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陪跑者”——村上春树

村上春树

这已经是村上春树被诺奖提名的第八个年头了。


许多人把村上春树称为文学界的“小李子”(此处指屡次获奥斯卡奖题名却屡屡受挫的莱昂纳多·普卡迪里奥),其诺奖之路不可不谓艰辛。虽然在很多人心目中,村上屡次屡败实在太过不公,或许是生不逢时,或许是作品风格无法迎合诺奖委员会的口味,但是回头看看,这几年的诺奖得主也是实至名归,没有太大争议。

在诺贝尔奖官网上,是这么描述文学奖评奖判据的:"The person who shall have produced in the field of literature the most outstanding work in an ideal direction",翻译过来就是:“能够创作出杰出理想主义文学作品的人”。除了杰出,理想主义也是十分重要的一个方面。第一次获得诺奖提名是2009年,那一年的诺奖得主赫塔-缪勒“以诗歌的凝练和散文的率直,描写了失业人群的生活”,而村上刚刚完成他最长篇幅的作品《1Q84》。杰出吗?这点不容置疑,无论是从写作手法到故事情节都是集大成之作。可是回到批判性上面来,似乎一直不是村上所关注的重点。诚然,此书不乏批判性和现实性,奇异的宗教组织、善与恶的交锋,这些都是对于现实的隐喻和批判。可就像他以前所有的作品一样,他的思考最终都回归到了人物自身上来。从这个角度说,村上是很不乖的作家,明明已经摸到了大家所期待的东西,却笔锋一转回到了自己喜欢的地方。反抗、叛逆的血液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流动。就像他自己所说:“或许我有一种大部分小说家都有的“犟脾气”——别人叫我‘别去那里’、‘别干那个’、尤其那样警告我的时候,我就偏偏想去或想干,此乃小说家的nature(天性)。为什么呢?因为小说家属于这样一种人:无论刮怎样的逆风,也只能相信自己实际目睹、自己实际手摸的东西。”固执、随性而不妥协,这样的作品是很难讨好所有人的。

我虽然这样说,可是对村上的作品确是情真意切以至于无法心平气和地读完的。记得读《舞舞舞》的时候,我没带钥匙被锁在宿舍门外,坐在宿舍楼门口台阶上读完了最后一部分,当时就堵得说不出话来,别人和我打招呼我都充耳不闻。心中无限的压抑和消沉,不想说任何话,不想吃东西不想动弹。心中默念再也不看他的书了,然而再次打开书本的时候依然控制不住阅读的欲望。“只要音乐在响,就尽管跳下去。明白我的话?跳舞!不停地跳舞!不要考虑为什么跳,不要考虑意义不意义,意义那玩艺儿本来就没有的。要是考虑这个脚步势必停下来。一旦停下来,我就再也爱莫能助了。”村上以一种近乎神经质的方式结束了这本书,留下一个被这种强烈情绪所撕扯到不知所措的我。当然,这也不是第一次为他的书神魂颠倒,如若看到我目光呆滞行动迟缓慢慢挪动着步子往宿舍走,那一定是刚刚读完村上春树。似乎总是能和他有一种特别的感应,不像别的书在某一时刻突然击中内心,他会慢慢把你拖入那个氛围,那个心境,无法逃脱还浑然不知。这就是他的特别之处,说不上哪里震慑灵魂,却总是能够让人深深撼动,让灵魂受到荡涤。

村上为大众所熟知,大概是源于他的《挪威的森林》。较之于其他作品,《挪》显得轻松而自然,在他笔下,不管是生死、离别、性、自杀、吻、爱情,都是显得平静而冷淡,丝毫不回避,丝毫不夸张,整本书都透着他文字里独有的忧郁和从来都没有消失过的希望。正是这本书,为绝大多数人心目中的村上树立起了一个清新文艺的形象。虽然其他一些作品风格会有些许不同,但是这本书已经能够让很多人体会到村上文字里的魅力。平淡、自然而不着痕迹,无数人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被他的文字所吸引。而村上书里的主角,大多都是这样一种形象:冷静寡言而内心易感,生活说不上大富大贵倒也不算困顿,出身平常职业平常长相平常,和周围人格格不入可又没有任何区别,喜欢听古典音乐爵士乐喝冰镇啤酒,交过一两个女友却依旧单身。就是这样一个“小人物”,击中了每一个读者的内心,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小人物”,小人物的生活、小人物的思考,在某种方面来说可能显得更有价值。

不管村上春树能否获得诺奖,他注定是一个“陪跑者”。他的文字总是冷静而荒诞,用最平实的笔触描写最荒诞的故事,仿佛若无其事。村上的文字是不能用有没有逻辑性这种判据来表述的,生活本身就是没有逻辑的。正如一个日本评论家评论村上的作品:“这是一个新奇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井然有序一文不值;没有逻辑才是有效通行证。”诚然,他的作品立意都是好的,可是这种对逻辑性的蔑视让他的作品显得那么突兀而独特,一切的荒诞都发生的理所应当,却让很多人摸不着头脑。他就像一个审视者,不加批判、不加干涉,就静静地看着每一个人,看着自己的内心。不同的人阅读村上的作品,能够体会到的含义是不同的;不同的人生阶段阅读村上的作品,体会亦是不同的。与其说是在给我们传递某种思想,倒不如说是村上构建了一个小小的空间,让我们自己去寻找、去自省,所有的感受其实全都是源于内心,他不过是给了我们一个带房间的镜子罢了。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了为什么村上注定是一个“陪跑者”,村上的作品从来就不是经世致用的,既没有那种猛烈抨击黑暗的战斗性,也没有对为人之道的指导性,随处可见的荒诞更使其作品少了几分现实性。然而,我们是需要安静、我们是需要思考的。实用主义固然讨喜,可除了对于现实的扣问,我们还需要审视自己的心灵,而这正是他的可贵之处。这种审视,既然难成主流,又怎么能够期望村上成为“领跑者”呢?但这些都不重要。如其所言:“只要有读者相伴,奖这东西可有可无,只要小说本身具有能赢得读者的力量,就无须再得到任何人的认可”。这样的作家已经足够伟大,不需要用一些外在的东西来证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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