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决明醒来，韩智大人与刘六俱是欢喜，欲要探望一番。尤其刘六，他性子豪爽，那日决明狠绝杀了他仇人，拿了手令去救了儿子出来，一行人直接逃离了京都，亦不敢回家乡。实在佩服决明的紧，左右无处可去，就舍了脸皮非要住下等决明醒来，道一声谢，再寻前程。

今个他站在院外，他是男子本来闯荡江湖，伤早就好的七七八八，十分有精神。因他是外男，不敢造次冲撞内宅里的小姐，生着闷气杵在那，同传话的丫鬟说：“你且告知你家小姐，我只是看一看那侠女，绝不做什么，绝不会扰了她休养。”

那丫鬟是新被买来的，身子尚未抽条，直到刘六胸口，很是纤弱，和几个人护着院门，说出的话却气倒了刘六：“小姐说了，不能看就是不能看。您先请回，莫要为难我了。”

那刘六气的吐血，他也不是什么有礼谨慎之人，直言道：“不过受个伤就金贵成这样，我看那小姑娘也不是什么娇妗的人。没想到你家小姐却把她藏的这般紧，呸，莫不是看上她了。”

“刘六，”却不想长生突然开门出来，眼神冷淡，冷冰冰的道：“你再口出狂言，日后你所有汤药都会苦上十倍。”

“哎呀呀，你这小娘子，”刘六吓了一大跳。这韩宅里药材极多，这韩家小姐又极其擅医，用药膳辅助，每日好吃好喝仔细料理，在这里和几个兄弟一起养伤，远远胜得之前奔波在外伤了，只能寻一些野郎中胡乱治一治。可这小娘子太心狠，熬的药千苦万苦，但凡抱怨一句下次更苦。实在叫他怕了。

这下子，刘六不敢多说什么：“韩家小姐莫恼，我是浑人，胡乱说一说。只是着实想看一看那侠女，嗨她真是个走运的，这样都能活过来…”

眼看他越说越肆意，长生听不得这些话，脸色发冷眼睛微眯：“你且住嘴罢。回去罢，决明能见你的时候我会叫你。”

说罢一个眼神都不给刘六，径自转身进屋去了，独留那刘六自个在原地，刘六讨了个无趣，悻悻的往回走，嘴上嘟囔着：“长的好看又什么用，脾气这么坏，日后哪个娶了她真是倒霉咯~”

长生没有听到这句话，倘若听到了，只怕刘六今晚的药，会让他痛不欲生罢。当真以为小女子是好惹的？

屋外冷风阵阵，屋里确实暖和如春。

决明最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已经趋向于正常作息，这是大好的迹象。长生也觉得开心，就不再给她温养神经的药了，让她慢慢调理，最近用的药都很温和。决明看着也有精神了些，脸上一日比一日红润了。看长生进来：“是不是刘六来了，我听到屋外吵闹”

“是他，我让他走了。”长生倒是一脸无谓。

“我也是差不多好了，见见他也好。”不知为何，总觉着长生是拿主意的人，决明不知不觉间，这些事也征寻长生的意思。

“还是不了吧。他说话随意，又是男子。待你全好了，再见他吧。”长生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那便依你。”决明是想见见刘六的，最少问问情况如何，那日她晕倒后再也不知道什么，长生也说的不甚清楚。

此下两人独处，也不觉得什么不妥，决明思虑放空了，想了许多，突然道：“我觉得我自个身子好了，可以去看三师兄了。”

“那是你自个觉得，我使了多大力气把你救回来，倘若你去看了悲痛欲绝，又随三师兄去了。你该如何偿我此番心血？”长生不同她纠缠许多，总要让她接受这番事实，然后一刀把苦痛全切了，这样才能好的利索。万不能日日夜夜磋磨这个伤口，会把人压坏的。

决明从未直言说出三师兄去了，以为避讳不说就会没有这回事，自己暗暗的幻想能有奇迹发生。就像梦里的人，只知道自己是真实的，完全不晓得这是一场梦，倘若别人直言把她唤醒，这梦也就碎了。

“我知道……我知道三师兄去了…恐怕是我害了他，可我想去看看他……”决明低着头，如此说道。

“那就明日吧。”长生当机立断。

“好”决明抬了眼。

第二日一早，决明就醒来，不多时长生就来了，还同人拿来了东西，是一套肃净的白娟直裰，和着她身材做的，很是合身，已准备玉圈网巾，长生帮她把头发竖起来，用白玉簪束起来。

“你转过来，我看看。”长生今天也是一身素净，没有一丝纹饰，通体浅白。

决明虽十五岁，已经有五尺四寸。身子削瘦高挑，此次休养这么久，面色苍白，合着丹凤眼高耸鼻梁，这一身白衣并且网巾后的生丝绳摇曳，很是好看。

“我在边外并未穿过这种衣服。”决明低头看她。

长生给她捋衣服，“那你喜欢吗？”

半响不见声响，抬头看，却看见决明亮晶晶的眼睛，红着脸说：“很是喜欢。不过，白色我穿不干净，练剑骑马什么的，会弄脏。这么好的料子，给我用都浪费了。”

“噗嗤，你个傻大个哟。”长生看她这般软软香香的像个小团子一样，忍不住捏捏她红着的脸。啧，脸更红了。

决明觉得她很喜欢这种相处，她们不过相识一月余，自那晚越发亲近，两个人都习以为常一般，没有一点生涩，这实在是个奇迹。当然，决明没有和其他的小姐姑娘相处过，不知道别人是怎样的，她只满心满意的觉着长生好，长生待她好的不得了，让她妥帖舒服到了心里。

她很喜欢长生的亲近，却不敢亲近长生。

待收拾妥当了，长生说：“走吧，我父亲他们已经在等了。”

决明点点头，同长生一起慢慢走。

已经十二月了，这是决明第一次出门来，天空凉凉的，不是边外那种刺骨的冷。抬眼看看四周，才逐渐适应了这种亮色，觉得自己整个人又活过来了。

决明房间也是在三进里，靠近长生，她们一行几人走了会，决明觉得微微出汗的时候，到了。

进门而去，一个大大的奠。

韩智大人也是一身素色麻衣，刘六几兄弟此刻也面色沉重，立在一旁。

此时此刻，此时此刻，决明愣愣的走了去，看着那个奠字，呆了会，就跪下，开始磕头，她三师兄走了。她要送他走。

众人都是面露不忍。

唯独韩智大人触动最大，嘴唇颤抖，说不出什么话来。刘六却是直爽的性子：“决明小弟，节哀顺变才是道理，你莫难过透了，叫旁的人担心。”

决明听他现在言语，才觉得他不是那么讨厌。

含了泪，起身擦拭后，转身面对众人，揖手，道：“多谢韩大人，让我师兄走的干净。多谢刘义士，救我师兄弟。多谢韩家小姐，救助我性命。”

长生看她行礼行的庄重，心中有异。

决明接着说：“已经讨扰韩智大人许久，决明如今身子好了，打算这几日扶棺而下，回家乡去。”

“不行！”韩智与刘六正诧异，还未来得及说话。长生已经厉声阻止。“你身子尚未完好，现在天气不可奔波。此事不必再提。”说完，面色不好直接走了。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韩智大人说道：“小女自小被我宠坏了。但你身子确实未好，万万不能上路。”

刘六也出言，笑嘻嘻的道：“你说要离去都惹了韩家小姐生气，这么快走做什么，雪天路滑如何走的顺畅，岂不是白白颠簸你三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