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讲一个《影响力》里面的故事,一个关于“母爱”的故事。
雌火鸡是很合格的母亲——充满关爱,警惕性高,全心保护小宝宝。它们会花很多时间照料小火鸡,做好保暖和清洁工作,又把小火鸡们收拢在翅膀底下。奇怪的地方在于,上述雌火鸡的所有母爱行为几乎都是靠一样东西触发的:小火鸡的“叽叽”声。在照料的过程中,小火鸡的其他特点,如外貌、气味等,却扮演着极其次要的角色。只要小火鸡发出“叽叽”声,火鸡妈妈就会照料它,若是不出声,火鸡妈妈根本就不会注意到它,有时甚至会误杀了它。
动物学家曾做过一个实验,生动演示了雌火鸡对“叽叽”声的极度依赖性。实验用到了一只雌火鸡和一个臭鼬充气玩具。对于雌火鸡而言,臭鼬是天敌,只要它一出现,雌火鸡就会嘎嘎大叫,用爪子抓它。实验发现,哪怕只是一只臭鼬充气玩具,用绳子拉倒雌火鸡面前,它也会立即遭到猛烈的攻击。然而,要是相同的充气玩具里面装有一台小型录音机,播放小火鸡发出的“叽叽”声,雌火鸡不光会接受臭鼬,还会把它收拢到自己的翅膀底下。录音机一关掉,臭鼬玩具又立刻遭到猛烈的攻击。
在我们看来,雌火鸡的这一行为是何等的荒谬和可笑:它热烈地拥抱天敌,仅仅因为对方发出了“叽叽”声;它虐待甚至害死了自己的宝宝,仅仅因为小火鸡没有“叽叽”叫。它的行为就像一台机器,母性本能全受一种声音的控制。动物行为学家告诉我们,这种事情并非雌火鸡所独有,自然界里大量物种都有这种盲目而机械的规律性行为模式,其中也包括人类。
这就是所谓的固定行为模式,构成模式的所有行为几乎都是按照相同的方式、相同的次序发生。而触发这一系列固定行为的,仅仅是触发者身上的某一些特征,并非触发者本身。例如,雄性的知更鸟只要看到一丛红色的知更鸟胸羽,便会作出有敌人侵犯自己领地的样子,凶猛地攻击它。可如果取走那根红色羽毛,哪怕是摆上一只惟妙惟肖的雄知更鸟模型,前者也会对它不理不睬。
只要触发特征一出现,这些动物就不受理智的控制,作出不必要的举动。这些举动要么过于夸张,要么毫无逻辑,要么荒谬可笑。我们人类身上也有类似的现象。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的朋友圈评论列表就像一潭死水,如果不是最近发布了一条离职动态,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都被好友们拉黑了。离职动态一发布,几小时内,评论哗啦啦的,一下子飙到了近百条,包括熟悉好友的和不太熟悉好友的。离职动态就像一个触发特征,能非常有效的触发好友们的关注和询问。我们总是非常关注同学、朋友、同事们在工作上的变化,对这种的关注超过了结婚、生子等更为重大的人生事件。
但这算不上固定行为模式,我从评论中找到的这种现象的答案——我们绝大部分对自己的生活模式不满意,并企图通过参照别人的变化拓展自身的选择。对于我们上班族,上班、下班、加班、娱乐、家务、休息就是我们的生活模式,我们对此不满。我们对自己的工作也不满,所以一旦有朋友的工作、生活发生了变化,无论好坏,都会激起我们的好奇心,去关注和了解,这现象背后潜藏的动机其实是希望改变自己的现状。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大部分人对自己的现状不满?既然不满,为何还维持?前者涉及到社会激励机制和人类欲望本身会自己膨胀等问题,本文不做讨论;我们主要看一下后者:既然我们对生活现状不满,为何依然维持?
这个问题答案似乎很简单:因为改变的风险大于收益,所以选择维持。
然而,人的本性是讨厌风险的。在涉及改变自身现状的问题上,我们对其风险的评估往往大于实际的风险,有时甚至远远大于。所以,我们想着想着,便会自我欺骗,然后顺理成章的选择拒绝。“改变现状”就像一个触发特征,让我们“say no”,无论这件事情本身是收益大于风险还是风险大于收益。这就像雌火鸡听见“叽叽”就母爱泛滥般地保护发出此声音的动物,无论这动物是自己的亲生宝宝还是天敌臭鼬。
还有很多顺理成章、不假思索的例子:我们爱自己的孩子就因为TA是我们的孩子,无论TA品行良好还是十恶不赦;施惠行为总会触发我们的报答心理,不管该行为是发自内心的好意还是经过设计的图谋;一起背叛事件总能轻松击垮一场友谊,无论是淡淡的君子之交还是曾生死与共的挚友......
从个人成长轨迹的角度:我们从出生开始,接受家庭教育,学习中国道德和礼仪。到了入学年龄,开始接受九年义务交易,接着念高中,上大学,就业,或者深造后就业。然后结婚,生子,孩子与我们一样,开始新的一轮循环。这条轨迹一方面让我们成长为工人阶级,为社会生产输送劳动力;另一方面让我们成长为成年人,为人类社会繁衍后代。
我们被这些顺理成章、不假思索的轨迹主宰着。对此,我们怀疑得很少,因为大家都是这样。“大家都是这样”也是一种“叽叽”声,能抵挡我们的质疑。我们生活中有无数“叽叽”声,造就了我们的现在的行为模式和思维定式。我们往往要花费好大一番功夫才能把它揪出来,可揪出来之后并不见得有什么作用,因为你试图改变它则意味你挑战被“叽叽”声麻痹的所有人以及设计“叽叽”声响应模式的设计师,他们强大到让你望而却步。
但是我还是要把它们揪出来,哪怕暂时不做改变。因为我知道,这是一个重新思考生命意义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