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本长 2017-10-24 05:49
2008年九月,一辆从广州刚开出的火车上,我拖着行李箱穿过几节车厢,找到了自己的上铺位,跳上去整理收拾。
小车厢里各个铺位上都有人,基本都很年轻,开学季吧,很好理解。
很快我发现相隔不到半米的上铺位上,有一个又黑又硬的家伙也在拾掇铺位,看起来很老气横秋的样子,精神得让人想把他打死。
我当时也是对未来几年满腔神往,兴致满怀。来回注意了几下,我就忍不住满脸善良的问他。
“哎,哥们,你是到杭州新生报到的吗?”
“是呀,你也是吧?”
“是的,你哪个学校?”
“浙江工商大学,你呢?”
“巧啦!我也是哟”
“哈哈!那你哪个学院?”
“人文学院,你呢?”
“真的假的啊!我也是呢!我靠!那你什么专业?”
“******”
“卧槽!!我也是啊!!我们同班啊!”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你黑得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最后这句我当然没说。
这样,我们专业在广东招的仅有两个新生提前相遇了。可我的心情完全没有话说的那么嗨,未来四年就跟这么个黑乎乎的非洲人同班还同乡……我一下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我憧憬的同班老乡不是这个性别啊!
我憧憬的同班老乡不是这个肤色啊!
这个世界上,让我第一次相信缘分存在的竟然是跟这黑咕隆咚……我心疼自己一百秒。
现在回想,他当时要是跟我冒出一句“我们非洲农业不发达,需要金坷垃……”倒是一点不违和。
后来车上我们断断续续聊了一些,一起到了学校。他的性格非常爽朗,后来所有同学都认可这点。这是我对他除了黑之外最深的最初印象了。
他叫老黑,湛江雷州人。一听到雷州这个地名,我身上感觉被闪电电着了,好像明白了点什么。简单描述一下跟他相关的大学这四年。这货体育全能,篮球、足球、乒乓球、羽毛球、排球、跑步……其中足球还是铁打的校队主力。
我不会的被他无视,会的被他吊打,跟他一起在场上还得忍受他无时不刻的叨逼叨逼,而且贱兮兮的过人挑逗,能把人烦死。但是跟他做队友是一件非常愉悦的事,特别无私特别爱助攻,而且无论你怎么浪费他给的机会他都不生气,继续给你喂球,在场上就能感动痛哭……
体育贯穿他的整个大学生活,睡觉也是。无论春夏秋冬,他都蛰伏在床,一张单被,一张凉席,一个破枕头,一台撸过无数游戏、电影电视和日本动作片的破东芝电脑,期间他逃过无数的课,但好像从来没挂过科。应该没挂过,挂过的话我这么爱鼓励同学的人没理由不记得。
班上的奇葩不止他一个,一学期挂五科的大头操哥、鸡鸡疼蛋蛋疼鸡鸡蛋蛋一起疼的小王子、昼伏夜出的渣哥、骚叫魂的神童、无人能懂的神思者泉叔、六点拍门的团支书海爷、破口大骂的王哥、狗主席阿芳,还有听女友电话像咽气的范老湿、连续十四天打孤独篮球的星星之火丁科比,以及已经永远离开了我们的完美身材老赵……然而跟老黑比起来,都欠了些特别的色彩。
现在是凌晨四点,坐在大巴上我是睡不着了,想到什么写什么也能一个人发出笑声、噎出眼泪。
这个时间让人想到科比的洛杉矶,也让人想起那些年的很多夜晚,这个点渣哥蹲完坑差不多睡觉了,而在睡觉前总把一张猴脸紧紧凑到睡着了的我们面前,他妈的你一张开眼能把你直接吓死……又或者深更半夜到隔壁寝室敲门,直到里面传出一声嘶声裂肺极具惨状的“操!”拍门的人又悄悄回来。
也还曾记得刚入学没多久王哥就替我跟班里的女同学表白,没想人家刚交上男友没几天,让我一口广普尴尬得想撞墙。记得妖哥在校园十大歌手舞台的潇洒情歌……
还有许许多多的谈话,每晚必下楼逛一趟宵夜,相互的有趣的谁也不往心里去的谩骂指责……但每个人多多少少曾经生气过,只有老黑例外,从来没有人见他认真过,永远都笑。所有人都佩服他这点,不计较。
毕业后,我在宁波,老黑继续在杭州浪,他也一直觉得我浪。后来没过多久我回到广东一直在深圳,老黑也回到了广州。几年时间里,我们时常都能见面,看球,吃饭,见面一通骂,分别头也不回,相互的情况基本都了解,直到去年底有一天他跟我说到了他女友。
他妈的。
没错,他突然跟我提到了女友这种跟他关系不大的事物,我猝不及防,一瞬间有点世界观坍塌,被这黑咕隆咚出卖了。
曾几何时,即便毕业后一遍又一遍参加同学的婚礼,但我不急,我心里踏实,因为我知道总有一个女人绝缘体会给我垫底,他就是我的好兄弟老黑,什么样的女人会跟他相爱,我不敢想象。
这么说也不公平,老黑大学里还是谈过恋爱的,对方好像是仰慕他在球场上的黑不溜秋的英姿,没多久就黄了,我好一顿高兴。
眼前,老黑让我不可避免的开始有了焦虑,同学们也接二连三的当爹,我唯有故作镇定,然后眼前总会浮现个影子。不得不说,心挺无奈,落寞,失败。孤独终老?这四个字身边的同事、朋友经常大方扔给我,我听了心里别提多高兴了,然后心里想着我去你大爷啊,弹回去弹回去。滚。
之前常说毕业五年就会拉开差距,这些年同学们来往算密切,经常你来我来的像当年一样骂,也都看着谁走得更快更猛,差距也确实逐渐拉开了。我和老黑似乎也都混的不咋样,因为他做业务,跑天南地北,他场面比我更见得多,但毕业五年来,总体和他难兄难弟。
今天是老黑结婚的好日子,是的,能看到这里的朋友们想必也猜到了,这货就这么滴结婚了,把事业带回了雷州,把房子买在了雷州,把老婆带回了雷州。
我突然想到,这个地方为什么叫雷州啊?是让我来接受暴击?
同学兄弟九年,心里很平静,除了说些诸如相爱一生、百年好合的场面话,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大概也不需要多说什么。我们之间这块哥们兄弟的铁会继续烧下去。
满纸荒唐言,不流辛酸泪。依旧年轻,何泪之有?
祝福老黑,见面还祝。不写了。车上颠着颠着的,谁乐意就凑合看吧。
很明显,照片给人漂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