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其实不快乐,只是我们都没说

1.

5月29日,执业资格证考试结束,走出考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与此同时结束的,还有近一个月早出晚归泡图书馆的日子。

考点是在离学校并不太远的长沙理工大学,考试结束之后在校园里随意转转,和四年前我第一次遇见它并没有太多变化,原来四年如此之短暂。

2012年9月8日,是大一新生报道的日子,大巴车司机把我扔在不知名的公交车站牌。全世界都躲在家里不出门的炎夏,我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孤立无援,摸出手机给哥哥打电话,发现我恰好落在离他学校长沙理工并不远处。哥哥送我到自己学校。

东门七彩缤纷,没有想象之中医学院的严肃与死板,在略微有些荒凉的郊区显得额外打眼,后来才知道东门又被称作“彩虹门”。南门广场是各个学院所设的招待处,耳里交杂的全是行李箱轮子与地板摩擦的声音,眼前的喷泉四年我只在那天见它开放过一次。

拧开16栋525的寝室门的时候,3号床的女生穿着一条橙色的短裙,盘腿坐在床上正在绑头发,我走进去冲她微微一笑,简单地打了个招呼。我上铺的女生穿着粉红色T恤和背带裤,和妈妈挤在半米宽的单人床上午睡,头顶的风扇奄奄一息地打着转。

我始终一清二楚地记得四年前的那天,记得上铺穿背带裤的女生醒来后操着一口长沙口音的普通话跟我问好,记得晚上班级自我介绍的时候坐我后面的女生用笔记本记下了班上所有人的特点。

后来,哥哥毕业了,去了广东工作,我再也不会在周末的时候死皮赖脸地跑去他们学校蹭吃蹭喝。再后来,我也就要毕业了。

2.

我们寝室如今的小五只是今年3月20日实习结束返校后自由意愿组合的,氛围好到一再让我觉得总算是圆了“和最要好的死党同住”这个梦。

“喝醉一次”,这是早早地就列在毕业清单上的一项。考试结束第二天晚上,寝室5个妹子搬了一堆啤酒白酒和零食,关起门来开我们的小趴。

那阵子我吉他在练Jam的《七月上》,喝到一半的时候我们跑到阳台上弹吉他唱歌。惹得对面宿舍楼都开了门跑出来张望,我们就索性关掉寝室所有灯,仗着黑压压一片谁也认不出谁,唱得更加大声。

小月月坐在地上清点啤酒瓶,第一遍数是11个,第二遍数是13个。娜娜笑话小月月说:“喂,你喝懵圈了吧?你说你以后要找一个怎样的人结婚?”小月月抱着一堆啤酒瓶大喊:“我要找一个对我好的,对我特别好的。”

咪咪一个人蜷在椅子上喝闷酒。我问咪咪:“如果喜欢是10分,那你对D有几分?”“5分。”“就5分啊?”娜娜在旁边起哄。“那6分。”“诶,不是吧?你觉得我会信吗?”“8分行了吧?好,9分,9分。”

“表白表白表白……”我们怂恿咪咪掏手机表白。咪咪说:“别闹,我又没喝醉。”然后猛地灌下一大杯啤酒。

我曾经问过寝室其他四只,是不是每个人心底都有一个人,不是非他不可,也没有非要在一起的执着,但是只要他开口,就一定会头也不回跟他走。D在咪咪心中的意义就是如此。

我们之前打过小算盘说,毕业之前要把咪咪灌醉,然后趁着酒劲给D表白,可是最终也没有得逞。去特么的“酒壮怂人胆”,这句话在我们这里半点也不适用。 你看吧,不管你是清醒的还是烂醉如泥,说不出口的话终究还是成为了一辈子的秘密。哪怕有酒,故事也不能说啊。

3.

清醒的日子里,生活还是在有条不紊地往前走。因为我工作定在长沙,所以要在毕业前租好房子。小月月和瑶北陪我去医院附近看房子,长沙毫不留情的高温的夏天配上宿醉,三个人头昏脑胀到搁大马路上都能睡着。所幸还算是比较顺利地找到了满意的住处。

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天,和房东签完合同。房东问我需不需要把有线电视开通,小月月劝我说:“开通吧。哪怕你不看电视,回到家一个人的时候,拖地做饭都把电视打开,也没那么冷清,就假装是有人在和你说话。”

我在屋子里坐了很久,期待已久的独居生活真的叩响大门的时候,心里是许久不曾有的空落落的不安。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这就是接下来你要生活的地方了。你要和形形色色的患者家属周旋,要在医院经历层出不穷的大考小考,要胆大心细不能出一丁点差错,要一个人上下晚夜班不能各种被迫害妄想症,要操持柴米油盐酱醋茶也要知道基本水电如何检查维修,要一个人和空荡荡的房子捱过黑暗漫长的夜也要告诉自己不能害怕。

我从来没有过哪一个瞬间像那一刻一样如此直接赤裸地感受到社会扔给成年人的压力,恐慌和不安是我迈进滚滚熔炉中的第一份情绪。毕业,未免来得太快了一些吧。

4.

6月6日,毕业典礼前一天。寝室全数早起帮我搬家。我们五只窝在小面包车里,娜娜说:“你说如果这车是敞篷该多好啊,那我就可以唱《自由飞翔》了。”我们四只笑得差点背过气去。我回头望了望满车的行李和手里的吉他,说:“我有一种错觉,觉得我们要一起去流浪了。”说完又觉得有些难过,对啊,我们要去流浪了,不过,是各自去流浪了。

早早地在新房子里收拾完,回学校吃饭。晚上走在学校外面的小吃街上,明明是周一,人却多到迈不开步子,一路灯火通明,瑶北把手机高高举过头顶拍照,那一瞬间我觉得什么长沙太平街西安回民街阳朔西街也就那么回事罢了。

娜娜吃臭豆腐的时候叫我给她拍一张,我笑话她说:“你有完没完啊?这有什么好拍的啊?”娜娜嘟囔着嘴说:“我以后就再也吃不到长沙的臭豆腐了。”我一下子就愣住了,在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之中突然就忍不住开始默默地掉眼泪。

晚上照例在寝室吃喝玩乐,5个妹子一起窝在我下铺的小床上聊天。聊实习的时候最讨厌哪种老师哪种病人,聊黑土地黄土地上栽种的庄稼,聊南方与北方厕所构造的不同,聊各种没有营养的话题却绝口不提明天我们就要各奔东西的事实。最后一个晚上,我以为我们会哭,可是没有,我们和往常一样,嘻嘻哈哈了一夜。

5.

6月7日,第一个走的是瑶北。我在整理行李,瑶北第一个拥抱的是小月月,原本两个人还插科打诨,突然间就默不作声了。我回头看,小月月正靠在瑶北肩膀上泣不成声,我推了小月月一把,说:“你哭什么哭呀。”然后整个人就像被摁掉了开关一样止不住地大哭。瑶北和我们一一拥抱,然后出去关上门头也不回地走掉,我们都默契地没有出去送她,四个人在寝室里抱头痛哭。

我是寝室里第三个走,小月月送我到公交车站,我们站在那错过了三辆公交车。最后我抱抱小月月,跟她说:“你要好好找工作,不要忘记你说好以后要给我发工资的。还有,最重要的,最后两个月能和你们一起住是最幸福的事。我爱你们。”我写很多的情话,可是从来不说。可是那一刻,我觉得如果我不说,我一定,一定会后悔的。

去年5月20日,我们去实习分开的时候,我一滴眼泪也没有掉,因为很清楚地知道,我们十个月后就会再见的。可是这一次,我不知道我们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是一个十个月,三个十个月,五个十个月……还是更多的十个月。还有一些甲乙丙丁,也许这次分开就是再也不见了。

从出校门一直哭到进火车站,我擦了擦眼泪,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往常的暑假,我们拎着行李箱各自回家,假期结束大家就都回来啦。只是这一次,假期略微长,我格外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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