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大多数时候我的生活状态是这样的，早晨七点醒来，穿衣洗漱，然后再脱下衣服躺在床上赖床半个小时。其实我也无所谓赖不赖床，因为我很长一段时间就是以床为生，之所以穿衣洗漱，我觉得这要感恩我的父母，早晨，总归要起来进行下个人卫生。

我多么怀念上学的时光，早晨五点多时父亲就在小院子里放起了广播，嘴里时不时发出嘿嘿哈哈的声音，那是他在锻炼身体，这一点他总是说年轻时他在河边和一个老头学过少林拳。我就在每日里的少林拳和广播声中一次次早起同时度过了小学和中学阶段，如今小院子没有了，父亲也没有了，这一点我也很怀念。

大学时我基本也能早起，主要是大一，那时循规蹈矩主要是一个习惯的问题，更主要的是觉得一个中学生的素养到了大学也得保持吧，这句话我刚写下来真觉得中学生的素养其实比大学生要强得多。然后要命的是，后来知道逃课根本没问题，只要和辅导员事后请个假或者给他送张50元的苏果卡就没问题了。更要命的是我后来认识了一个女孩子，这就不怪我了，她总是和我晚上约会，我又总是晚上带她去爬学校附近那座荒山或者去寻找更偏僻的地方，这样一来难免耽误休息时间。

自食其果，如今我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没有了父母的唠叨，没有了爬山和寻找远方的理由，那个女孩一定在陪别人爬山。如此以来，我聊以自慰的就是我是一个坚持原则的人，还能继续保持一个良好的习惯——尽量地晚起，除非我失业了。

好吧，我最近就在寻找工作的过程中。

贰

护士小岚是我的酒友。她总是下班时间来到我的工作地点，大声嚷嚷，酒鬼，晚上一起喝酒。可是，你的直爽让我名誉扫地，让我难堪啊，我多次酒桌上这样正告小岚。她说没事，你又不是领导，怕什么。再说了我这么漂亮的美女找你喝酒，别人当然不信，肯定认为我是开玩笑的。

小岚是一次同乡聚会老何带来认识的，二十出头，那天竟然穿着她的工装——护士服，以至于我们认为老何这个老古董怎么也开始玩起了情趣服装。但是小岚刚喝了第一杯后就脱下了护士服，露出里面浅色的T恤，她说，不能听你老何的了，你们这群哥哥就是色狼，都在盯着我的护士服，当我不懂啊，来，有本事喝酒！

我的酒量不高，第一次和小岚喝酒我就醉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老何让小岚送我回家，你可以想象一下，穿着护士服的小岚搀扶着我一路踉踉跄跄，然后到我的宿舍从我的裤兜里摸摸索索找到我的钥匙，然后打开房门，然后呢？

哥，你要感恩，不是我送你回家，你有可能就被车撞死了。不是我送你回家，你可能就渴死了。所以，你得请我喝酒。

可是小岚姑娘啊，我第二天醒来，我的床头的呕吐物还在，仅仅一张报纸覆盖其上。你帮我烧水了吗？我只是看到床头柜上放了一瓶矿泉水。你把我放在床上了吗，我醒来时发现我睡在沙发上，你却是四仰八叉睡在我的床上，当然，你那件护士服，倒是脱了，扔在我的裆部。

叁

我决定找老何谈谈，长久以来这个家伙过于道貌岸然，每次都是他组织的酒局，每次都是他嚷嚷着掏钱，每次都是如下的理由：不好意思，糟糕，出门时换了衣服或是没注意钱包被你们嫂子拿走了。

可是我现在失业了。我不是一个爱记账的人，但是老何，弟弟不和你算细账了，起码去年十一和今年元宵节你从我这拿的三千元该还我了吧。

老何拍了拍我的肩膀，兄弟，我最近确实紧张，你嫂子又管得紧，你也知道，你哥不是那样的人。再忍一忍，马上有个好生意，到时哥哥带你发财。小岚，你知道的，我说的那个生意不错吧？

小岚端着酒杯，都是我哥，我说什么好呢？你们都是大男人，但是很丢人，一个被老婆管的紧，一个花钱如流水。我说小哥啊，你就该找个女人管管你了，你看看你，失业了也不知道提前给自己准备点应急资金，犯难了吧，小妹工资不高，爱莫能助，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可是何哥……我欲言又止。

肆

这么说吧，我是爱面子的人。小学一年级时我的同桌刘燕把我的橡皮借走忘还了，第二天我找她要，她说根本没借，拿着我的橡皮说五分钱的橡皮即使就是我借了不还又能怎么的，真是小气鬼。如此，橡皮归她了。

现在何哥的理由就是有钱没法还，钱在老婆处。还能怎样呢？我只好厚着脸皮借了原来同事一千元钱艰苦度日。

然后，我遵循着一句老话：骑马坐轿，不如睡觉。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说是不合时宜，因为那时我正做着美梦：学校辅导员找到了我，说是学校有个留校名额他答应了给我，而后又说我的前女友找不到我，找到他这儿说是托他带句话给我，她的父母同意我们在一起了，她马上就来我这儿开始我们全新的生活……

所以，电话接通时我说了句：那你来吧。

电话那头：我就在你的门口。

我迷迷瞪瞪打开门时，小岚站在了门口。

我说小哥啊，我刚才真是吓死了，在公交上遇到了色狼。小岚边说边径直坐到了沙发上。

怎么回事，具体说说。我收拾着被子。

你听过那个段子吗？说是一个女的在公交上裙子拉链开了，一个人好心帮他拉上，她骂人家流氓，后来人家又把她拉链拉了下来。妈的我今天竟然也遇到了。

哦，你没扇他一巴掌？

是这样的，可能我的拉链真的掉下来了，他帮我拉上，我当时就感觉到了，我问他干嘛要你拉，你不能对我说下我自己拉吗？然后他竟然真的和那个段子说的一样又把我的拉链拽了下来，气死我了。

那你没有骂他？

怎么好意思，一车人都在盯着，正好到了你家门口这个站台，我连忙下了车。

其实你并不是来找我的咯？

也不是，主要是看看你在干嘛。小岚扭捏起来。

我还在回味刚才的美梦中，和小岚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着，小岚这时忽然说了一句，小哥，可能我的拉链真坏了，你帮我修理下吧。

伍

你们别想歪了，我那天什么都没做。根本上来说，我是个有原则的人，再说，小岚一定是何哥吃过的菜。像何哥这种不讲究吃喝的人，他吃过的菜你愿意吃吗？

何哥却是一如既往地呼朋唤友组织酒局，我真的忍不住了，然后在我困难到极点的一次酒桌上，我再次向他提出了还钱的请求，请注意，我用的是请求一词。

何哥这次不打哈哈了，他在主座上竟然端正了身体，他说，兄弟姐妹们，问大家一个问题，你们说世界上什么人的钱最好赚？

甲说：老人；乙说：孩子；我说：女人；小岚说错了，是男人！

老何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不自禁地笑了，对，小岚说得对，确实是男人的钱最好赚，具体来说，是好色的男人钱最好赚！所以我这儿有个生意绝对能发财。

在他的絮絮叨叨中，我们搞清楚了所谓的发财大计是这样安排的。两到三人为一个小组，全部使用女性微信号，假扮美女和陌生人聊天，把陌生人聊成情人。

老何最后说，你们一定要客服一个心理关，大老爷们和大老爷们聊天，要嗲声嗲气和人家说爱他，好想他，聊久了心情一定会变。但是没办法，这就是工作需求，你一定要适应。既然世界上有这么多色狼，那我们就做个好猎手吧。

好啊好啊，我们把这个生意定名为猎狼行动。小哥，我和你一组吧。小岚不无热烈地看着我。

陆

不能不说，聪明人一看就知道这确实是个来钱快捷的生意。导致小岚竟然立刻辞去了那份不在体制内的工作，在我的提醒下，小岚保留了一件粉色的护士制服，这个会有大用处的，你懂的。

现在，我也失业了，小哥，让我们一起大干一场吧。小岚笑吟吟地找到我说。

可是，有很多细节需要准备下吧。比如和陌生男子讲话需要注意什么，女孩子讲话的语气是怎样的，如果对方要求视频怎么办？这些都要培训。谁给谁培训？你能想到吗，竟然是我给小岚培训。

时不时要说想你了，还有一个你猜，你猜猜看嘛，因为你要记住，我们在聊天的过程中，我们一定要时时刻刻记住，你现在是个淑女又不失风情万种。

小岚啊，你平时爱说他妈的这些口头语一定要戒除。当然，偶尔用一下也会有效果。口头俚语比如还记得我啊，多用尾声词啊哈哦一定会迷死对方。对了，还有一个死鬼，死鬼，听到这句话，很多男的脚都会抖。

以后，你在聊天时不要用小岚了，就叫佩兰吧，又洋气又古典，符合一些高素质男人的想象。我们统一用这个网名吧，我们都叫佩兰。

小岚算是情商比较高的，那段时间在我的改造下，她已经成为了我们这个生意中少有的聊天高手。当然，她还有个先天优势，本来就是纯种女人。在死鬼和偶尔护士服视频的大招之下，我们这组业绩飞速飙升。

至于我，一直不温不火地同时和三个男人聊着，他们要是要求视频，我就让小岚出场。

柒

老何他们几组相继退出了这个生意，一个是实在玩不来男扮女人的游戏，另一个是他们那组没有小岚这样有灵气的女孩子。老何苦着脸对我说，你嫂子坚决不干。

作为生意的创始者，我们每月按照实际收入的一定比例给予老何分红。

感谢老何，我又成为了有产阶级。让我欣喜的是，我可以没有任何负担和顾虑地从此可以日日晚起。只是我还要慢慢习惯两个佩兰在一起的生活。

作为生意合作伙伴，小岚必须得和我时刻在一起，她搬到了我的住处。我们的工作大多从中午开始，晚上是我们最繁忙的时间。

我十分享受目前这种有女人在家的日子，有人帮助洗衣服有人帮助做饭，这样的日子我真是久违了。

多少次我看着小岚，啊不，应该是女性佩兰，我看着她捏着嗓子嗲嗲地和对方嘻笑怒骂，我看着她穿着粉色护士服和人家讲医院里发生的故事，我看着她的背影，我觉得真像，嗯，这是一个经过我改造的女人，已经越来越符合我的想象了。

捌

小岚也确实在发生着改变。首先，她改掉了喝酒的习惯，她对我说，女人喝酒老得快。再之，因为收入不菲，小岚的衣着也开始上起了品位。

比如此刻小岚穿着白领女性惯常的西装短裙，在我身边轻盈一转，她问我，好看吗。我说，确实不错，不过在家里就没必要这么正式穿着了，对吧，小岚？

请叫我佩兰！小岚正色道。

小岚总是帮我整理书柜里陈旧的书籍和已经发霉了的信笺，偶尔她会抽出几封看看，有一次她突然拿着一封信跑过来，她说，原来她才是你的初恋啊。

那是大学女友分手后给我写的为数不多的几封信之一，印象中都烧了啊。我说都是过去式了，扔了吧。

小岚说，怎么能扔呢？多有收藏价值啊。对了，我看到这封信时，我明白了，你教我聊天讲的话语气怎么和她的一模一样？你不会把我当成她了吧？

小岚，不，佩兰，你想多了。作为一个个体，你是独立的，这个世界上从没有两个相同的人。

是吗？你放心，我有数的，我不会缠着你的，我们就是暂时拴在一起的两个蚂蚱，迟早有一天，我会离开你的。

说这些干嘛呢？多伤感情。

那个晚上小岚没有继续工作，那个晚上我后来接到老何的电话，你这家伙赶紧来把小岚带走，又喝多了。

玖

警察敲门的时候我还在睡着，打开门时我一愣继之什么都明白了。警察问：佩兰在家吗？我说我就是。这次轮到警察发愣了。

我和他们说等我收拾一下就和他们去派出所配合调查，然后迅速回到卧室发了一条微信给小岚：警察来了，快跑。那时小岚正在买菜。发完信息后我删除了她的微信好友。

在警察的盘问下我什么都招了，唯一不承认的就是警察认为有两个人，我说只有我一个佩兰。

那么穿护士服视频的女人是谁？

是我花钱雇来的，早就不干了，嫌我给钱少。

三个月后，老何带着小岚来看我，小岚竟然还穿着得体的西装短裙。

小岚哭了，她说你为什么自己一个人承担下来。

我说，本来嘛佩兰就是我起的名字。你帮我一个忙，我家里的书籍和杂物你帮我保管吧。

老何这家伙试图缓和氛围，兄弟，这下你可以好好睡个安稳觉了。

是吧，我说，我真的可以睡个舒服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