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半年多时间,秋硕似乎刻意保持了跟秦雪与顾双雁的距离,马上就要打开的心结再次尘封,他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写作,办报刊和实验室里,仿佛这些事情占据了他的整个世界。
他以为这样就不会胡思乱想,日子也会平静地往下过,谁知道自己竟然生病了,那天,他照常去做实验。实验室的试验台很凌乱,上节课的人留下的残局还需要下节课的人来收拾,好在这也不是第一次,很快就收拾得差不多,秋硕把烧杯里溶解好的对苯二甲酰氯倒入另一个烧杯,力道适中的搅拌之后,拿一根玻璃棒在两相界面处轻轻转动,渐渐的一层聚合物薄膜便缠了上去。
旁边那一组把一个没刷干净的烧杯放在秋硕的实验台上,他也没注意,随手将刚才搅拌过液体的玻璃棒放了进去,没想到片刻之后烧杯里开始冒出阵阵白烟,一股刺鼻的味道钻进鼻孔里,秋硕慌忙四处去看,好在实验课老师也不在,估摸着是烧杯里的残存液体和玻璃榜上附着的试剂起了反应,好在量少,他忙把烧杯拿出去,放在楼梯拐角处,本打算过会拿进来就没事了,没想到楼道里浓烟阵阵越来越严重,如果秋硕知道,不知哪个作死的家伙把半杯废弃液体倒了进去,他一定会气死。
楼道里的浓烟是等着老师回来才消除干净的,好在没追究,不过也吓得不轻,鼻血又流了出来,最近老是流鼻血,以至于他一度疑心自己也得了绝症。
走出实验楼,外面风雨交加,夏日里的风雨来的急而猛烈,片刻功夫远近的天空已经尽是黑云遮掩,风吹得人勉强站住脚,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隐隐作疼,很多人都选择留在实验楼,等风雨消退再走,可是秋硕站不住,这会子头重脚轻,指不定哪一会就站不住了,于是他决定趁早跑回去。
转过实验楼,南北相通的一条水泥路,风一下子更加猛烈起来,秋硕忽的一阵眩晕,给风刮得摔倒在地上,好在周围没大有人,不至于太过丢脸,缓了几秒钟,他站起来,除了手掌和膝盖上各蹭破一块皮,倒没其他摔伤的地方。
但是回去之后秋硕就开始发烧,被舍友送去校医院,校医院的人也只能判断出有感冒发烧的迹象,至于其他的症状也解释不了,没办法又送去市区的医院,最后全身上下全检查了一遍,所幸没什么大病,这才给送了回来,在宿舍里安安稳稳躺着休养了几天。
秋硕生病的事并没有特意告诉别人,不知道秦雪和顾双雁是怎么知道的,只是在这一天晚上,秋硕同时收到了两个人的短信。
秦雪的短信很简洁:赶紧好起来,下期报纸还没排好版。
顾双雁的话却是叫他多出去走走,别整天躺在宿舍里,特别是晚上,还说晚上出去晒晒月亮是有助于病情恢复的。
秋硕躺在床上看着最后一条短信,这话他太熟悉了,因为就是自己曾经对冯青说的,那时候他也是感冒发烧,有一天晚上冯青就找到他家楼下,对着秋硕说让他出来晒月亮,他想不到今天从另一个人那里听到了同样的话。
秋硕陡然一个激灵,以前他只是不想招惹秦雪,毕竟这么多年的交情,他有些分不清蓝颜与红颜的差别,可是如今的顾双雁又怎么算?在他的心里,顾双雁的存在和冯青占了多少比例呢,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了。
眼见着窗外林荫道的树叶绿了又黄,秋风过后是东风,一夜间全部凋零殆尽,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而逝,任谁也抓不住,留不住,最后只剩下回忆和怀念,这是人们普遍的徒劳,也是无奈。
大三的寒假还没结束,秋硕少见的接到秦雪的电话,那边声音低沉,很快就从叙述中得知,秦雪的外公去世了,那个老头,秋硕也是认识的,很慈祥的一个老人,他记得小时候,秦雪的外公就住在后面那条街上,常常会拿糖果给路过的小孩子吃,只是后来,不知是大人们的教导,说不该随便吃别人的东西,还是孩子们长大了,总之,他的糖果很少能送出去了。
想必秦雪一定伤心极了,只是秋硕天生的不会安慰人,只能静静的听着,两个人就静静走在林荫道上。
秦雪忽然开口,问:“你说,真的有天堂吗?”
“怎么这样问?”
“他们说天堂很美,可惜啊,活着的人总是看不到的。”
秋硕很少听到秦雪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之间竟有些惊讶,但接着就又听见。
“好了,我好多了,谢谢你,秋硕,谢谢你能听我倾诉这些话,我真的不知道该说给谁听,还好有你。”
“没什么,我也不会安慰人,就只能听着。”
“我小时候,外公最疼我了,可是我竟然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上,想起来,总是后悔。”
秋硕找不到安慰的话,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他想到冯青走的那个夏天,下意识里把一只手搭在秦雪的肩上,他感觉到秦雪身上微微一震。
“你跟顾双雁到了什么程度?”
秋硕忽然像触到烧红的铁板,立即将手拿下来,支支吾吾:“什么什么程度?”
秦雪叹了口气:“算了,你不愿意说,我也不想问了。”
秋硕忽然想起来什么,又说:“这个学期你可能很少会见到我了。”
“哦。”不知是不是还沉浸在悲痛里,秦雪少有的表现出对秋硕动向的漠然。
新学期课程不多,很多人都准备考研,有一部分因为嫌弃宿舍里环境太乱,纷纷搬到外面去租房子住,周围好几个小区,加上学校后面的教师公寓,大部分都是租给学生住的。
这阵子到处是抵制日货的口号,走大街上都能让唾沫星子淹死,附近小学的门口都扯着大横幅,走路直晃荡的小屁孩也凑过去连笔签名。
金灿和秋硕合租了一套房子,两室一厅,面积不大,好在还算干净,位置又稍微偏僻点,满足他们清净的要求,暑假两个月,每月六百块的房租。
金灿不忘了给自己邀功,在秋硕面前炫耀着。
暑假出来租房子考研的很多,这价位确实称得上是物美价廉的了,离得又近,跟学校北门就隔了一条街。
两人稍稍收拾了下房间,出门往回走,看见小区门口为了很多人,拉起抵制日货的条幅,走路直晃荡的小屁孩也凑过去连笔签名。
但是令他们困惑不解的是,朱奕欢跟他们说自己也要出去租房子住,他可是早就生命不会考研的,如今又放弃了免费的学校宿舍,自然叫人心疑。
但他们很快也就知道了原因,却原来是朱奕欢又有了新欢。
朱奕欢的新女友是女院的,说起来,这段恋情也是互取所需,自从上次疑心自己得了性病而最终幸免之后,他在微信摇一摇里结识了现任女友——李瑶。
那天,李瑶因为失恋而伤心了,同样的微信摇一摇,她和朱奕欢碰面的时候,眼角尚且挂着泪痕,朱奕欢觉得这时候自己应该表现出一个男人该有的胸怀,他本是打算借着月色送李瑶回宿舍的,可是人家死活不乐意回去,这就促使朱奕欢光明正大的去商业街开了房,但是朱奕欢的为人极正派,他只是在床上躺着,企图通过语言的慰藉使对方感受到自己的善意。
可是啊,李瑶却并没有安安分分的躺在一旁,她慢慢褪去了自己的衣裳,一只手搭在朱奕欢的胸口,嘴里呵出一口气,暖暖的,痒痒的感觉,这是赤裸裸的撩拨啊,用事后朱奕欢自己的话说,这样的时刻自己再不上那就是对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的侮辱了。
自那次以后,他们就成了名正言顺的搭子,时常勾搭在一起。
暑假的时候,好几个人都没回家,金灿跟王大鹏还好说,秋硕虽然不考研,他决定不回去是想利用这段时间学习英语,而朱奕欢就有点叫人费解了,嘴上说为了兄弟,陪着王大鹏复习,实际上到后来他们也就发现了事情的真相,这家伙纯粹为了和李瑶在外面风流快活。
那天,他们几个往租住的房子里搬运东西,外面太阳浓烈而暴躁,金灿和秋硕拖着各自的东西,后面不远处跟着王大鹏和朱奕欢,很显然他们租的房子离得很近,在一个小区里。
金灿和秋硕已经在楼梯口消失了身影。
王大鹏满头大汗,嘴里嘟哝着:“这俩该死的,也不说过来帮帮忙,真是靠不住,欢哥,你说秋硕这家伙学英语干啥,不是真的打算出国吧?”
王大鹏一边嘟囔一边往前挪动,可是等了十几秒没有得到回应,抬头看时,只见前面的朱奕欢忽然停住身形不动了。
朱奕欢抬头看着远处,眉头紧锁,目光阴森。
一旁顺着朱奕欢的目光,王大鹏看到远处树荫底下两个妹子,在接吻,是的,两个妹子在接吻,而且其中一个正是李瑶。
朱奕欢的拳头握得咔咔响,王大鹏提心吊胆在一旁,好半天才听到朱奕欢说:上楼。
王大鹏如遇大赦,忽然来了力气,提着包裹就上了楼,一直到楼上进了房间,朱奕欢的脸色依旧阴沉。
那之后的半个多月吧,朱奕欢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宅男,连王大鹏都有些困惑了。
“你丫跟她不就是鱼水之欢吗,至于这么较真?”
“操,你丫才是鱼水之欢,我是有真感情的。”朱奕欢丢掉一个空酒瓶子,双眼通红。
“要不咱们去看看金灿他们吧,这都两个多星期了,还没去看看他们过成啥德行了。”王大鹏说完也不等他反应,直接上手拖了出去,久未出门,一时之间还不太适应外面的阳光。
等他们俩砸开金灿的门,发现里面空空荡荡,倒是格外干净。
“秋硕呢?”大鹏转了一圈,问道。
金灿把风扇开到最大,随口应道:“不知道,说是出去玩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把书本翻开一页。
“斗地主吗?”大鹏问。
“斗。”金灿立刻丢了书,三个人凑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