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读陈丹青的《退步集》,文中的一段话勾起我的遐思。有时候,文字就是这样神奇,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会打开一扇门,让你沉醉其中。
“我们小时候哪有冰箱呢?家家户户打井水,待西瓜浸凉再吃。您说冰箱奢侈还是井水奢侈?那种凉爽!是味觉的,如果您愿意,也可以说是心理的。现在的城市孩子吃过井水浸过的西瓜么?”就是这短短的一段文字,让我想起我的故乡,那口老井,不知它是否依然存在?
那是一口最普通的井,安静地待在爷爷的菜园边。旁边是一条细细的小溪,常年被茂密的草丛覆盖着。圆圆的井台,用棕色的花岗岩打砌;浅浅的井壁,四周绿苔掩映,偶尔会有一只小青蛙从井壁上跳到水中,“咚”的一声,激起层层涟漪,然后,井水就会缓缓荡开,安静而又从容。初夏时节,菜园里一片勃勃生机。嫩绿的小黄瓜苗,顺着藤架蜿蜒而上。小小的黄瓜妞上,薄如纱衣的黄瓜花颤巍巍地绽放着;芸豆苗破土而出,点点白花点缀其中;旁边的葡萄藤,褪下枯黄,换上翠绿的盛装,卷翘的茎须,嫩的能掐出水来。每个晨光熹微的早晨,爷爷总是挑起他的扁担,早早来到菜园旁边,卷起他的旱烟袋,蹲在高高隆起的菜畦上,眯缝着眼睛,欣喜地看着朝阳中的株株幼苗,仿佛他们就是他的宝贝。一袋烟后,爷爷来到井台边,抓起扁担的一头,用上面的铁钩朝水桶利落的一钩,水桶便牢稳地挂在上面,然后将其伸到井里,大臂一甩,紧接着一提,满满一桶清莹莹的井水便在晨光中四溅上来。水花从桶里快乐地蹦洒着,为看到这个新奇的世界而欢欣鼓舞。而年幼的我,总是崇拜地望着爷爷,然后小心翼翼地爬到井沿上,望着那泓深绿的井水,希望能够看到它的深处到底有些什么?一桶桶井水,在爷爷一瘸一簸中缓缓流入菜地中,变成了一季又一季的瓜果飘香,化为我童年的一抹抹五彩斑斓的回忆。
今夜,许多记忆的密码被开启,故乡的风景犹如自动播放的影片,一幕一幕。那些烙印在灵魂深处的人与事,慰籍着我这个漂泊他乡的游子,让我的灵魂有着可以皈依的地方。但是,我的孩子呢?我的学生呢?他们的童年将皈依何处?
没有密码的人生,将会是多么贫瘠的人生;没有回忆的童年,将会是多么可怕的童年。莫言靠着童年牧羊时的回忆,将高密乡的景象一遍遍描述,关于故乡,关于乡音,似颗颗珍珠镶嵌在他的字里行间。我们的孩子,将来会用什么去镶嵌他们的人生呢?游戏抑或孤独?所以,在车水马龙、钢筋水泥的现在,仅靠课堂的想象是没有未来的,仅靠教师的传授是没有色彩的。让孩子走出教室,奔向自然,在大千世界中进行观察和领悟,记忆才会涌现出新的泉水,畅通,清澈,甘甜。唯有这样才能为孩子的人生奠基,为他们的童年涂抹上五彩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