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李——出差记
一
李熏然拿着今早内勤递过来让他阅签的文件跑进了季白的办公室。
“三哥,这怎么回事儿啊?去省厅学习三个月!”李熏然连门都没敲,直接冲进了季白的办公室。
“一惊一乍的干什么,”季白正在看文件,抬眼看李熏然,“让你去就去呗。把手头的工作和赵寒交接一下,明儿送你去报道。”
“诶不是,三哥,我这手里头一堆活儿呢,去学习个什么劲儿。”
“哪儿那么多名堂,”季白把手里的笔往桌子上一扔,“让你去学习又不是要你的命。”
“这去挂教导员的职,不就等于要我的狗命吗!”
“李熏然,你不到三十岁,你不想继续再进一步了?”季白恨铁不成钢。
李熏然瘪瘪嘴,“我对仕途又没啥想法,顺其自然呗。”
“行了行了,你有没有想法那是你的事儿,现在组织的命令来了,你要做的就是——”季白顿了顿,刻意加重了声调,“执行!”
李熏然垂头丧气地从季白办公室出来,转头给凌远打电话。
凌远那边挺吵,听完之后对李熏然道:“去学习是好事儿啊,你三哥也没说错,你还年轻,以后哪个岗位都有可能去的。”
“凌院长,你到底是哪头的!”李熏然冲他咧咧。
“于情我应该站你这边,”凌远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到李熏然一副炸毛的样子,“不过这次我站你三哥。”
“凌远,你这个叛徒!”李熏然把电话从耳边取下来,气哼哼地说:“你今晚就睡厕所吧!”
和凌远打完电话,李熏然倒不敢把电话打他爸哪儿去,要是说自己不想去,他爸估计现在就得从十六楼的办公室冲下来抽他一顿,当然也有可能是让他自己滚去十六楼跪着挨抽。
李母外出旅游,李熏然给去了个电话,说了要去学习的事儿。李母挺高兴:“这教导员是坐办公室吧?我早觉得你该换换岗位了,成天的不着家老跟外边儿跑,你是不知道妈妈每天有多担惊受怕。”
打了两个电话,李熏然一个同盟军没找到。最后只能打了个内线让赵寒过来交接工作。
手头四个案子移交给赵寒的时候,赵寒咬牙切齿:“季队怕我没案子办了吗!我自己手头一堆事儿呢。”
“去吧,去起义吧,”李熏然拍拍他的肩膀,“反正我刚才没成功,革命就靠你了。”
“那还是算了,”赵寒缩缩头,“我打不过他!”
季白正好从里屋出来,随口问赵寒:“你这又要打谁?”
赵寒陪着笑,“您听岔了,我说这李队去省厅学习,咱们不得打劫他一顿,让他请吃个饭吗!”
季白看了一眼李熏然。李熏然翻了一个白眼:“这壮行酒还要我自己请啊,我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了,省厅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
季白笑,“行了,赵寒你回头去酒店定两桌,今晚给咱们李队践行。”
二
刑侦的人能聚得八分齐吃饭实属不易。李熏然菜没吃两口就被灌了不少,喝到后头什么白的啤的红的来者不拒。
凌远给他打了个电话,他大着舌头回凌远,“没醉,没喝多……”
明明凌远问他的是明天什么时候出发。
凌远在办公室准备好第二天卫生部来检查的材料再去接李熏然。
凌远到酒店的时候门童告知他们早走了半个钟了。再打李熏然的电话已经无法接通,只好转头给季白打。
季白接起电话,“他们这帮孙子说没喝过瘾,现在换在大排档小海鲜这儿来喝了。你来这儿吧。”
大排档在老城区的一条沿河公路上,车开不进去。凌远只好把车停在两条街以外走过去。
隔得老远就听到季白和李熏然的笑声,走得近了才看到李熏然面色潮红,嘴里还叼着烟。也不知道是喝了多少。
凌远和围坐一桌的人挨着点头打了招呼,才拉了张凳子坐在李熏然旁边。
李熏然见凌远,连忙把烟从嘴里取下来,双手蒙脸。烟刚刚点燃没多会儿,夹在李熏然的食指和中指间,微红的火星几乎要燎燃垂在额前的头发。
凌远把烟给拔下来,扔在地上踩熄了。
“李警官,喝高兴了吗?”凌远问他。
李熏然嘟嘟嘴,“难得出来喝一次嘛。”
季白也燃起一根烟,冲凌远笑:“行了,别训他了。”
凌远也笑,“没想训他,只是怕他喝多了不舒服。”说完,又伸手在李熏然的背上摩挲了两把。
赵寒招呼服务员再拿一副碗筷来,准备给凌远倒酒,凌远按住杯口:“酒就不喝了,今儿开车来的。”
李熏然站去洗手间。
凌远也站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待李熏然走出了两步,季白叫住凌远道,“别骂他啊,这么多小年轻,待会儿他脸上挂不住。”
“放心吧,我不骂他,”凌远笑道,“我怕他一会儿摔厕所里了,我还得去捞他出来。”
“噫……”赵寒一脸嫌弃地看着凌远。
走出主路,拐进小巷里的时候,李熏然靠着墙等身后的凌远。
“哥,来扶我一下,我头晕。”
凌远连忙去揽住李熏然的腰:“还能自己走过去吗?”
“慢点儿走……”
凌远让李熏然靠着自己,慢慢朝厕所走,“刚看你还好好儿的呢,怎么一下路都走不稳了。”
“装的呗,”李熏然打了个酒嗝,“场子不散,人不能倒!”
凌远倒一时不知怎么接话,气笑不得。
“那再接着撑一会儿呗,现在场子还没散呢。”凌远道。
李熏然勉力站直,看着凌远的眼睛:“看到你的时候,我就不想撑了。”
凌远把李熏然按进怀里,抚摸着他的背:“在我这儿,不用撑。”
他们颇为温情地抱了一阵,李熏然从凌远怀里挣出来:“哥,我尿急……”
三
两人重回大排档的时候,凌远让李熏然先坐着,自己去结账,却发现季白已经结过了。
大家倒了最后一杯酒,等着李熏然过来喝。
酒喝完,各自的代驾都差不多到了,三三两两地走了。
凌远对季白道:“季队,一车走吧,我送你回去。”
季白笑着点烟,“不用了,少秋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们走吧,别管我了。”
“那行,我们就先走了。”凌远揽着李熏然往停车场走,李熏然在凌远的怀里冲季白挥手,“走了啊三哥。”
季白也冲他们挥挥手,“去吧。”
凌远把李熏然安在副驾驶位置上坐好,又给系好安全带。
李熏然一路睡回了家。在地下停车场,凌远叫他:“熏然醒醒,到家了。”
李熏然勉强睁开一个眼睛,转瞬又闭上,“就让我睡车里吧,我走不动。”
凌远下车绕到李熏然的一侧,打开车门,背对着李熏然蹲下:“上来,我背你回去。”
“我难受,懒得动。”
凌远懒得再和李熏然废话,慢慢地把他往外头扶,还得小心着怕李熏然撞了头。
“你说你,喝那么多酒,回头难受还不是自己个儿受着。”凌远揽着李熏然往电梯口走。
李熏然几乎全身的重量都倚在凌远身上,“哥,你明天骂我吧,我今天难受。”
一进家门,凌远把李熏然往主卧床上送,李熏然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扒拉着门框不松手:“我没洗澡,我一身脏乎乎的,不睡床,我睡沙发!”
凌远在李熏然的屁股上拍了一把:“没洗澡睡沙发就不脏了啊?”
“我要睡沙发……”李熏然接着嘟囔。
“没关系,睡脏了可以洗,睡沙发回头要感冒的。”
好说歹说才把李熏然哄上床。
凌远打了盆热水放在床前,给李熏然擦脸擦手,又给换上睡衣。
凌远去倒水的时候,李熏然突然伸手拽住凌远的衣袍一角,“哥,你陪我躺会儿。”
李熏然神智比刚才清醒了一些,凌远侧身躺在李熏然一侧,一手撑着头,一手捋李熏然的背。
“我一会儿给你冲杯蜂蜜水。要不明天头疼。”
“我不喝,晚上懒得起来上厕所。”
凌远捏李熏然的脸:“你今天喝那么多,晚上怎么都会起来的。”
“我头晕,不想动。”
“那我给你穿个纸尿裤?”凌远一本正经道。
李熏然瞪凌远:“你敢!”
凌远几乎以为李熏然睡着了,正准备从床上起来,李熏然抓他的手腕,“哥,我不想去。”
凌远又重新躺下,和李熏然十指相扣:“你这是怎么了,只是去三个月,时间一到就回来了。”
“你不怕我被省厅死乞白赖地留下来啊?”李熏然闭着眼睛笑。
凌远低头去吻他的眉心,“那我就要去你们单位门口拉横幅上访了,让他们把李警官还给我。”
李熏然把凌远的手拽到唇边一吻:“哥,我就是舍不得你。”
凌远摸他的脸:“三个月很快的,周末和节假日我都去看你。”
凌远好不容易把李熏然哄睡,又把人翻来侧着睡,毕竟每年因呕吐物呛死的也不是一两个。
凌远从储藏室里拿出两个二十八寸的大箱子,一个箱子装李熏然的制服,一个装便服。待凌远收拾完东西和洗完澡躺到床上已经快两点了。
李熏然睡得一脸天真可爱,似乎从没有什么烦心事能让他发愁。
第二天不到七点凌远便起床准备早饭,七点半叫醒李熏然让他洗澡收拾自己。
出门的时候李熏然在玄关处拽着凌远深入交换了一个吻,待松开凌远的唇的时候,李熏然微微喘气。
凌远拍了拍他的脸:“走吧,要迟到了。”
季白开着车在单位大院等着李熏然,凌远帮他把行李放进季白的车厢,又拉着李熏然的手和他叙话:“这段时间要注意身体,有事儿给我打电话,什么时候都可以打,当然没事儿的时候也可以打。”
季白坐在驾驶室笑:“你俩这都赶上十八相送了。”
李熏然不好意思地冲季白笑,又对凌远道:“回去吧,三哥送我就行。”
待两人的车开出大院,知道看不见凌远,李熏然才把头扭过来看前方。季白戴着墨镜笑:“我当初去云南三年,洪少秋都不是凌远这模样。”
李熏然也笑:“那要不现在让洪队过来送送你?”
季白笑骂,“去你的吧。”
李熏然看着窗外道:“我挺依赖他的,他好像也希望我能多赖着他点儿。”
四
李熏然在省厅总队下的一个大队挂职教导员,主要抓队伍管理这一块,工作多是在办公室。对比起以往天天跑外,现在竟一时间不能习惯。
李熏然刚到省厅没两天,凌远便接了卫生部的安排,去美国考察学习半个月。凌远算着时差给李熏然打电话,走到一处给李熏然发张照片。
李熏然捧着手机看微信里的图,嘱咐凌远:“你可别被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腐蚀了啊,说好要一起建设社会主义的。”
凌远在电话那头笑:“李警官来过美国吗?”
“梦里去过。”李熏然笑,“我最远就去过香港。”
关于香港,那里有李熏然一段惨痛的回忆。
凌远换了个话题:“要不你攒一下公休,下次我们俩来?”
“攒不攒都没用,我们的护照都交给组织保管了,出个国跟审查三代似的。懒得折腾。”
“哦……”凌远的语气略略失望,“我还算计着咱们什么时候到美国登个记什么的。”
李熏然耳朵倏尔红了:“凌远,你这青天白日的说什么呢?”
“李警官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凌远贴着电话笑。
“登记什么的,也就是个形式,切莫太在意。”李熏然也笑。
“那倒是,”凌远道,“反正我这未婚青年早都享受了已婚待遇了。”
李熏然脸都红透了,隔着电话凶凌远:“你闭嘴!”
一天晚间将近十二点,李熏然的电话响了,迷迷糊糊地接起来,听声儿才知道是凌远。
“你那边是什么时候啊,吃饭了吗?”李熏然问他。
“十一点四十。”凌远抬手看表,“你睡了吗?”
“刚睡没多会儿,之前和三哥组队打了会儿游戏。”李熏然哈欠连天。
凌远道:“我回国了,刚下飞机没多久。”
李熏然用不太清醒的脑子算了算时间:“你不是要去半个月吗?这才不到十天啊。”
凌远笑道:“我把行程缩短了,想着提前回来。”
“是医院有什么事吗?”李熏然问。
“医院没什么事。”凌远道。“我……”凌远刚说了一个字,不远处便开过一辆火车,轰隆轰隆地,凌远只好等列车过了再说话。
李熏然没听清,“远哥,你说什么,我刚刚没听清。”
“熏然,你最近睡得好吗?”凌远突然问道。
“挺好的啊,为什么这么问?”
“我觉得火车挺吵的,”凌远说道。
“刚来的时候觉得不习惯,多两天也就习惯了,”李熏然道,“好端端的说什么火车。”
“行了,不说火车了。”凌远笑。
“哦……”李熏然说了句,“那你快点回去洗洗睡了吧,正好还不用倒时差。”
“不见你一面我恐怕睡不着。”凌远说道。
“行,我一会儿给你发张自拍过去,让你看看哈。”李熏然想着一时半会挂不了电话,撑起半个身子坐起来。
凌远在电话那端温柔地笑:“熏然,你把窗户打开。”
“卧槽!”李熏然从床上跃起,“我说刚才的火车声儿那么耳熟。”
李熏然住在五楼,楼下的路灯昏暗,看不清小区。
凌远把电话从耳边取下,用亮着的屏幕对着楼上晃了两下:“熏然,你看见我了吗?”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