吃过晚饭,当时性格迥异的钟甜儿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吸引了向谦的心,饭后遛弯时,向谦试探的在红灯变绿灯后向钟甜儿伸出了手,直到向谦老年痴呆之前,都没能忘掉当时钟甜儿手心传来柔软温润的感觉,以及过了马路之后,回头看到钟甜儿微红的脸。

向谦是个矫情的人,毕业即分手后的他,觉得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向另一个女孩儿示爱,对他当时的内心来讲,这么做是不好的,是有愧于心的,他怕自己是因为心底的空虚而追求钟甜儿,也顾及钟甜儿的心也如此思量,那次牵手之后,他们仍然隔三差五的聊天、见面,向谦却再没有进一步表达,直到几个月之后,在一次和高中同学吃饭时,钟甜儿说她开始恋爱了,和工作的地方一位阿姨的侄儿...

向谦恍惚了,是他拖得太久了,虽然他依旧在表面上祝福她,但心里总觉得又那么突然的切掉一块什么,在那年的圣诞节,他踏着雪经过钟甜儿工作的地方,望着她和男友在店内有说有笑,戴上大衣的帽子继续踏着雪一步一步的走回了家。

当时的向谦以为自己放的下,却在次年的春末听到她订婚的消息,骑车回家的路上仍忍不住眼眶中的湿润...

那一年的冬天,他认识了柳栩。

向谦的恋爱经验注定了他可以和一个心仪自己的姑娘很快的发展,认识柳栩半年的时间,他们就已经见过了双方的家长,并且自然而然的订了婚,订婚之后的向谦,准备收起自己的心,安安稳稳的做一个大众化的男人,而此时的钟甜儿,却在跟那男友订婚数月之后,解除了婚约...

造化弄人在那时几乎成了向谦每日必省的内心独白,“我喜欢她时,没有追求,我想追求时,她订了婚,我自责自己没有把握住时,以为找到了适合结婚的对象,订了婚,她却又退婚...”这几乎是他和密友每次喝酒聊天时关于近期感情必说的话,那一段时间的向谦,几乎丧失了人生的信心,谈不上行尸走肉,却也过得盲目无序。

那之后,向谦告诉自己,不让自己再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他专心的和柳栩恋爱,谈婚论嫁顺其自然的提上了日程。两个人在外人看来也是恩恩爱爱,毫不遮掩的表达对彼此的感情。只是偶尔深夜时,向谦还是会和钟甜儿聊天,一面诉说自己的人生进度,一面回顾曾经对她的情愫,其中当然不乏他和柳栩有矛盾时对钟甜儿诉说的衷肠,当时的向谦,更想着是尽可能的表达自己的心意,不想让这段情绪就这么埋在心底,钟甜儿也并没有在他和柳栩之前说过什么不该说的,只是告诉向谦,曾经也想过和他恋爱,虽然更像是好哥们,但也不妨一试,但一步迟步步迟的进度,发展到如今,钟甜儿也很理智的和向谦说着恰当的话,劝解他恋爱中生活中甚至不甚知之的婚姻中应该怎样对待对方,而一段时间的交流之后,向谦和钟甜儿几乎就要释怀了一切,正经八百的恢复到单纯的朋友关系时,柳栩看到了他们的聊天记录。

本来和柳栩的相处中,她表现的大方得体,很得向谦的信任,偶尔也会看向谦的手机,对一些社交软件中和别人的交流提出一些稍有醋意的疑惑,向谦也只是当作情感中的调味剂,没有很在意,大学时的向谦以及身边的好友在和女孩子的接触中几乎淡化了性别的差异,谦谦有礼的同时也不乏打闹逗趣,那更让向谦觉得能释放情绪,和人也能更轻松的相处,当然向谦也会有所限度,只是这个限度比柳栩内心要求的宽了许多...

那时向谦在一家公司上班,上班时柳栩打电话要他的QQ密码,说是发一些东西,向谦也并没有多想,就给了她,然后没多久以后,他的未来,就因为这一个密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柳栩不知何时在意起钟甜儿的存在,刻意的发掘向谦有关于她的一切,那一天柳栩没有课,早早到了向谦的家里,登上了他的QQ,翻遍了向谦和钟甜儿的聊天记录,她当时几乎是崩溃的,觉得和自己订婚的男人其实心里还有另一个女人,没等向谦下班,便一个电话过去,带着哭腔的诉说原来你是这样的人,向谦一头雾水的问什么情况,柳栩直白的说看了他和钟甜儿的聊天记录,向谦傻眼了,他完全没有想到柳栩会这样做...浑浑噩噩的撑到下班,回到家看到柳栩仍然在那里哭泣,面对这种情况向谦也手足无措,只得在柳栩离开电脑后也浏览了一遍那些聊天记录,柳栩仍在哭,说既然这样,不如分手,向谦不知所措,解释说这是过去的事情,看聊天也看得出来正在一步一步的解决这个问题,希望柳栩能够理解,并保证跟钟甜儿绝不会有任何不当的行为,柳栩像是抓住了向谦的小辫子,开始不依不饶,逐渐的本是理亏的向谦变得没了耐心,最终闹了个一拍两散,那时的向谦突然释怀了一下,既如此,哎咋咋地!

分开后第三天,在被窝中躺着的向谦听到了开门的声音,没多久,柳栩便扑到了他的床上,一言不发只是闷头哭泣,向谦也百感交集,跟着落泪,原本柳栩是打算来向谦家收拾下自己的东西并把钥匙留下便走,但一踏入屋内,便触景生情,想起这么多日子和向谦一起的点点滴滴,想起向谦抱着她坐在电脑前看电影,想起他们依偎在一起看电视,想起他们亲密的喂饭,想起在一起时的腻腻歪歪,终于情感突破了理智的心防,还是扑到了向谦身上。

向谦许诺不再跟钟甜儿有任何亲密的联系和接触,柳栩要求不可以再接触,向谦略有违心的答应,也同时要求以后不要拿这件事情作为话题,两颗心似乎又一次的交融在一起,两个人也又一次的相拥在一起,但他们谁都没意识到,各自心里,已经埋下了一颗种子...

认识一年之后,顺理成章的婚姻,又巧不巧的怀上了孩子,一家人正常的过着该过得日子,怀胎十月,儿子呱呱坠地,向谦和父亲经过各种讨论给孩子起名向慎中,寓意谨慎,中正,儿子三岁时,柳栩怀上了第二个孩子,这时的向谦,已经三十岁,到了而立之年的他,也算是妥善的成家立业。但这几年的婚姻生活,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那么一帆顺和...

婚后的头一年,柳栩怀着孕,向谦努力着工作,少不得和人打交道,更难免和女人打交道,也许是以前的遗留问题,也许是怀孕期间的敏感,柳栩总会不时的敲打向谦,并偶尔翻出向谦的手机聊天,指指点点的说着一些要求,起初向谦谨小慎微的注重,但久而久之,向谦自觉自己越来越没了自由,连他心中最正常不过的跟女同事开开玩笑都变得畏首畏尾,对曾经释放过与异性交往限度的他来说,难免有些憋闷,向谦觉得总要有几个异性的好友,适当的开开玩笑调节下情绪,但每次柳栩去向谦单位时,向谦不得不注意自己的言行,生怕什么地方没控制好就找来柳栩的不满,再一段时间之后,向谦已经成了同事里一个不大不小的笑料,什么怕老婆,什么媳妇在和媳妇不在完全两个样子,其实单位那些女人,个个都比向谦结婚要早,平时也是相互之间的各种不痛不痒的玩笑,向谦开始觉得并不怎么舒服,但慢慢地也算适应了这种状态,毕竟,他自己告诉自己,是要活自己的生活,不能太过在意别人的看法。

然而一次柳栩和她的朋友一起到单位找向谦时,积压在向谦心里的憋闷终于还是爆发了。

本来柳栩比向谦小两岁,她的朋友自然也是小向谦两三岁的姑娘,那一天柳栩去单位找向谦拿一些什么东西,带着闺蜜一起便来了,向谦和他们正常招呼过后,看柳栩的朋友面容憔悴,本就不白皙的脸上显着正在生一场大病的样子,原本向谦对人便多几分关心,又何况是老婆的朋友,却好死不死的又拾起大学时百无禁忌的模样,轻拍了两下那姑娘的头发,温言细语的问了句这是怎么了?憔悴成这个样子,本也是一副玩笑的样子,但看到柳栩的表情时,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果不其然的回到家之后,一场争吵毫无避免的爆发了,内容无非举止轻浮、动手动脚、女人头男人腰什么的指责,自那以后,向谦几乎没再见过柳栩的那位朋友,也自那以后,向谦几乎没见过几位柳栩的朋友...

婚姻中的向谦,更加的憋闷了...

女的间歇性疑神疑鬼,男的便习惯性畏首畏尾,慢慢地向谦发觉自己几乎没有一个能聊天打趣的异性朋友,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正常,但他知道自己的性子被压抑了。

慢慢的,向谦变得沉默,变得冷淡,他不知道怎么和妻子交流,而妻子也不跟他交流,每天回到家,柳栩不是喊累便是叙说单位的谁谁谁怎样怎样,向谦变得更加沉默,没事时就窝在电脑前、窝在书桌前,尽可能的不说话,精力放在游戏里、书里,柳栩有话,他便搭一句,偶尔也会长篇大论,无非是一些大道理小技巧,爱说教的向谦只有这时候才会跟柳栩高谈阔论一番。而一有机会,向谦便邀着朋友出去打台球,释放压力,有那么一间台球厅,是他们唯一去的店。




老年以后的向谦,如愿以偿的抛却了经营已久的公司,儿子女儿也各有事业,忙忙碌碌的无暇他顾,向谦也乐得自在,在自己十几年前就包下的一座不能算山的小土丘上搭了间房子,周围有树,不远处有不深的池塘,喂了几十条锦鲤,每天睡到自然醒,喂喂鱼,摆弄下花花草草,邀了老友依旧打打台球,每一杆之后都要稳稳的扶着自己的老腰站直,然后静静的等着下一杆,无人陪伴的时候,看年轻时搜罗的小说、一些经典未看的电影,或在廊下摆弄中年时学起的丝竹乐器。

迎着夕阳,看不远处,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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