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周通二人杀猪宰羊招待鲁智深,鲁智深住了几天,就发现这两人小里小气的,心里不大喜欢,就要下山离开,两人苦劝不住,就说明天下山做生意,挣到多少,都给哥哥做盘缠。第二天一大早,就安排送行宴,正准备入席,小喽啰报告说有卖买来了,李忠周通两人撇下鲁智深下山就去做生意了,只留两个小喽啰伏侍鲁智深饮酒。两个好汉道:“哥哥只顾请自在吃两杯。我两个下山去取得财来,就与哥哥送行。”分付已罢,引领众人下山去了。这两人这般作态,的确很是敬业,誓要把强盗事业进行到底的态度,完全不懂人情世故,让鲁智深很是生气,寻思道:“这两个人好生悭吝,见放着有许多金银,却不送与俺,直等他去打劫得别人的送与洒家。这个不是把官路当人情,只苦别人。洒家且教这厮吃俺一惊。”便唤这几个小喽啰近前来筛酒吃,方才吃得两盏,跳起身来,两拳打翻两个小喽啰,便解搭膊,做一块儿捆了,口里都塞了些麻核桃。便取出包裹打开,没要紧的都撇了,只拿了桌上金银酒器,都踏匾了,拴在包里。胸前度牒袋内,藏了真长老的书信,跨了戒刀,提了禅杖,顶了衣包,便出寨来。到后山打一望时,都是险峻之处,又没深草存躲。“洒家从前山去时,一定吃那厮们撞见,不如就此间滚将下去。”先把戒刀和包裹拴了,望下丢落去,又把禅杖也撺落去,却把身望下只一滚,骨碌碌直滚到山脚边,并无伤损。鲁智深跳将起来,寻了包裹,跨了戒刀,拿了禅杖,拽开脚手,投东京便走。鲁智深这哥们也是个胡球整,人家好心招待你,你不喜欢人家自行离开也就算了,你还在人家家里做起了贼,趁人不在家卷了人家的金银财宝跑路,来了个黑吃黑,实在是不厚道,这李忠周通也算是引狼入室咎由自取了。
李忠周通两人今天的买卖做得好,大获全胜,满载而归,回到寨子里,却见到了这番情景,才知道小偷遇见了贼祖宗,想着追上去,又打不过,长叹一口气只能作罢,自怨自艾了一回,好在有劫来的金银匹缎,算是弥补了被鲁智深盗走的那这些金银器皿的损失了,李忠过意不去,想要弥补一下周通的损失,就把自己的一份留给周通,周通道:“哥哥,我和你同死同生,休恁地计较。”虽然这两人有些吝啬,做人不大气,但是兄弟之间的义气还是不错的。
鲁智深只顾着抢劫桃花山上的金银器皿,只喝了几大杯酒,肚子里实在是没吃什么东西,从早晨都到了中午,饿的有些头晕眼花了,荒郊野外的,也没个地方找食物,心里大概也后悔没先吃饱了在干活儿,寻思:“早起只顾贪走,不曾吃得些东西,却投那里去好?”东观西望,猛然听得远远地铃铎之声。鲁智深听得道:“好了!不是寺院,便是宫观,风吹得檐前铃铎之声,洒家且寻去那里投斋。”眼前有了希望,就大步走上前去。
翻越数道山坡,只见一座大松林里,一条山路,通向了一座破败的寺院,山门的牌匾上写着‘瓦罐之寺’,是很有些年头的古刹,殿宇崩催,楼阁倒塌,殿堂的门都没有了,泥塑木胎,缺胳膊少腿,整个寺院成了鸟雀狐兔蛛鼠的栖息之地了,破败的不成样子,鲁智深心里也是有些奇怪,寻思道:“这个大寺,如何败落的恁地?”喊了几嗓子,也没人回应,就把自己的包裹放在香积厨(就是寺庙的斋堂),然后拿着禅杖,准备好好巡视一番这座寺观,一直找到了厨房后面的一座破败小屋里,见几个老和尚,一个个面黄肌瘦人不人不鬼的。鲁智深有些生气,喝一声道:“你们这和尚好没道理!由洒家叫唤,没一个应。”那和尚摇手道:“不要高声。”智深道:“俺是过往僧人,讨顿饭吃,有甚利害?”老和尚道:“我们三日不曾有饭落肚,那里讨饭与你吃。”智深道:“俺是五台山来的僧人,粥也胡乱请洒家吃半碗。”老和尚道:“你是活佛去处来的僧,我们合当斋你。争奈我寺中僧众走散,并无一粒斋粮。老僧等端的饿了三日。”智深道:胡说!这等一个大去处,不信没斋粮。”老和尚道:“我这里是个非细去处。只因是十方常住,被一个云游和尚引着一个道人来此住持,把常住有的没的都毁坏了。他两个无所不为,把众僧赶出去了。我几个老的走不动,只得在这里过,因此没饭吃。”智深道:“胡说!量他一个和尚,一个道人,做得甚事,却不去官府告他?”老和尚道:“师父你不知,这里衙门又远,便是官军也禁不的他。这和尚、道人好生了得,都是杀人放火的人。如今向方丈后面一个去处安身。”鲁智深一听这里竟然有强人出没,那得好好的了解一下,看看是些是么人,就问道:“这两个唤作什么?”老和尚道:“那和尚姓崔,法号道成,绰号生铁佛,道人姓丘,排行小乙,绰号飞天夜叉,这两个哪里似个出家人,致使绿林中强贼一般,把这出家影占身体。”这两个强贼,以出家人的身份作掩护,干的都是些杀人放火,拦路抢劫的绿林勾当,看来这几个老和尚是正经的和尚,对绿林强盗深恶痛绝。
正在这个时候,屋子里传出来一股饭香味来,鲁智深回头打开一个土灶上的草盖子,一锅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呈现在眼前,就骂道:“你这几个老和尚好没道理,你们说三天没吃饭了,为什么这里有一锅粥?出家人如何说谎?”鲁智深这话说得很不讲理,人家三天没吃饭那也没错,这锅粥还没吃到嘴里呢,三天没吃饭有问题吗?几个老和尚就这点吃食,生怕被这个凶悍的和尚哥抢了吃,就把吃饭的工具全部抢到手里,以阻止鲁智深吃他们的小米粥。鲁智深这厮也是可恶,眼看着这粥吃不到嘴里,直接就把锅端起来倒在了台子上,你们不让我吃,大家都别吃了,老和尚们好不容易找来了这点救命的食物,被鲁智深倒在土台子上,痛惜之下就一窝蜂的围上来抢着吃,被鲁智深推倒在地,自己拿手捧起来吃了几口。那老和尚道:“我等端的三日没饭吃。却才去村里抄化得这些粟米,胡乱熬些粥吃,你又吃我们的。”老和尚们的心在滴血,为什么命运如此不公,好不容易弄来点吃的,又遇到这个强盗似的凶恶和尚。智深吃五七口,听得了这话,便撇了不吃。好像还有点良心的样子,不想把事做绝。
忽然只听得外面有人嘲歌,智深洗了手,提了禅杖,出来就看见了一个道人,挑着一个担子,两头的竹篮里有鱼有肉还有酒,拿荷叶盖着,嘴里唱的是淫词荡语,招摇而过,几个老和尚指着道人去的方向说:“那个道人便是飞天夜叉丘小乙!”鲁智深一看,这几个老和尚确实可怜,一锅粥又被自己倒在了台子上,没得吃了,还不如去找这丘小乙,他那里有酒有鱼还有肉,就随着丘小乙走进了方丈后墙里,只见一棵大槐树下,放着一条桌子,桌子上摆满了食物,当中坐着一个胖和尚,生得眉如漆刷,眼似黑墨,一身横肉,旁边还坐着一个年幼的女人,看来这两个强贼的日子过得还挺滋润,有酒有肉有美女,直接就把这古寺当成了后世的天上人间了。鲁智深突然闯入,那和尚大吃一惊,跳起身来便道:“请师兄坐下一起喝一杯。”鲁智深这会儿正义感泛滥了,直接就责问人家:“你两个如何把寺来废了?”这不他么的废话吗?老子是强盗,又不是正儿八经的出家人,废掉个把寺院有什么问题吗?这难道不是作为强盗的本职工作吗?这崔道成也是机灵的人,缓兵之计玩的贼溜,便道:“师兄请坐,听小僧细细说来。”鲁智深睁眼道:“你说,你说。”那和尚道:“在先敝寺十分好个去处,田庄又广,僧众极多。只被廊下那几个老和尚吃酒撒泼,将钱养女,长老禁约他们不得,又把长老排告了出去。因此把寺来都废了。僧众尽皆走散,田土已都卖了。小僧却和这个道人新来住持此间,正欲要整理山门,修盖殿宇。”这崔道成思维及其敏捷,马上就想到了肯定是那几个老和尚把自己的底细说给这花和尚听了,顺手来了个混淆视听的小把戏。智深道:“这妇人是谁?却在这里吃酒。”那和尚道:“师兄容禀:这个娘子,他是前村王有金的女儿。在先他的父亲是本寺檀越,如今消乏了家私,近日好生狼狈,家间人口都没了,丈夫又患病,因来敝寺借米。小僧看施主檀越面,取酒相待,别无他意,只是敬礼。师兄休听那几个老畜生说。”
鲁智深本来是个有心眼的,要不也坐不到五路廉访使,坐不到渭州提辖官,没脑子的在官场上是混不下去的,虽然宋朝时期的武官地位很低,被文官们称之为贼配军,但在普通老百姓面前,那绝对是高不可攀的存在,这个时候可能也是被饿的脑子不够用了,想不起来先坐下来吃饱喝足了再来理论也不为迟的道理,还被崔道成几句话就骗的失去基本的判断力了,那几个老和尚面黄肌瘦,站起来走路都成问题,还怎么去玩女人?怎么吃酒撒泼?这么浅显的谎言都能信?明明那丘小乙唱着淫辞艳调,举止轻浮不像个出家人,那崔道成就在寺里养着女人喝酒吃肉,一看就不是好人,却说是新来主持,正准备整顿庙宇重修山门,这种鬼话估计连三岁小孩子都骗不过去,但鲁智深信了,这完全不合常理,只能以饿坏了脑子来解释,仰或是从桃花山滚下来的时候撞坏了脑子。
听了崔道成的话,又见他如此小心,便道:“叵耐几个老僧戏弄洒家!”提了禅杖,再回香积厨来。鲁智深返回来怪罪那几个老和尚,指着老和尚道:“原来你这几个坏了常住,犹自在俺面前说谎。”那几个老和尚虽然被饿的头晕眼花,但还没把脑子饿坏,思维还是清楚的,见智深嗔忿的出来,老和尚们一齐都道:“师兄休听他说,见今养着一个妇女在那里。他恰才见你有戒刀、禅杖,他无器械,不敢与你相争。你若不信时,再去走遭,看他和你怎地。师兄,你自寻思:他们吃酒吃肉,我们粥也没的吃,恰才只怕师兄吃了。”这个时候鲁智深的脑子似乎清楚了一点,就道:“也说的是。”还没有完全糊涂透顶,再回到方丈墙后面时,人家已经把角门关了,做好了准备,要干鲁智深了。智深大怒,只一脚踢开了,抢入里面看时,只见那生铁佛崔道成,仗着一条朴刀,从里面赶到槐树下来抢智深。智深见了,大吼一声,轮起手中禅杖,来斗崔道成。那个生铁佛崔道成,手中拈着朴刀,与智深厮并。两个一来一往,一去一回,斗了十四五合。那崔道成斗智深不过,只有架隔遮拦,掣仗躲闪,抵挡不住,却待要走。这丘道人见他当不住,却从背后拿了条朴刀,大踏步搠将来。智深正斗间,只听的背后脚步响,却又不敢回头看他,不时见一个人影来,知道有暗算的人。叫一声:“着!”那崔道成心慌,只道着他禅杖,托地跳出圈子外去。这一打起架来,鲁智深的脑子似乎就好起来了,知道背后被人偷袭可不是好事儿,还能使一点小计谋,先解决了被偷袭的危险。然后崔道成丘小乙两人合在一处,两个打一个,有火拼了十几个回合,鲁智深没吃饭,少了力气,边战边退,一路上就逃到了石桥下,两人才不再追赶,放过了鲁智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