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时,学校即刻下了逐客令,要求几天内限时搬离。虽说情理之中,但还是有种嫖完娼就立刻被人要求提裤子走人的尴尬。
我相约了几个大学同学,赶快在周围找房子,准备合租。合租对于没太多经济收入,又不愿向家里要钱的毕业生,是最划算的。而且我们还有个共同特点,都是单身狗。很快,我们通过中介在学校周围的一个老旧小区找到一套老旧房子。
那是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总共60平左右,在最顶层七楼。除了次卧铺了木地板,其余全是冷冰冰的水泥地。有一些生活必备的家具,床,柜子,沙发,厨具。但无一例外都是饱经岁月的风霜。伤痕累累。
尽管我们对房子都不是很满意,但学校催的急。我们象征性的和房东压了下价格,没成功。就直接交了半年的租金,还交了一个月的房租给中介,作为中介费。当时觉得找中介真是太亏了。
这就是我的第三个住处。我们在已经一片狼藉的宿舍收拾完东西,就大包小裹的开始了漫长的搬运。我和一个老乡商量后觉得小区离学校也不算远,这些东西打车肯定要两趟,不如我们腿着来回跑两趟得了,反正周末也没事。
我们各有一个带轮子的搬运工具。我的是行李箱,老乡来上大学时家里给了他一个拉货的可折叠的铁架车。虽然他的配置更像贩菜用的,远不及我的美观。在拉货时却是完胜我的行李箱。
他把东西一股脑的倒入两个大编织袋,扛到铁架车上,简单绑一下就好了。我的行李箱却只能放些零碎,连床被子都放不进去。我只好一手拖着箱子,一手拎着一个编织袋。
7月的下午太阳低悬头上,光芒万丈的让人睁不开眼,紫外线射的皮肤火辣辣。为什么用低悬?因为这里是云贵高原,海拔近2000米。直到我们出发,才发现低估了这段路的艰难。2公里的路平时坐公交车只要两站地,拖着一大堆行李走,真是要了我们的命,尤其是我的。
我像一头低头奋起耕地的老黄牛,只顾低头走路,一言不发。太阳太大,没法抬头,不说话是为了节省体力,咬牙坚持。我们一路上歇了几次,终于艰难的挨到小区。一抬头才想起来,还要爬7层楼!
我当时舍不得扔大学教材,虽然上学时都没认真翻过,却天真的以为工作后说不定哪天用到时可以查阅。舍友当时把书全部称斤卖了,换了一张毛爷爷,脸上洋溢着复仇成功的微笑。我十分鄙视这种行为,认为这是对知识的不尊重,对自己四年来的否定。
为了这些书,我走回学校又来了一次长征。遗憾的是,那些书被我拖回到出租房,却再也没翻开过,只能当做镇宅之宝,或许在某一时刻起到改良风水的作用。
真正的蜗居开始了。最初租房子的是4个人,我和老乡,还有他的两个同学。我和老乡把主卧让给了他两个同学。一方面是大家住在一起,还是谦让些比较好。另外还有个小心思就是次卧铺了木地板,有电脑桌(我当时把我的老古董台式电脑也从宿舍搬到了出租房),虽然面积小却比较有家的温馨感。
但是问题来了,次卧以前放的是一张1米5的双人床,两个大男人睡一起免不了肢体接触,实在尴尬。我和老乡四个人商量后,把1米5的双人床抬到主卧,我和老乡直接打地铺(反正好在有木地板)这样他们就有两张双人床,又凸显了我们的高风亮节。
我长这么大,除了小时候夏天在地上铺凉席睡过午觉,还没有真正的打过地铺。没觉得很惨,反而觉得很有趣。只是不敢跟人视频,因为摄像头刚好照在我们因为不叠被子而显得一片狼藉的地铺上。
我老乡每次下班回来,换上拖着进了卧室,一股令人惊异的浓郁味道便从由脚底散发出来。绕梁三日而不知肉味,因为都是脚味。我起初不好意思讲,这种让人尴尬的话题终究不知从何说起,最后我终于,习惯了。
有次我俩卧谈起来,他忽然问我,你的袜子多久洗一次?我说每天啊。他沉默了。为了不至于冷场,我问他,那你呢?一周。他干脆的回答。我们再次陷入沉默。我犹豫很久,终究接着这个话题说了句。还是勤洗洗袜子吧,味儿了。
我们地铺两边直接靠墙。由于睡觉关门,屋子里不通风,我索性把腿太高斜倚在凉凉的墙上降温,真的很舒服。
出租房蚊子很多,有时候被咬的睡不着。我就跑到小商店买了蚊帐,但是没蚊帐架没法支起来。这难不倒我,我把靠墙的两个蚊帐脚横七竖八粘了无数条胶带,固定在墙上。外面两头用绳子一个拴在柜子上,一个拴在窗户上。人在艰苦时,脑洞总是很大,有各种奇思妙想的点子。
10年的时候还没有微信,下班后的主要娱乐项目就是挂着qq,看看人人网,看看电影。偶尔我和另外两个人会打打斗地主。有个河南小伙非常精明,会算牌,经常把我们打的落花流水,还表现出一副很轻松的样子。
后来我们的出租屋发生了人员变动。首先,我的老乡脑子抽风考上昭通市盐津县的公务员,纠结了很久要不要去,我当时说还是别折腾了,呆不久的,还是踏实做好现在的工作吧。在经过几个辗转难眠的夜晚,他毅然收拾了行囊,跑到了那个之前都没听过的小县城,去当了一名公务员。
新加入两名室友,也是我老乡的同学。一个是大学毕业回了怒江老家,呆了两个月后悔了,决定回昆明闯荡一番。另一位是已经回浙江老家了,结果昆明的某银行打电话给他,告诉他实习期表现不错,邀请他正式入职。浙江小伙一个冲动带着一堆螃蟹作为见面礼杀了回来,暂时加入我们的蜗居。
我和室友中一个湖北小伙关系最要好,他性格温和人也仗义。在我拿着600的实习工资时,他已经拿2000多了。时不时买回来些卤肉凉拌菜,或者是请我们去地沟油餐厅下顿馆子。点三四个菜,花50左右,吃的我们个个嘴唇翻着耀眼的油光,幸福极了。
我们小区旁有个小吃一条街,有地沟油菜馆,米线店,拉面馆,晚上有夜市,烧烤,海鲜大排档,街上还有个大菜市场。这条街就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地方了。不只是因为在这里能吃到各种美食,还因为这里热闹的人群,新鲜的小物件,还有买菜吃散步的姑娘。
俗话说女人多了麻烦多,其实男人也一样。因为大家都是人,身为人一定是有自己个性的,一旦人多了很不好协调一致。
第一个风波就是打架。浙江小伙来了以后和湖北小伙,河南小伙,以及后来加入的怒江小伙一起住在主卧。河南小伙非常喜欢晚上打电话勾搭小姑娘,常常一聊就是两三个小时,因为他用的是我们装宽带送的手机打,里面每个月有赠送时长。
浙江小伙是个热爱健康生活的人,每晚必做仰卧起坐和俯卧撑,还要蹂躏一下握力棒。和他在缅甸的女朋友发发qq(那时视频还没有那么方便),早早就睡了。有天他回来说明天要考试,复习完11点就睡了。睡前还提醒河南小伙早点休息疤,别打太晚。结果河南小伙正聊到浓处,没有把这句忠告当回事。
正当河南小伙一边逗着姑娘,一边咧着大嘴呵呵笑的时候。浙江小伙突然暴跳如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河南小伙按翻在床上。双手掐着他脖子,在怒吼,在咆哮。
河南小伙脑力还行,体力远不如经常锻炼的浙江小伙。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饿虎扑食,他就像一个鸡仔,毫无还手之力。只顾惊恐的不停说,松手,松手,眼镜手机都被甩飞。我们赶忙拉开失去理智的浙江小伙。河南小伙还不忘再回拨给那个姑娘,告诉她自己没事儿,才悻悻的回屋睡了。
自从这以后,河南小伙搬到次卧和我一起打地铺了。因为我老乡走了,刚好空出一个位置。
第二个风波是河南小伙电话泡妞的连锁反应。他用的手机是装宽带送的,通话时长也是赠送的。我们以为打超了会自动停机,没想到打超的时长按正常话费从我们预交的宽带费中扣除。初入社会的我们对比并不知情,电信业务员当时也未告知。无耻的电信公司却心安理得的扣着我们的网费,丝毫未提醒这明显的异常情况。
于是,在包了一年宽带套餐后的第三个月,我们的宽带竟然因为欠费断网了。在得知是因为河南小伙无休止的煲电话粥造成的,大家除了痛恨电信公司,多少对他也有点怨言。大家委婉的表示,他应该适当多出一些宽带费,毕竟他自己省了不少电话费,而用了大家的网费。他也很委屈,因为他也以为打超会停机。我不记得后来他有没有多出一些钱,但那件事也让大家很不开心。
这让大家联想起他的种种不好,比如从来不会请大家吃饭,也从不往住处带吃的回来,但是有人请客,过买菜回来,他绝对谈笑风生的跟着一起吃。从不打扫公共卫生,也从不做饭。总之就是既小气,又懒惰。
我们私下聊天都说等房子到期了还是不和他一起住了。这时发生一件事,促使我们更快的搬离——我老乡辞去公务员,回来了。而他回来的原因除了不适应环境,无法融入当地人等冠冕堂皇的理由之外,还有一个奇葩但重要的理由,看毛片被人发现了。
他那天用科长的电脑查阅资料,查完以后闲着无聊就在文件夹里到处点,或许他内心本来就想猎奇,在看到几个视频线文件后,他想会不会是科长下的毛片?抱着试一试的心理,他双击了视频文件。果然不出他所料,真的有内容!
与此同时,一个销魂的女声突然打破了办公室的沉寂——电脑音箱没关。老乡吓得魂飞魄散,赶忙关了视频。办公室又恢复死一般的沉寂,只是这次气压明显变低了,低到他喘不过气。科长坐在对面,目不转睛的盯着报纸,自始至终没有抬起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自那以后,不知是不是因为老乡心虚,总觉得科长处处针对他。而他每次见到科长,回想起那天的尴尬,都会流下两颗汗珠。相比于来时辗转难眠的纠结,他忽然就下定决心离开了,带着这个经典的故事回到昆明,分享给我,让我那一周都指望这个笑出眼泪的笑话活着。
他在次卧和我、河南小伙挤了两天地铺(没法再把河南小伙请回主卧了),觉得实在太挤,索性搬到客厅那个满是破洞的沙发上去睡了。
在第三个出租房住了9个月后,大家都有了一点积蓄,开始希望改变居住环境。我和老乡、湖北小伙、怒江小伙商量后,决定共同搬离这个拥挤的蜗居。
其实抛开出租房本身条件不好之外,周围的环境是很不错的。小区毗邻盘龙江,我有时候晚上绕着盘龙江跑跑步,看看大爷大妈们跳广场舞,周末的下午,在盘龙江边找个有树荫的地方席地而坐,两边有老人在钓鱼,有小朋友在捞鱼,还有恋爱的男女在江边踱步,那一刻世界安静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