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文/云中海棠

寒露将近。在秋天的大地上，是巨大的沉寂。

寂寞的飞鸟盘旋、偶尔鸣叫一声；羊群在田野上都不怎么“咩咩”叫唤，只低着头卖力地啃食杂草……天气时好时坏，太阳不怎么露面，云层厚厚的一层包裹着大地上的一切。

有些水稻已经收割，晒干后成了一担担的谷子存入了农民的粮仓，这是来年全家人的口粮；有些水稻还在田野里沉甸甸地低垂着头，默默忍耐和等待着。

曾经一家人齐齐上阵忙秋收的农忙景象再也不见了。机械化的进程，减轻了农活的繁重，也缩短了许多时间，但是人类的快乐却似乎没有变多。

我走在杂草丛生的田埂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应该想些什么；我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心上仿佛有一只手紧紧地抓着，喉咙上也有一只手紧紧地扼住，我喘不过气来了。

我心里想着福贵。沉浸在他的自叙里久久不可自拔。

我发现我居然不能用悲或喜这样的形容词去形容福贵的一生，也不能用幸或不幸去形容他的一生。

我不能随意评判一个人的一生，我不能这样做。如果我这样做了，他的人生就是巨大的悲剧，把他叙述里的温暖和幸福时刻全部抹杀了，我不能这么残忍。

那怎么办呢？我为什么要写这些？又能写些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沉浸其中，久久不能从他的自叙里走出来。

小桐说看这本书哭了两次。我没有。有一次似乎要落下泪来，但最终没有泪。

我跟自己说，福贵不过是小说中的人物。但我觉得自己在这个秋天竟然如此深入地，观察或体验了他的一生。

观察是旁观者的角度，体验原本是亲历，但实际我并没有亲历。我应该是在阅读的时候深入地进入了书中，二十四小时站在福贵的身边，看着他这一生：

看着他笑，看着他哭；看他意气风发看他落魄潦倒；看他从穿绸缎衣的少爷，变成了穿破烂粗布衣的穷苦老农民；

看着他娶妻生子有了外甥，看他失去了双亲、失去了妻儿女儿女婿外甥，一家八口，他送走了七个，都是他亲手埋葬，最后留下他自己孑然一身、无依无靠地活在了这茫茫天地间……哦，不，还有一头即将宰杀又被他救下的一头老牛陪着他。

这两个“老不死的”在这世上，相依为命苟延残喘了十多年……

然后，在一个夏天的下午，在乡间的田埂上，他向一个游手好闲的年轻人讲述了自己的一生。年轻人很高兴，福贵为有人听他一生的经历也有点高兴。

我也站在那个树荫下，静静地听。

福贵用一个下午的时间讲完了他一生，他的一生只有一个下午。他的一生，是在巨大的时代背景之下完成的：有战争，有十年浩劫，有三年大灾荒……在历史的滚滚车轮之下，个人命运飘零如枯叶，渺小如尘埃沙砾……

那些拥有的，得到的，失去的……交织成了一个人悲欣交集、既漫长又短暂的一生。

而我，只花一天多的时间，就“经过”了他的一生。然后留下了后遗症：我的心和脖子都被无名的手狠狠地扼住了，不能呼吸！

我又想起了我经常会乱七八糟地想的一些问题：我们人类真的是被更高级的文明“圈养”的吗？宇宙之外有什么？科学的尽头真的是神学吗？生的尽头是什么？死的尽头又是什么？抛开血肉之躯，更高的精神追求是什么？如果有终极，终极到底是什么？我们应该如何渡过这一生？……

这一个个问题，就像很多年之前，读《盗墓笔记》时，看到青铜门那里却戛然而止的感觉，青铜门后到底有什么？谁都不知道。我觉得作者也未必知道。

很多年过去，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青铜门后到底是什么。我没有刻意去关注后续，我觉得就算有了后续，那也是狗尾续貂，可能根本就不是原本的答案。

原本的答案依然隐藏在时光的更深处，永不见天日。永远、永远，不可能有人知道正确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可我多想知道那些问题的答案啊。那些问题，最终都归拢到最终极的两个问题：人活着为了什么？人生的意义又是什么？

我似乎知道点什么，但又怎么都抓不住。就像……想抓住一阵风那样，谁能抓住风呢？不能，我们只能感受风。

我从长久的思考里得到了一点点自认为的答案：人活着不为了什么，只是为了活着本身。人生也没有意义，所有的意义不过是人强加上去的而已。

我有时候觉得对，有时候又觉得不对，有时候觉得想也是白想，还不如好好吃一顿，玩一场，笑一场。

余华在《活着》的自序里有一句这样的话：写作的过程让我明白，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的，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我感到自己写下了高尚的作品。

看到这些话，我有点高兴和安慰，不是我一个人这样想。就先这么觉得吧，然后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合上余华的这部高尚的作品——《活着》，我走在深秋的田埂上透气去了，身边的一切都很寂静，我喜欢这寂静。

但我的心里还是想着福贵。我不知道多久后可以忘记他，也许永远都不可能忘记了吧……

人这一生啊，不过如此、而已！

作者简介：

云中海棠，原名吴娟，湖南醴陵人，醴陵市作协理事、签约作家，曾任职纸媒。《先农坛听雨》、《北方的冬天》、《等天亮》等多篇作品见诸报刊杂志。散文《路在脚下》荣获醴陵市改革开放征文大赛一等奖，并入选写作教材《高中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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