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刮风下雨,这位满头银发的老人家,那怕当他走路时不自觉地佝着身子,可一旦他那双有力的双手,紧紧握稳双杠,身子开始前后摇摆时,我便会忘记了他真实的年龄。他曾有过青春,他把自己满腔的热血,献给了这大山沟里的“小香港”......如今都已成了往事与回忆,全都消失在这云山雾水之中......
五点不到,迷糊之中,我就醒来。
宿舍楼下厨房大门前的路灯,一直亮着,耀出白晃晃的光泽,划破了厨房周边的夜色,沿着墙壁,一路攀爬,来到我卧室外窗户前。
由于我房间的窗户没装窗帘,比纸片厚不了多少的白玻璃,仅粘贴了几张废旧报纸遮挡光线,这间屋子的前任女主人就这样草草凑合着应对。我比她还要懒上几分,对这每天晚上会透光进来的窗户,啥也没做,听之任之,忍着窗外亮光的刺激!
楼下灯光爬到三楼时,已经不甚亮堂了,朦朦胧胧,但一样可以透过窗户玻璃上的那薄报纸,尤其上下没能封住的玻璃缝隙,灯光就这样大大咧咧地闯进我的室内,一道嫩白的光柱,映在窗户对面白墙的上端,就如墙体装上了光带一样。
我以为天亮了,侧了侧身子,向前伸了伸手,连续摸了好几次,这才摸到右侧床头柜上的那只荧光表,眯眼聚焦一瞧,啥?才凌晨四点不到,不会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指针了吧,再一次聚焦,这次瞧了个仔细,确实才三点钟过一会,距离天亮,还有好几个时晨哩!随手把手表丢在枕边,复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大山里的夜,确实漫长,长夜漫漫无眠意,空房萧索神意碎,尤其像我这样睡眠不好的人,更是受够了折磨,仿佛在这大山里,连时间也变得迟钝缓慢了。
七点差几分,教学楼那边的大喇叭,起床音乐,终于回声嘹亮地按时响起。自凌晨梦醒至今,也就过了三个时晨左右,感觉自己又多睡了一个漫漫长夜,不知是我大脑产生了错觉,还是我自己没能适应这深山老林里的慢慢长夜。
又在暖被子温存了十几分钟,想着今天是正式上课的第三天,上午我有一节七年级的语文课,还等着我去补充些材料与内容,尚需梳理与熟悉。
我骨碌爬起,掀被梳洗,速速下楼,打算再去昨天山那家早餐店填饱肚子。
不得不说,山里的雨水,确实能够带来非同一般的梦幻效果。昨夜小雨,虽然雨停了,但教室跟前的彩色球场,那凹凸不平之处,这里一点,那里一团,积起了不少雨水,与麻子脸上的黑点一般,不可计数,布满了整个操场,被雨水浸透了的地方,鼓起一个个绿色的小包包,鼓鼓囊囊的。
昨日早上偶遇的那位白发老大爷,此刻,他正在操场的一角踱着慢悠悠的小碎步,当他溜达来到草坪上的双杠那边,只见他双手握紧两根杠子的一侧,竟然轻松把自己撑起来了,接着前后摇摆起身子,而且弧度还不小,摆动速度也还可以,看样子,老人在这双杠上下足了功夫,否则,到了他这般年龄,断难如此轻易地撑起。
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根本就不会相信,双杠上那起伏有度的身影,居然就是前一刻还踱着细碎步伐缓缓慢行的白发老人。看来,一个人长期坚持运动锻炼,真有助身体机能的提升,眼前这位老人便是最好的例证。
大爷紧握双杠有力的双手,一下子感染了我,激活了我那藏在体内多年的运动细胞。立马,我便绕着仅50米长的塑胶跑道来回慢跑。
跑着跑着,那位耍双杠的老人家,不知啥时候也踱到塑胶跑道这边来恢复体力。他就那么定定地看着我,如同见着了多年未曾谋面的老友,老人脸上的表情,少了昨天的木纳,神与气均足了一些,估计是老人刚刚做了运动所致,带来了新鲜的活力。
我想起元宵节离家时妻子对我说的那句话:“出门在外,你要多对人笑,少板着一张长脸,不会笑的你,很容易让人生起厌恶的……”
是哦,对人笑一笑,心情舒一舒,于人于己都会有妙用。就在老人眼神还没从我身上离开的那刻,我堆起满脸的笑容与晨练老人打起招呼:
“大爷,早上好啊,你每天早早就来校园里锻炼,下雨还会撑伞来慢走,真是好习惯啊,你风雨无阻哦!”
大爷看我心情好,也跟着微微笑起。我在他身旁停下,开始闲聊起来,通过攀谈交流,得知他的祖籍在浙江千岛湖,他也是很早就来到“小香港”这的新移民。因为这儿有大型的钨矿开采,他便随大流来这里做了一名采矿工人。
大爷早已退休了,钨矿也关门歇业多年,可老人与他的家人,却依然留守在“小香港”这儿的大山里边。谈到老人过去的岁月,老人感觉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激情与活力,即刻充盈在他那张布满老年斑纹的瘦脸之上……仿佛他还没老去,他还与他过去的激情岁月共存一样,从来就没有消失,仿佛时间还停滞在他当年激情四溅的青春年华!
的确,哪个少年不怀春,哪个老汉不多情。只不过没有合适的机缘与时宜,若有机会让他们去表达与畅叙过去,一旦机缘真就来了,这些已至暮年的白发苍苍的老者,一样会激情燃烧起来,青春的诸多美好便会再次洋溢在他们的身心之中。
不得不说,一阵运动过后,效果确实明显,我浑身上下都透着舒坦,好久没有过的饥饿感,立刻随之而来,提醒我要尽快去补充能量了……
操场不远的对面大山,高低起伏,长满了茂竹修林,碧绿的山体,全被参天大树裹了个严实。
一夜雨水过后,山间林里的湿度较大,凝结而成的汽雾,正缓缓上攀,几阵风来,汽雾随之变换了轮廓。好一幅云蒸雾腾、山水空蒙的大写意山水画卷,仿如仙境,就在我脚下的前方,徐徐铺开来。
能在如此具诗情与画意的自然里做运动,感觉浑身每一处毛孔,都在贪婪舒展吮吸。温度虽然有点低,迎风跑入我鼻孔里来的每一缕空气,如同被提纯过滤了一样,分外的鲜活有力,带着泥土的芬芳,还有丝丝清甜的味儿,极其强烈激活了我体内每一处经络……
第一节上课铃声刚响起,我早已坐在初中部老师的办公室里,摊开了课本,想着如何备好接下来讲要上的第一节语文课。
上一回做语文老师,那还是多年以前的事了。
二OOO年九月,我曾在南昌一所中专学校做过两年语文老师。只不过,那时我还年轻,经得起折腾。一晃二十年过去,我已人到中年,折腾与耐受能力均下滑得厉害。转悠晃荡了一圈之后,结果我还是回到了这大山深处,成为一名中小学的语文老师。
命运就如一把破吉他,保不成随时都会变音变调。人啊,不是人弄造化,就是造化弄人,实乃人生如梦,梦如人生!
许是我太久没上过语文课了,加之我不熟初中语文教材,翻看七年级的语文课本,我居然感觉对它有些距离,亦有几分的疏远感 ,对如何讲好讲透《邓稼先》这开学的第一课,内心有点惶惶然,犹豫不安起来,竟不知如何铺排展开。这讲课的纲要与精义,又该从哪儿去提炼......
早晨的校园,成了温蕴又朦胧远山的装饰。
而那些早早来到校园,奔腾活跃在操场上的孩子们,他们那极具活力又青春的身影,便装饰起了整个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