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朱安。如果没有我的先生,我也和所有旧时代的女子一样相夫教子,然后平静的过完这一生。如此也罢,我是多么渴望这样的生活啊!可是我的先生偏偏是他们口中的鲁迅,是个伟大的人物。
我也曾是一名渴望爱情的女子,与这世界所有的女子一样憧憬着遇到一个难得的有情郎。但命运似乎总爱捉弄于我,而这个开端便是周家人到我家“请赓”。
那年我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我家先生的名字,那时便有一种亲切感,现在想想我这个人总是爱那么的幻想,这后来的一切是不是上天对我的嘲笑呢?
这次之后我与先生就算是订了婚。后来就快要结婚了,又听到消息说先生拿到了去日本留学的奖学金远渡重洋求学去了,过几年才要回来。我那时自然是有些失望,但家里人劝我说我家先生是有大学问的人,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这么一想我也就宽慰了很多,我这个妇道人家虽然什么都不懂,但也明白不能拖累我家先生。
就这样过了几个年头,先生从海外回来了,我们就准备结婚了。我还记得那一天周家派来接亲的人特别多,我穿上了嫁衣,就被众人簇拥着上了花轿。我的脚也和所有女子的一样裹成了三寸金莲,我至今也没有忘记那时的痛苦,但周围的女子便都是这个样子,我就是反抗也没有意义。但我家先生是个新派人物,他喜欢女子大脚,所以我在新鞋里面塞了很多棉花,希望能给先生留下个好印象,但没成想我却弄巧成拙了。
刚下轿子时由于不小心颠簸了一下,我的大鞋掉了,我那双小脚便不合时宜的漏了出来。那是我第一次见我家先生,但是先生始终阴着脸,我知道我让他出丑了,我丢他的人了。
古人常说人生有三大喜事,这洞房花烛夜便是一大喜事。可我不明白先生却不与我同房,整个的洞房花烛夜我一个人默默的抽泣,连大声哭出来也不敢。第二天早上按理先生要带我去祠堂拜谒祖宗,但都日上三竿了也没动静。我不明白我到底是哪里得罪先生了!他竟这么讨厌我。
还有一件讽刺的事情。很多年后我学会了认字,读到了先生的一句诗“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可笑的是那些文人墨客却解读这首诗是先生表达爱国情怀的力作。我看这纯属是无稽之谈。这分明是先生写的抗婚的诗,他不愿与我结合的心志这么决绝啊!那一刻,我抱头痛苦。
后来我们成婚后的第三天先生出国了。这十几年来他只回来过几次。而我也很珍惜与他的相处。有一次先生回来了,他与婆婆说他喜欢吃某种水果,我也没听清是什么,但是为了能和他们搭上话我随声附和了一句我也爱吃。没想到先生的脸马上阴沉了下来,冷冷地对我说:“这种水果只有日本才有,你去哪里吃的?”说完他起身离开了,只留下我呆在那地方。我责怪自己说话口无遮拦,可我心里的苦又对谁可以说呢?
后来先生回国以后卖掉了绍兴的老房子,我们举家迁到了北平。临走前先生问我:“你是要回娘家还是跟我们一块去北平?”“我去北平”。我那时是这样想的,既然我成为了周家的人,那我就没有回去的理由。
去了北平,一大家子人住一块,其乐融融。我以为先生终于回心转意了,肯认我这个妻子了,但终究是我一厢情愿。直到那时我还以为事情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即使先生不喜欢我,但我像蜗牛一样爬,有天总会爬上去的。
直到有一天我听到广平怀孕了,我才真正绝望了。但我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样做毕竟是不符合礼仪的。后来我也就释然了,先生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他以后肯定会给我收尸的,我不会是孤魂野鬼。那段日子我时常这样安慰自己。
后来先生与二先生闹僵了,我们便又一次搬了家,我一人支撑着这个家,照顾着婆婆。我听说先生的孩子,也就是我的孩子海婴长的很快,听到之后我也很开心。我从来没有怨恨过先生与广平,但我曾无数次嘲弄我的命运。
再后来先生与世长辞,我悲痛不已。我也给海婴和广平写过信让他们来与我一块住,也好互相有个照应,我一定会视海婴如己出的。可广平婉拒了我。我的生活经费全由广平承担,婆婆在世的时候二先生还分担一部分,可如今又如何好意思再劳烦二先生呢?更何况大先生与二先生的隔阂又那么深。
后来广平被捕了,她也不能再帮助我了。我的日子自然是清苦了很多。我每日都吃自己腌制的菜与馒头,有时候甚至连这些也吃不到。由于我家先生的缘故我受到社会各界的捐助,但我一一拒绝了,尤其是那些诋毁先生的人,现在却来装什么好人。
后来日子实在是撑不下去了,二先生派人来说,只要我卖掉先生的一些藏书就足够过活了。没办法,迫于生计,我只好打算卖掉一些先生留下的遗物。可是有一天一群记者上门就开始批斗我,“你怎么可以卖掉先生的东西呢?这是鲁迅先生的遗物,应该好好保存,你这样做对得起先生吗?”
“我也是先生的遗物啊!你们怎么就不保护保护我呢?”我从来没有过脾气,但是这次我真的是生气了!
现在我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旁边无一人可以依靠,我一人孤苦伶仃。先生曾对旁人说过一句:家有一安,便可万安!我从来没有听先生对我这样说过,但即使是这样,这句话也给予了我莫大的力量,多年来苦苦支撑着这个家。
现在我就要走了。我这一辈子其实只活了二十多岁,只不过现在才要双脚迈进棺材,我没有什么可留恋的。我名字叫朱安,但我一生欠安!
希望下辈子做个像其他女子一样的人,小家碧玉,夫唱妇随。我不想再遇到先生了,这个先生是周树人,也是人们歌颂的大文豪鲁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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