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佩兰实习的时候被分在苍术手下做事。那时候的佩兰还没有长开,带着婴儿肥的脸像是被人打了一样,什么都不懂,却聒噪的狠。
其实苍术觉得她挺聪明的,可有时候又觉得她头脑简单。聪明的她美到不可方物,各种奖项拿到手软,轻松读研;简单的她,到不食人间烟火,没有政治觉悟。苍术总是会“挤兑、教育”她,但不知为何,对她,苍术却总是冒不出性子,发不了火。
那个时候还没有毕业的佩兰总是不厌其烦的跟苍术问东问西,
“师傅这个什么意思?”
“师傅,这个怎么做?”
“师傅,这个怎么画啊?”
……
虽然说苍术的脾气和耐性一直都不好,但对于女生谦和的他倒也是耐得住性子给佩兰讲解。准确的说,苍术带佩兰不过三个月而已,对于一般人而言,估计早就忘却了。对于佩兰而言,意义非凡。佩兰觉得是师傅一手将他带进了工作世界的大门,教她为人,教她处事、处世。佩兰用日记的方式记下了苍术对她说过的每句话,他的每段人生感悟,以至于苍术离开公司的时候佩兰毅然跟随。
后来佩兰对苍术说“只有师傅对我好,只有师傅愿意教我,也只有师傅不讨厌我!师傅都不在了,我留下也就没有意义了。而且,我师傅讨厌的,我也讨厌”。
从那以后虽说不常见面,但苍术却经常收到佩兰的各种祝福,心很暖。回头想,之前所问皆是执念,之后所聊却是想念。
苍术之所以同意留下佩兰,一是他胸怀宽广,博爱天下,二是她发现佩兰身上的一个优点——佩兰的声音很好听。
他喜欢听佩兰说话,时而清脆嘹亮如黄莺出谷、凤啼鸢鸣;时而如风抚翠柳、妩媚轻柔。每次苍术都会听的全身酥麻,那感觉好似盛夏凉风拂面,凛冬暖光浴身。单就此事而言,苍术会猥琐叫她一声“老师”。 大家都是成年人,佩兰当然知道苍术叫她老师的含意,而她有时竟也是十分的配合,苍术一喊她老师佩兰立马入戏:双拳轻触两腮,微微摇头,娇羞的喊到师傅你好坏啊……
做为交换,苍术会在工作上处处提点佩兰,还经常开小灶给她补习专业知识,而佩兰则会在苍术加班的时候读书给他听,倒也算是等价交换。
都说女孩是水做的,苍术倒觉得佩兰是酒水做的更合适。苍术第一次和佩兰喝酒就差点被掀翻,他望着满盘子的韭菜和腰子,干流泪。凌晨两点,她没有挽着他的衣袖,他也没有把手踹进裤兜,既没有走到玉林路的尽头,也没有坐在小酒馆的门口,倒是两个人各自提着个酒瓶子肩并肩的在成都的街头游走。
高楼如峰,峦影交叠。城市的灯火蜿蜒曲折,照亮半个夜空。偶有云朵,怕是晚归了的,正马不停蹄的向天边奔去。
成都的夏潮湿闷热,雨滴落下前更是逼得人们早睡不得。街头巷尾满是趁着风起出外纳凉的人。
说童趣、谈人生、聊理想,胡天海地一顿扯,唯独不说个人情感,心有灵犀,谁都不曾提起。倒是佩兰喃喃低语道:“要下雨了,要下雨了……”
佩兰受邀参加某省组织的城市规划设计比赛,与世界各知名高校的学者做交流,顺道去看苍术。两个人转战三地,直喝得苍术舌头打了结,感觉全身流淌的都是乙醇。
紧随闪电的步伐,雷声从远处滚来,顷刻间大雨浇了下来。佩兰看着窗外被灯火染亮的雨帘豆大的眼泪往下掉,也不擦。
苍术红着眼,猛的灌了一大口啤酒,胳膊一揩嘴巴,站起来冲到佩兰身旁,一把把她搂在怀里,“握不住的沙,随手扬了吧”。佩兰身子一颤,双手环抱苍术的腰,哭的更凶了……
安顿好佩兰已是凌晨四点,把佩兰蹬掉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呵,终归还只是个孩子啊!转身望向窗外,黑夜的苍穹,忧郁、孤寂。推开窗,凉风瞬间涌入屋子,苍术打了个冷颤,虽是盛夏,但大雨中的夜,却终带寒的。
坐在床边的地上,苍术凝视眼前熟睡的女孩,蒲扇般的睫毛遮住了眉宇间的忧伤,肌如玉脂,红唇依依。苍术用食指在女孩稍稍有点鼓起的腮边轻轻的戳了戳,然后歪着头再次看向窗外,明天是个好天气呢,一如佩兰的天空,也该晴朗了吧?
佩兰睁开眼翻身看着趴在床边熟睡的这个男人,竟也情不自禁的伸出了食指。从他的浓眉之间一路向下,到他高挺的鼻梁、鼻尖,然后在他的嘴唇中间停留,轻轻一点,然后把那稍带余温的手指拿回来在自己的双唇间用力的按下去,哭了出来。
闻声而醒的苍术坐到床边,看着像丢了心爱的玩具娃娃一样委曲的佩兰,微微的笑了笑,用手替她理了理稍显凌乱的刘海,然后把整只手贴在了她脸上道:“明天会是个好天气”!佩兰一愣,缓缓地抽出双手捧着他的手掌,用心感受着来自他掌心的温度。看着眼前这个笑如暖阳般的男人,用重生般的泪,洗净了之前伤痛在她心里最后的印迹。
13年前,苍术在大雨中的马路上抱着再也醒不过来的女友,自己也就迷失在那无边的雨夜了。从那时起,他的天空就再也没有晴朗起来,也没有再住进任何人。
明天,明天会是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