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子曰洒家
这样的风刮得很紧,雪片像扯破了的棉絮一样在空中飞舞,漫无目地的四处飘落。左右两边墙脚各有一条白色的路,好像给中间满是水泥的石板路镶了警示的宽边。凛冽的北风扯着空间的声音“呼呼”炸响,而张弛就坐在路口的灯光下,蜷缩着身子注视着这灯火辉煌的城市。
这几天张弛只有在每天的深夜才能出来活动,拖着瘦骨嶙峋的身体,裹着几件单薄又破烂不堪的衣裳,像是一个鬼魂一样悠悠荡荡,他每天夜晚出来,目的也是比较单纯,单纯到希望能在街边的垃圾箱里面翻找出能够果腹的食物,当然哪怕是一丁点。
这段日子,他熟悉了这里的每一条街道,他知道那条街道上,那个垃圾箱能够翻找出食物,有时候是半袋饼干,有时候则是整个有些发硬的馒头。每当翻找出这些东西的时候,张弛也暗自感叹摇头,对于“汗滴禾下土”这种粗浅的道理张弛或许比任何人明白,自己以前吃饭是不允许碗底剩下米粒的。
正值深冬,夜晚出来消遣的人不多,但如果有人在张弛身边经过,他还是慌乱的低下头来,来掩饰自己这卑微的举动,其实这时候张弛就想多了,又有谁会注意你这路边捡垃圾的乞丐了,或许躲得远远的连看都不会看你一样的。今天的收获不大,并没有翻找到可口的食物,张弛有些累了就卷缩在街道旁的巷子口,其实他有想过自我了结,但却下不了手。直到他看到突兀在眼前的万家灯火,他才响起一句千古不变的道理“好死不如赖活着。”
这样的风似乎并没有一点怜悯之心,张弛站起身来抖索了一下战战兢兢的继续的游荡,虽然自己是一个地道的北方人,但南方的冬天显然要比北方的更加的刺骨阴冷。走在街道上,临近深夜人们对于节日、放假、休息这些敏感而又欣慰的词汇,一点时间都不愿意浪费,张弛趴在窗前透过窗户看着冒着热气的火锅,里面的人也正在举杯而笑大块的朵颐,热闹而又惬意,食客们脸上都透露着节日的喜庆。
“去,去,去一边去!”店内一个穿着制服的服务生指着张弛叫嚷着,张弛抬头看了看想说些什么,但还是低下了头离开了。张弛此刻感到更冷了,往回走回到小巷内,或许这地方才应该是他待的地方把,他这么想着饥饿的感觉让他有些恍惚,火锅店内人们正在向着张弛招手,张弛走进去坐下来刷着热腾腾的羊肉,和人们举杯相碰白酒下肚暖胃而又舒心。
“老常,怎么弄,这小娘们不搬,这过了年,还是没办法收回摊子啊!”一个人抽着烟用手裹了裹身子说着,显然没有意识到垃圾桶后面的张弛。
“呼,这该死的天,这么冷,这女的不搬,咱们就没办法盖酒吧,这女的还真是烈,找了几次人了,都没威胁走,哪有什么好办法”老常哈了口气哆嗦的说道。
“要不找个人…..”另一个人拿手在脖子上比划出了一个划拉的动作。
“我说贾彬你也长长脑子,这大过年的各家各户哪家没人,就这么杀了她?”老常瞪了一眼说。
“咱们不会找人么”贾彬看了看周围说。“找人,找谁,妈的找人不得又多花钱还惹出事来”老常望了望远处怒怒了踢了一下垃圾箱。
张弛被这一脚也是惊醒了,混乱中也是猛的起身来,迷瞪的眼睛望了望周围,最终落在了那两个人身上。老常和贾彬也是吓了一跳“哎呀,操,什么东西!”一看是张弛,贾彬稳了稳心神骂道“滚,碍眼的东西。”张弛也是刚醒过来,面对着两个彪形的大汉也是一愣,随后低下头转身要走。
“等等,回来转过身来”老常笑着向张弛招了招手,张弛看着这两个人有些怯懦,但又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就缩着身子站在他们面前。而老常一把扯住了张弛的头发,张弛感到身子猛的向后坠,直接撞到了垃圾箱上,张弛被扯的生疼“你…..你们,干什么,我没有惹你们啊!”
“我们刚才说的话你听见了?”老常摁着张弛的头说。
饥饿也没有力气挣扎,张弛就被摁在了垃圾桶上“我….我,你们说啥,我不知道,我才刚睡醒!”一旁的贾彬也是看的有些过意不去说:“行了老常,他就一个要饭的,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你滚蛋,你懂个屁?”老常转过头看着贾彬接着说:“想不想开酒吧了?”
贾彬本来拦着老常的手此刻却收了回来惊讶的看了看张弛又看了看老常说:“难道?”老常向着贾彬点了点头。
饥寒交迫心情阴郁,风似乎比刚才更加凛冽了,张弛原本瘦骨嶙峋的身体却多了分杀机。他最终还是紧紧的攥紧了那枯黄无力的双手,狠狠的下了决心…….。这时老天有意无意的也在陷害他,这只猎物符合了一切捕捉的完美条件,一个水果超市,一位年轻的姑娘,一个聊聊无人的街口。
“这人能行么?”贾彬摇下车窗问道。
“关上窗户,静静等就行了,这样的人有着一把子力气,却捡垃圾,不是有精神问题,就是在老家犯下了事。看他倒是挺健康的,在不然,不成宰了他,卖卖器官也是值钱的”老常隔着车窗看着张弛说道。
放在以前张弛的脾气肯定会跟这两个人拼命,而此刻他有着自己的原因,他想在完事之后得到一笔钱寄回老家,想今晚过年的时候吃上一顿火锅,能够洗个热水澡,他想在寄完钱后亲手结束自己这苟且的生命。
想到这张弛就像饿狼一样匍匐着贪婪着接近着,越接近反而越心慌,看着对面这完美的猎物一时间鼓起的勇气时不时的在消散,心越发的往下沉,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问题盘旋在脑海,像捆仙绳挣扎得厉害却邦的越紧,呼吸闷闷地在胸口,快要涨的炸开。如果她要反抗真杀了她?一想起那隐晦的场面,陡然的,毛孔袭过一阵寒气。
在这极其压迫的气氛下,水果摊下那位年轻的姑娘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轻轻的抬起头长长地睫毛犹如蝴蝶翅膀的扑动,微微轻眨看着这位破败、怜悯、卑微、脏污、怯懦、无奈、孤独、脆弱于一身的张弛,看见猎物这样一眨一眨的看着自己张弛愣住了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就这样愣着就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低下头并不敢抬头迎合猎物的眼睛,也不在关注猎物的一举一动。
“来给你”姑娘开口说话了,这声音就像惊雷一样拉回了张弛冰冷的心,张弛扭捏的身体极其扭曲着抬起头,看着姑娘手里拿着的苹果,这苹果圆圆的通体的淡红中透着一份爽利,张弛一时间愣住了,不知道是冷风把手冻僵还是把口封住了,不说话还是这么站着。
姑娘也是愣了愣紧接着麻利的熟悉的拿了个熟料袋装了起来,仿佛是觉得不够,准备起身时又向带中多装了两个。
“来给你,拿去吧,不要钱,过年好”姑娘熟悉的拎着袋放在了张弛的面前,不时地向前递了递。终于张弛颤抖的枯黄的手动了动,仿佛就像颠簸的小船、像风吹的瓦砾不安全的一颤一颤。
“滴”突然巷口的车辆驶来打破了这颠簸的小船,这风吹的瓦砾,张弛猛地清醒左右看了看,“小姑娘,快跑,有人要杀你”张弛一把夺过了苹果,向着小巷深处跑去。而巷口的车辆猛地发动,紧追着张弛。
这姑娘听见张弛这么说,也是摇了摇头感叹道:“哎,精神上有问题,家人肯定不在,也是个可怜人啊,祝愿你过个好年把!”但又觉得看张弛的眼神又不像,就犹豫的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奔跑,继续跑着眼含着泪水奔跑着,瘦弱的身体与凌冽的北风不成正比,像是沸腾的火锅一样,像是爽利的苹果一样,卑亢倔强的一路奔跑。跑到桥下终于跑不动了,拖拉着两条腿手里紧握着那袋苹果,向远处的那团火光走去,火光旁一个身着打扮还算得体的老乞丐,烤着火面前摆着一瓶酒,两个鸭脖,一袋花生米。
看见张弛颤颤巍巍的说:“回来了,回来就好,你早上一走我还真怕你回不来”。张弛喘息着喊道:“老叫花子,快…..快跑去报警。”老人看见张弛这表情也是着实惊了一下,又看见张弛身后跟着的车辆闪着强光“你这是,你这是惹到谁了,我跟你说过,咱要饭的就要饭少惹事!”
“跑啊,接着跑啊”老常下了车狠狠的甩了一下车门,而贾彬也下了车手里攥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子,“你们干什么,我们就是要饭的,欺负人么?”老头挡在张弛身前朝着两个大汉吼道。
贾彬拿着刀子隔空比划了一下指着老头说:“滚开,糟老头子,不然连你一起死”。这时老常不由得分说上去一脚把老人踹倒在地上。
“你们……,跟这老人没关系,干嘛冲我来”张弛扶着躺在地上的老人转头嚷道,贾彬走近了张弛抬起脚准备踹向他,而张弛扭身抓住了贾彬的脚脖,腿抬起来一绊,贾彬顺势倒在了地上“哟,还是个练家子”老常也围了上来朝着贾彬使了使眼神。躺在地上的贾彬直接抱住了张弛的双腿。
“小心!噗!”一把刀子插在了老人的后背而老人则紧紧的抱住了张弛,“滴….滴,前方的人放下刀子”这时几辆警察急促的驶来。“跑”老常和贾彬浪呛朝着桥上跑去,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则紧紧的追着……。张弛浑浊的眼睛呆滞的看着老人“为什么,为什么,说好的一起过年,我们说好的。”
“咳咳,小张啊,你后悔么?反正我……我是想家了”老人哽咽的说着鲜血在嘴角上慢慢的滑落。
“我带你回去,我带你回去”张弛哭嚎着,而老人则微笑着闭上了眼睛,此时远处天空中带着尖锐的破空生,呼啸着划过夜幕,到了哨音渐低时,嘭,声震四野,华丽玄目,张弛抱着老人紧紧的拥入怀里呆望着空中的烟花说:“其实我后悔当初那一刀,我也想家了!”
几日后水果摊旁年轻的姑娘像往常一样拿着手中的报纸看了起来,灵动的眼睛长长地睫毛依旧犹如蝴蝶翅膀的扑动,突然一条新闻却紧紧的抓住了她的眼睛,“一道划痕引发的命案,农民工刀捅豪车女的肇事者已自首,协助警方引出黑社会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