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潘哒桑
陈叔宝乃南陈后主,作为亡国之君,史书会把一切责任都归咎到他头上。虽然他为人行事十分荒唐,但那些责任太过于沉重,让他一个人来背多少有些苛刻。
历史上一般亡国的情节,都伴随着无数悲怆的生死别离,但南陈灭亡,倒更象是一出滑稽戏。
大多数时候,中国以北方为正统,但五胡乱华以来,北方成了胡人的天下,据国外大学研究表明,这段五胡乱华时期,是有史以来全球最大的人类灾难,汉人在淮河以北曾一度濒临绝迹!死于战乱的人比蒙古帝国的扩张还要多得多,最保守估计也超过亿人。而衣冠南渡,使南方人口稠密起来,经济和文化日益繁荣。因此,自317年东晋迁都健康,中国正统转移到了南方。
尽管改朝换代如走马灯一般,但在北方胡人政权的虎视眈眈之下,南方汉人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能团结一心,人心未被上层的频繁内斗所撕裂。不过自鲜卑拓跋氏不再满足于无休止的杀人劫掠——事实上也已经没什么可抢的了——打起当中国式皇帝的主意以来,北方杀人放火的事渐渐平息,汉人数量得以缓慢恢复,北方政权在不知不觉中汉化。至隋朝开国,隋文帝一视同仁对待胡汉,以天下百姓为命,南方的正统地位已经不再。
陈叔宝此人爱吃驴肉,他的酒局一顿要喝上一石。大概合二、三百斤,泥煤啊!鲁智深醉打山门的时候大概喝了有这五分之一,武松过景阳岗时大概有他十分之一。他喝酒和粗人们叽里咕噜几下不同,酒局大致格局如此:张丽华等八名得宠嫔妃,把陈后主夹坐在当中,十名被称为“狎客”的宠臣作陪。这些“狎客”们制五言诗相互唱和,作诗迟了,就罚酒。每有艳丽的作品,就谱上曲令宫女们排练弹唱,其中最著名的是《玉树后庭花》,一直传唱到宋代,一局酒“从夕达旦,以此为常”。
皇后沈婺华“性端静,寡嗜欲”,只爱读书,再加上父母早亡,是位很高冷的才女,婚后一直都不得宠。皇帝爱的是贵妃张丽华,这位张贵妃是穷人家的女儿,父兄干的是和刘玄德早年一样的行当。她原本是陈叔宝一位姓龚侧室的小丫头,被后主看见很喜欢,然后……你懂的……
那时张丽华才十岁,&×……%¥!禽兽!快放开那个女孩纸!还是个小学生,小萝莉的呀!
张丽华居然就因此怀上了,而且顺利生下了太子,从此就更加得宠。才十岁呀!这两口子要逆天,让人不得不怀疑史书的真实程度。
在《陈书》里,张丽华被写成一个专门研究妖媚之术的精怪,整个皇宫被她弄得妖气冲天,好一派《封神榜》的味道。而《南史》里记载她发长七尺,乌黑可鉴,双目流彩,映照左右。她得宠并不光靠颜值、身段,更靠着聪明、乖巧,察颜观色,投主所好。
后主宫中总是攒了一大堆奏章,攒得太多的时候,他就把太监蔡脱儿、李善度叫来。置张丽华于膝上,蔡、李二人负责处理奏章,他负责画押。因为是赶工加班,蔡、李经常顾不过来,搞错搞漏的事时有发生。张丽华就帮着疏理条目,有她出手,从无遗漏。我们可以适当脑补一下:张丽华坐在后主大腿上,指挥着两个太监审批各种奏章,后主在张贵妃身上不停揩油……作为他挨个挨个盖上皇帝大印的辛苦酬劳……
陈后主583年登基,和他差不多同时当上皇帝的是隋文帝杨坚(581年),杨坚的行事风度,可以从一件小事里管窥。
583年,杨坚举兵准备伐陈,但正恰好陈宣帝(后主他爹)死了,于是杨坚便罢了兵,修国礼遣使吊问。国书称姓名顿首,格式大概成这样:“杨坚顿首……”。
和隋文帝的大国风范不同,陈后主的回书充满无知与自负,他说:“天下要都象你这样,那就宇宙清泰了。”经历了宋齐梁陈的反复内讧,南方已经十分疲弱。他当皇帝几年后,宫中有“妇人美貌、丽服、巧态以从者千余人”。这些女人们个个需要绫罗绸缎、山珍海味、华阁美殿、日常用的脂粉等“耗材”,就算是秦始皇也不一定供养得起。怎么办?一是想方设法地找老百姓收税,“税江税市,征取百端”,二是立各种名目的刑罚,犯了事的交钱买罪,“刑罚酷滥,牢狱常满。”
杨坚对最信任的大臣高颎说:“我为百姓父母,不能因为只隔了条江(一衣带水)就不去管他们吧?”手下建议他伐陈要悄悄地准备,别让对手知道。杨坚说:“我就是要让全天下都知道!”遂大张旗鼓造大号战船,列举后主二十余条罪状,先抄传单三十万份过江,以杨广挂帅,大肆鼓噪点兵,总管八十路军马,准备伐陈。
陈后主的应对策略是:派两个兄弟分别去守江州和南徐州,它们是建邺(陈国首都,前朝称建康,今日南京)的两个门户。让这两个兄弟把江上所有的战船全部带回都城,“以震声威”。虽然上游的陈军被杨素困住来不了,但还是在建邺集合了十万甲士。这么多船和兵,霸气啊!但都集合到建邺来沿途防守怎么办?听说隋兵临江,后主看着自己手下的霸气壮观的军队和战舰,意气风发:“王气在此!齐兵三度来,周兵再度来,无不摧没!虏今来者必败!”靠当“狎客”登上高位的孔范也认为,隋兵绝无渡江之理。这位孔范,要是后主丢了丑,他是专门负责出来写文章美而化之的。因此后主认为孔范说的一切都非常正确,怀疑谁都不能怀疑孔范。孔范的确是位写艳诗的高手,不过军国大事,恐怕就不那么给力了。
既然孔范都已经下定论了,那还有啥可怕的?后主继续纵酒写艳诗去了。当时的建邺不仅城高池深,而且城内以水路为街道,这些水路象迷宫一般错综复杂,连当地人都经常迷路。这种城市布局在南方非常普遍,一直到二十世纪上半叶,无锡、绍兴等地,还保持这种以水路为街道的格局。在冷兵器时代,即便城墙被攻破,敌军也只能驾着小船在迷宫里晃荡,守城军民可以在岸上的房舍内对他们的小船发动进攻,这种水路巷战是任何入侵者的噩梦。北方军队多次进犯都被打得丢盔弃甲。
但这一次事态不同了,建邺城里,老百姓开始传唱王献之的《桃叶词》:
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
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
人心向背早已分明,天下皆知独后主不知。589年,隋兵动地而来。沿途的陈军听说隋兵要来早早地逃散了,后来陈军发现,以其逃散倒不如等着隋兵来再向他们缴械,那样做的话隋军还会发给钱粮打发他们回家。韩擒虎、贺若弼分南北两路急进,他俩以其说是进军,倒不如说是在拉练比赛。各地纷纷往建邺发文告急,却不见后主回音。直到负责守采石矶(在今天安徽马鞍山,离建邺已经非常近了)的主将徐子建亲自跑进皇宫,告变。后主这才醒过酒来。下诏说有草寇在郊区打劫骚扰,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但苍蝇臭虫一类,还宜早早讨伐平定了的好。所以皇帝要御驾亲征,“廓清八表”,内外需要戒严。封了一大堆大都督、大监军,搞得好像战争是在整个中国四处开打的样子,把和尚道士们都抓来服役。实际上他封的这些官大部分早跑了或者投降了。
守城的十万甲士,连云战船都不见了,韩擒虎、贺若弼几乎同时,一南一北来到宫城外。建邺城的防守哪里去了?“镇东大将军”任忠投降了韩擒虎,他对建邺城内的水路再熟悉不过,领着隋兵向皇宫进发,沿途一路高喊:“老夫都已经降了,你们还抵抗什么?”。等隋兵逼近皇宫,文武百官都逃得一干二净,只剩下袁宪和夏侯公韵两人陪在左右。
后主说:“这兵锋,最好不要硬来,我自有办法。”要带着张丽华和孔贵人(孔范的干姐姐)躲到井里去。袁宪和夏侯公韵连用身体挡住井口的办法都使出来了,还是拦不住。不知道他要躲到井里干嘛?隋兵又不是来要钱的叫花子,主人不应就会走。
躲在井里日子怎么过?有吃的么?就算准备些吃喝,象萨达姆那样,躲上几个月。井底那么小,三个人躲在里头,总是要拉屎撒尿的呀?就算张贵妃和孔贵嫔花容月貌,这种日子过不了几天也都要变鬼婆子吧?
沈皇后居处如常,十五岁太子陈深端坐着等待隋兵,对破门而入的隋兵说:“你们戎旅奔波,辛苦了。”一副劳军的东道主之相,虽然无力回天,却也临危不惧。
隋兵从井口向下喊话,后主不答,隋兵在上面继续说:“我们扔石头下来了!”后主赶紧叫喊起来。
领兵进宫的隋将高蠙还在后主床底下发现一封启开的信,信上是给皇帝的军情急告,说贺若弼已经破了京口(今天镇江)。但当时后主还在夜饮,看完随手一扔,就一直扔在那里。
陈国虽破,还是要感谢隋文帝,换了很多皇帝,对破灭的敌国是要赶尽杀绝的。故陈子弟和臣工们,被隋文帝迁往洛阳,据说这些人跟在陈叔宝后面,在路上连绵五百里。说得是夸张了点,人数巨大确实不假,后来隋文帝也觉得把他们养在洛阳花销太高,就拨给宅地分散到各州府去了。
604年,杨广登基,陈后主也死了,史书上没有过多交代,不知是巧合还是何故?杨广给他谥号“陈炀公”,“炀”的意思是“去礼远众”,杨广没想到后来自己也被谥这个“炀”字。
在后主死后,沈皇后曾作过一篇情真意切、催人泪下的祭文,他们夫妻活着的时候感情并不好。沈皇后真情真意之人,可惜世上又有几人能惜?杨广登基后每次出巡,都要带上沈皇后,史书上并没有交代杨广是否纳了她为嫔妃。他俩应该年龄相仿,沈皇后略年长一些。只是杨广这口人妻的爱好,最终也报在自己身上。他的萧皇后很可怜地先后被宇文化及、窦建德和三个突厥可汗纳去做玩物,野史上还说连李世民都要来染指一下。
沈皇后在杨广死,隋朝灭亡后出家,不知所终。
贵妃张丽华,则在早隋兵破陈时被当作祸国妖孽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