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同学一起说起人性本恶还是本善,说着说着就聊到了校园暴力,同学说:“小孩子们就是一群小动物,还带着天生的兽性,如果不是被教化的话,那就是小兽。”我点头。
我的小学是在一个小县城的家属区里,这个区域有好几个家属区,都是一个公司建的,有小学中学有医院公园,对于我来说,这里是我十二岁之前的全部世界。
三四年级的小孩子世界,既简单又复杂,女生们形成小团体,中心是好看或学习好的女生,外围是不太好看学习不好的。而雪是后者,雪皮肤黑黑的,学习也不好,成为大家忽视,厌恶的对象。
其实仔细来看,除了皮肤黑这点,雪也是个可爱的女孩,她的眼睛是眼角往上挑的那种,笑起来弯弯如月牙,可是,没人注意到。小男生们像小野兽般,揪她的头发,撕她的书,在教室扔她的书包,她的头发乱的像一个疯子,跟着那些男生跑来跑去,想要夺回自己的书包,男生们像胜利般叫嚷着,女生们冷眼旁观,没人去制止,因为如果你站出来,那你也会是一个异类。旁观者幸灾乐祸地看着,有的还伸腿去踢散落在地上的书。语文书散了页 ,散落的纸张像垃圾一样,进了垃圾桶。
像这样的孩子,老师也是不喜欢的,教我们的语文老师,是一个年近半百的老教师,很严厉,她有一节竹子做的结实教鞭,班上每个人的手心都挨过抽,我也是,教鞭抽到手的时候,很尖锐地疼,抽完之后,疼痛的余感会蔓延很久。那天的语文课,老师让一起读课文,雪的书少了好几页,手足无措的翻着书,没人愿意和她看一本书。老师阴沉地盯着她,暮地从讲台走到她面前,一只手翻着她的书,一只手把她扥了起来,“怎么少页了?!”老师生气地吼着,她低着头,一句不说“是不是不想学,才把书撕掉的!?”“...”“问你话呢!?哑巴啊!”大手拽着她的衣服,我听见如木棍拍打被子的闷响。“伸手!”咻咻的抽打声伴随着老师的咆哮,“让你不好好学习,让你不好好学!”我紧攥着手,话却卡在嗓子里,怎么也说不出,我看到有些女生也在愤愤不平,可她们也如我一样,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下课后,还是有人把事情告诉了语文老师,结果是男孩们被集体骂了一顿,和日后更加的变本加厉。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雪开始说不出话,她和你说话,很小心翼翼,声音小到听不清,你让她大些声,她把嘴巴张得很大,好像要嚷出来,可声音却卡在嗓子里,很小很小。欺负她的人越来越多,开始有了女生,把她堵在楼梯的转角,掐她,踢她,我始终不知怎么办,很可怜她,更讨厌她,说不出为什么。
总共三个小区,俨然一个小世界,人们的茶余饭后聊的也是别家的长短,小孩子们在小区里疯跑,不用大人操心。若是小区来了个陌生的车,便会被附近的人盯个半天,接着便猜这车是去谁家的。
体育课休息,玉很神秘地说:我听我妈他们聊天,雪的爸妈都离婚了呢。我们吃惊的瞪大眼互相瞅着,“长这么黑,怪不得她爸妈不要她”“哼,她qq名还叫白雪公主,真有脸。”我们愣了一下,接着大笑起来。
大人从来不会想他们的小孩会做出什么事来,只是九十岁的小孩而已呀,我知道,一直都知道,在我的心里住着一只小兽,我迫使它沉睡,可它总在我目睹雪被欺负时朦胧欲醒,还好,我心里的恶尚未觉醒,我就离开了这里,去了一个城市读书,雪也随着我的小学一起被埋在了记忆深处,直到校园暴力事件成为最近的热点,我默默想着,那个被欺负的小男孩,才二?三?年级,小孩子,为什么会这样啊,于是我慢慢想起了雪,想起了她习惯欺负后脸上莫名其妙的笑容,心里一点点沉重起来。我想我都没有资格为她悲伤,毕竟,我是一个旁观者,没有直接参与,是因为家里一直教育我要友善对人,不要惹事吧。可是。如果这是一起谋杀,他们是凶手,我们默默看着的,都是帮凶。越长越大,代表着我童年的故乡,让我看见的美好在减少,我看到的是,闭塞,是我说不清却很反感的东西,我反感家人和别人压低声音谈论别人家的八卦,我看着窗外的杨树,这个我曾经的世界。
现在会想,她还好吗,有没有继续上学,会不会记恨着那时的我们,还是忘了?忘了最好了。
愿我们都曾被这个世界温柔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