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酒楼异变
这日,长安城最知名的状元楼来了一位英俊潇洒的年轻客人。
这位客人身着青衫、腰悬宝剑,头顶上还束着斯文巾,原来是位青年书生。
他独自一人占住了二楼北边最角落的一张酒桌,一个人自斟自饮,颇为自得其乐。
毫无疑问,这位身着青衫、腰悬宝剑的年轻书生,自然便是从岐王府逃脱的李白。
这状元楼的生意一直都好得很,素日里上门光顾的客人络绎不绝,几乎天天都是座无虚席。
但是今天这状元楼里的情形却有点古怪,李白未进来之前,店中本来已有四、五桌客人,按理该当会有客人陆续而入才对。
然而在李白进店后,随着三个商贾模样的中年人进入店里,状元楼便再没有一个客人进来。
那三个商贾模样的中年人进店之后,便径直走到与李白相距不远的一张空桌旁坐下。
李白也不理会,只顾自斟自饮。
店伙计见到有新客落座,马上过来招呼:“请问三位爷,用点什么酒菜?”
三人商贾模样的中年人并未立即答话,三人中显得最老成的那位问其他两人:
“我最喜欢吃八宝鸭,老二老三你们呢?”
那颌下长着一绺山羊胡的老二笑嘻嘻说道:
“我要一个油爆肚尖,大哥,我知道老三最喜吃‘金枪不倒’,但这道菜南方省份才有,长安城中的酒楼从未见过,看来老三今天是心愿难偿了!”
那长得高高瘦瘦的老三辩解道:
“大哥别听二哥乱说,他自己才想吃‘金枪不倒’,我要一个白切凤鸡算了!”
老大笑了笑,转头对店伙计说道:
“那就八宝鸭、油爆肚尖、白切凤鸡各一份,外加四个热炒,再要十斤上好的状元红!”
“好咧!三位爷稍等。”店伙计答应一声,随即转身离去。
不得不说生意上的事很奇怪,有时候老半天都没客人上门,让你空闲到想瞌睡。
而一旦有客人上门,却呼里哗啦同时来了一大帮,让你忙得手脚抽筋,此刻就是这等情形。
那店伙计刚给三个商贾模样之人摆上酒菜,忽然从门外一下子涌入几十个客人。
这些客人或三人一伙,或五人一帮,把李白身旁的空桌位坐得再无虚席。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几十位客人落座之时围成一个大圈,不但把李白围在其中,连那三个商贾模样的客人也都包围在里面。
谁都知道,客人进入酒楼自然是要酒要菜,饮酒吃饭,可是这几十位客人进店落座之后,却是既不点菜也不要酒。
连吭都不吭一声,几十个人就那么鸦雀无声干坐着,让酒楼里的气氛既郁闷又古怪。
李白虽然一杯接一杯自斟自饮,但周围动静却是无一不看在眼里。
那三个商贾模样的中年人落座时,他尚未觉得有何异样,然而当那几十个怪客在他周围落座之后,李白心内立马升起一种怪怪的感觉。
其实非止是李白感觉有异,那三个商贾模样的客人发现身旁空桌被那几十人坐满后,也同样升起了一丝不安。
高高瘦瘦的老三脸上明显露出了几分焦躁,不时伸长脖子向酒楼外看去,同时不断嘟哝着:
“怎么还不见来?”
其他两人也是不久便伸长脖子向酒楼外看去。从这三人的神态举止来看,当是正在等候什么人到来。
然而三人已落座多时,却始终不见有人进入酒楼,那老二与老三已开始有些坐立不安,频频扭头看向酒楼外。
那位被他俩人呼为“大哥”的中年人,想必也是见要等之人久不出现,也开始沉不住气了,渐渐皱起了眉头。
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忽然用眼角余光瞥了李白一眼。
然而李白却一直在自斟自饮,对身旁发生之事根本毫不萦怀。
李白能如此镇定自若,自然是艺高人胆大之故,但是周围四、五张酒桌上的主顾们,可就不能似李白如此淡定了。
那几十个古怪客人一进酒楼,周围酒桌上的主顾们便觉出情形不对,俱都悄然招手叫来店伙计,匆匆结清酒账离开。
才不大功夫,除了那几十个一声不吭的古怪客人,这状元楼里便只剩下了李白与那三个商贾模样的客人了。
说来好笑,状元楼的店伙计刚才见几十人进店,当即殷勤的过去斟茶递水,正要招呼他们点菜时,却被一位看起来斯斯文文、面罩寒霜的中年人狠狠一瞪。
胆小老实的店伙计吓得一激灵,赶忙把张开的嘴巴紧紧闭上,溜过一边再也不敢露面。
正当状元楼里弥漫着一股怪异的气息时,一阵脚步声蓦地响起,只听一个声音朗朗说道:
“奇怪奇怪,状元楼乃是驰名京城的第一酒楼,然而这许多人进来后却只干坐不喝酒,岂非犹如身入宝山却缩手缩脚,让人好生不解么?”
说话的人这口气,明显是对那几十位干坐的古怪客人心存调侃。
随着话语落地,一位年若四旬、神态安详的中年人施施然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七名表情肃穆的汉子。
一看到此人进店,那商贾模样的三人顿时如释重负,人人皆面有喜色。
那位相貌老成的客人站起身来说道:
“太好了,左大哥既已到来,我和两位兄弟便放心了!”
这位被唤作“左大哥”的中年人微微一笑,接着他的话问道:“安兄弟有何不放心之事?难道是怕人家和你抢食?”
一旁的李白却从他俩的对话听出了门道,这位“安兄弟”与刚刚进店的那位左大哥乃是一伙人,而那几十个行为古怪的客人显然是另一伙人。
李白忽然来了兴趣,有心看看这两帮人兴师动众到底为何而来。
听到那位左大哥说出那句意带嬉戏的话语,适才用冷冰冰的目光瞪走店伙计的那位斯文中年人,两眼中蓦地光芒四射。
他站起身来向那位左大哥扫了一眼,冷冷说道:
“我道是谁这么嚣张?原来是昔年曾经夺取过武状元的左大英雄!”
原来这位刚才被称为“左大哥”的中年人,正是十年前在武举大比中勇夺状元的左天王。
左天王转过目光,看清这面罩寒霜的中年人后,淡淡说道:
“我道是谁?原来是毕兄!怪不得还认识我这当年武举场上的失意人!”
原来这面罩寒霜的中年人竟是相府第一高手,当今宰相杨国忠的第一臂助、相府总管毕乘云。
毕乘云冷笑一声说道:“左兄,当年你若不是对相爷出言忤逆,无礼顶撞,又怎会将已经到手的大好状元拱手送人?”
左天王闻言面色一变,望着毕乘云厉声说道:
“杨国忠身为武举主考官却心存偏袒、假公济私,我堂堂七尺男儿一心为国报效,怎能甘心作相府走狗?难道要我如你一样委身杨国忠帐下奴言卑膝?”
听到此话毕乘云不怒反笑,悠悠说道:
“你说我甘心作相府走狗?你自己又何尝不是岐王府的走狗?你我彼此差不多,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你又何必自我感觉良好?”
左天王涨红了脸,怒道:
“毕乘云,我看你当年考武举时尚像条汉子,想不到投入奸相门下后,竟变得如此牙尖嘴利、厚颜无耻,我真后悔十年前对你手下留情!”
毕乘云撇了撇嘴道:“左兄,别说得那么堂皇冠冕好不?当年你是对我手下留情吗?你怕是力有未逮吧?”
左天王刚欲发怒,然而目光一触及在不远处独坐的李白,立马便想起此行的任务来,只好从鼻里哼了一声,冷冷说道:
“时过境迁,当年之事如何说都成了片面之词,不提也罢。”
毕乘云哈哈一笑道:“毕竟还是左兄明白事理!”
左天王目视毕乘云道:
“毕兄,你今日到此意欲何为?”
毕乘云呵呵笑道:
“左兄,你今日到此做什么事,我便到此做什么事,大家皆心知肚明,左兄又何必多此一问?”
毕乘云答话之时,有意无意的向李白看了一眼。
“哦?照毕兄如此说来,今日是决计不会放手的了?”
虽然左天王不动声色,但说话间却也与毕乘云一样,有意无意向李白看了一眼。
毕乘云冷笑道:“要我放手也可以,你带你的人走我便放手!”
左天王轻轻叹了一口气道:
“我奉命把人带回去,你若定要从中作梗,咱们只好手底下见真章了。”
毕乘云又是一声冷笑:
“难道你是奉命而来,我却是专程来这酒楼喝酒的么!方才你不是说当年曾对我手下留情么?
“那咱们就比划比划,你大可拿出你的箱底货,让在场之人看看你有没有对我手下留情的本事!”
左天王又叹了口气,说道:
“好吧毕兄,依你说该如何比划才是?”
左天王言罢目视毕乘云,哪知道毕乘云却眼珠一转,竟未回答左天王之话,居然径直走到李白身前作揖道:
“在下毕乘云,敢问尊驾可是李白?”
李白不禁愕然,心道:他怎么认识我?
只得起身回了一礼,说道:
“在下正是李白,敢问毕兄有何见教?”
毕乘云微微一笑,说道:
“见教不敢,我主人久慕李公子人品才名,故令在下专程来请李公子到府上一叙,还望李公子务必赏光一行!”
李白不禁一愣:“你家主人是……”
从毕乘云和左天王的对话中,李白似乎听出毕乘云乃相府之人,那么他的主人当是杨国忠了。
然而杨国忠之子的手臂乃是自己所断,他又怎可能会派下属来请自己?
不只李白愣住,连一旁的左天王都愣住了:
“那杨国忠与李白有爱子断臂之仇,对李白该当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才是!然而眼前毕乘云对李白之态度却分明毫无敌意,这是怎么回事?”
“我家主人正是当今相爷杨大人,由于此前相爷误听人言,以致对李公子多有误会,幸而相爷明察秋毫,如今对李公子误会已消。
“因慕李公子乃人中龙凤,故特命在下专程来请李公子到府上一叙,还望公子赏脸随毕某一行!”
毕乘云言语间笑容满面,态度显得甚是诚恳。
一听毕乘云此话,左天王登时在心中暗叫:“不好!”
同时又不得不承认这毕乘云确实是个人才,心思转得够快。
左天王已然明白,毕乘云定是想到待会与己方定有一战,遂率先向李白主动表明是友非敌,不但以求稳住李白,还以免李白在两方大战时乘乱遁走。
虽见毕乘云出语真诚,但李白心中到底仍颇存疑惑,一时沉吟不语。
毕乘云早将李白的神情看在眼里,微笑道:
“李公子请勿见疑,相爷确实是真心仰慕李公子,在下可用人格担保。
“相爷乃是一片至诚盼与尊驾一唔,还请李公子随在下前往相府一行。”
听到毕乘云此话,李白不免犹疑起来,却听到左天王冷冷说道:
“他哪里都不能去?”
毕乘云转头暼了左天王一眼,冷冷说道:
“笑话!腿长在李公子身上,他爱去哪里不行?难道李公子的行踪还需要你批准?”
左天王沉下脸道:
“在下奉岐王爷之命,前来擒拿在岐王府盗剑之窃贼李白,还请毕兄休要从中作梗!”
毕乘云却仰天哈哈大笑,笑罢说道:
“左兄,你奉命来捉人,在下却是奉命前来请人!且看李公子最后跟谁走?”
至此李白方恍然大悟,原来这两帮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争来争去为的竟是自己!
李白略一思索之后,索性在位子坐了下来,也不言语,只是静观事态发展。
左天王将目光一转,对李白大声喝道:
“李白,岐王爷待你情若兄弟,你却以怨报德盗去王爷的‘美人泪’宝剑,你若尚有悔改之意,便随我回去向岐王爷领罪。
“岐王爷宽宏大量,或许会对你从宽处置!”
李白并不出言辩解,只是默默倒了一杯酒,放在嘴边小口啜着。
左天王话语一落,毕乘云当即瞄了一眼李白腰间挂着的宝剑。
看到李白不作辩解,料知左天王所言非虚,遂笑嘻嘻的对左天王说道:
“呵呵,想不到那李醍身为宗室王爷,却也如此小气,区区一把剑价值几何?
“李公子随手拿来佩带着玩儿罢了,左兄何必说得如此难听?又用得着劳师动众吗?”
毕乘云当然是为了让李白对自己有个好印象,所以故意替他开脱,将盗剑之事说得轻描淡写。
左天王瞪着毕乘云道:
“你以为今日仗着人多,便能讨得了好吗?”
毕乘云仍旧笑嘻嘻的说道:
“能不能讨好,只有动了手才知道!”
看到毕乘云一副无赖之态,左天王禁不住来了气:
“好!那就别再象个老妇人般只顾絮絮叨叨,上来动手吧!”
毕乘云嘻笑道:
“左兄,今日纵然胜了你,你必也会说我以众欺寡,今天咱们便公公平平打一场。
“待会儿双方各出三人,三战两胜,败的一方便自行离去,不得再干涉对方之事如何?”
听到毕乘云此话,左天王不免暗自忖道:
“双方若是混战起来,己方确实难以占到便宜!”
于是冷冷说道:
“一言为定,那就三战两胜,败的一方自行离去,不得再干涉对方之事!”
毕乘云点点头道:
“左兄,咱们以三局为定,第一局比暗器,第二局比兵器,第三局比拳脚,不知左兄意下如何?”
左天王冷冷说道:
“随便哪一样我都乐意奉陪,只是须得事先说好了,败的一方定须尊守约定,即刻离开此处!”
毕乘云笑道:
“这个自然,莫非左兄怕我毕乘云说话不算数吗?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在下怎会是那种食言之徒?”
“好,我就需要你这句话!”
左天王言罢,转脸对商贾打扮的中年人说道:
“追风,你出场应付第一局。”
这商贾打扮的中年人名叫安追风,乃是岐王府第一暗器高手,左天王叫他比第一局,自然是对他的暗器功夫极为信赖。
那边毕乘云早已吩咐数十名下属们挪开酒桌、椅子,腾出一块空地以作双方交手所用。
不过须臾功夫,数十名相府卫士便将阻碍的酒桌、椅子尽数移开,将一块宽阔的场地清理了出来。
安追风缓缓走到场中凝神以待,一见对方已经出人,毕乘云当即向一名属下努了努嘴。
那名属下向毕乘云点点头,随即大大咧咧走到安追风面前,朗声道:
“在下关山月,久闻‘追风手’大名,请赐教!”(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