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符》第七章 贝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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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拉斯·斯帕克思 [著]

@一只高腰黒一只低腰白 [译]

第七章   贝丝​


今天是星期日。

 教堂礼拜后,这一天剩下的时间本该休息,这样贝丝就可以从连日工作的劳累中恢复,并为下一周的工作养精蓄锐。她今天本该和家人一起度过,在厨房里炖上美味羹汤,在河边悠闲地散步,甚至可以泡着泡泡浴,喝着红酒,然后读上一本好书或者打会儿盹儿。

 她周日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跟在那些狗的屁股后面团团转、在训狗场的草地上走来走去、打扫狗舍、一只接一只地训练,更不想一个人坐在闷热的办公室里等着客户来接那些待在凉爽的空调狗舍里的宠物。但是,早晨从教堂回来之后,这些却正是她正在做的事。

 两条狗已经被接走了,还有四只狗的主人随时可能回来接。奶奶早已将相关的手续文件为她准备好,然后自己回屋看棒球比赛去了。亚特兰大勇士队正在和纽约大都会队比赛,并不是只有奶奶对勇士队有着狂热的激情,贝丝也是铁粉。她有多喜欢勇士队呢?她收集所有与这个队有关的纪念品、上放着勇士队的咖啡杯、墙上挂着勇士队的队旗、办公桌上是勇士队的台历、窗户边上全是勇士队的墙灯。

 即使办公室的门开着,屋子里依然闷热得让人窒息。今天是这个酷热潮湿的夏日里最为典型的一天,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在河里游泳,除此之外不适合做任何事情。她身上的汗水湿透了衬衫,由于穿热裤,大腿也粘在了塑料办公椅上。她每动一次腿,都能听到一种黏糊糊的声音,就好像是从硬纸箱上撕下胶带一般,反正是听着很难受的声音。

 奶奶只想着怎么能让狗舍里的狗凉快一些,却从未考虑过在办公室里装个空调。"如果你嫌热的话,那么打开办公室通往狗舍的门就好了。"奶奶总是这么说,可是她却对那扇门背后无休止的狗吠声充耳不闻。她只知道自己不会介意,但一般人都会嫌吵。今天又有几只小家伙在里面狂叫不停——两只杰克·拉瑟短腿小猎狗,它们自贝丝来后就没有歇过嘴。贝丝怀疑它们是不是叫了一宿,因为她注意到其他的小狗似乎都满脸怒色,只要两只小猎狗叫一声,它们便群起而吠,声音低沉且充满了愤怒,好像要将心中的不悦全力发泄出来一般。在这种情况下,试问谁会愿意打开狗舍的门?

 她本想回房间再倒一杯冰水,可有趣的是,她的直觉告诉她只要自己一走开,那只西班牙长耳猎犬的主人便会出现在办公室。他们半小时前就打来电话说他们在路上,"我们10分钟后到!"他们两周前将猎犬送来接受训练,如果让他们的猎犬在狗舍里多待上哪怕一分钟,他们可能就会因此而心中不安,毕竟爱犬离开家已有两周之久。

 但是,他们现在到了没?当然没有!

 如果本在身边就好办多了。她早晨在教堂里看到他了,他和他父亲在一起,而且也如她所料一般地闷闷不乐。像以往一样,他在父亲那边过得并不快乐。昨晚本睡觉前给她打了电话,说自己打扫厨房时,凯斯坐在门廊外的长椅上待了大半个晚上。她心想他到底是怎么了?不知道儿子在他家里?难道他就不能坐下来陪儿子说会儿话?本是个很容易与人相处的孩子,虽然这么说也许是她的偏爱,但是作为一个老师,她接触过许多不同性格的孩子,所以她很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本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幽默,不但心地善良,而且礼貌待人。这么个难得的好孩子,她的前夫却对他视而不见,这真让她抓狂!

 贝丝真希望此刻自己在家里做点什么……什么都好!哪怕是洗洗衣服,也比坐在办公室里闷着强。如果在家里,她会有很多时间去思考,可以好好想想本的事,奶奶的事,她自己今年还要不要继续去教书,还有那永远都让她情绪消沉的爱情问题,尽管那份感情早已陷入了痛苦的深渊。如果她能遇到一个特别的人,一个可以和她一起笑的人,一个像她一样爱本的人,那该有多好!她这么想着,哪怕是遇到一个可以和她到外面吃饭看电影的男人,比如一个普普通通,但在餐厅吃饭时能记得把餐巾铺在膝盖上,而且还总会抢先为她开门的男人。这样的要求不算高吧?她曾对梅洛迪说,她在这个镇子里找到男人的希望非常渺茫。她并没有撒谎,而且她承认自己有些挑剔。但是,如果除去和亚当的那段短暂时光,这一年来的每一个周末她几乎全是独自在家度过,一年五十二周,有四十九个周末她是一个人。她并不是真的就那么挑剔,这是肯定的!但是,事实明摆在眼前,亚当是唯一曾约她出去的人,但后来他突然连电话都不打了。她至今仍然不能理解,但是这却是她近几年来的约会生活。

 但是,这又有什么大不了?这些年来,她没有男人还不是挺过来了。很多时候,她并不会因此而烦恼,可是今天的天气实在是闷热难耐,她怀疑是天气的原因,才让她想起了烦心事。她真的需要马上去降温,让自己心里平静下来,要不然过一会儿又要想起过去的种种悲伤,这是她所不愿意的。她手指摸着空空如也的杯子,最后还是决定去倒一杯冰水。她把拿起杯子,将那条小毛巾放在了椅子上。

 她站起身,朝着办公室外面望去,沙石路上仍然空无一人。于是,她草草写下一张便条,大概说自己10分钟后回来,然后将便条贴在了办公室正门上。办公室外太阳很低,炙热的阳光烘烤着大地,她只好钻进老木兰树的荫凉之中朝着沙石路走去,沙石路一直通往她从小长大的房子。那幢房子建于1920年,类似平原上的农场房屋,有一个宽敞的门廊和后院。狗舍和办公室之间有高高的篱笆墙,篱笆旁边有一棵高大的橡树,树下是大片的荫凉,而树的周围用木板装修过,在那里用餐可是别有风趣。这幢房子以前一定非常地宏伟壮丽,但是和汉普顿镇的其他农舍一样,随着岁月的流逝和其他一些原因,它的样子早已不复从前。这几年来,门廊开始慢慢塌陷,墙板也开裂了,每当大风来袭,哪怕窗户关着,桌上的纸也会随风飘舞。房子里面的情况和外面差不多,虽然它有着上等的梁柱,但是却少了现代的气息,尤其是厨房和浴室。虽然,奶奶总说要找时间好好装修一番,但是她的计划最后总是以搁浅告终。尽管如此,贝丝却不得不承认,这幢房子有着它独特的魅力,比如后院简直可以堪称一片绿洲,而房子里面也另有一番景致。这么多年来,奶奶总是光顾一些古玩店,她喜欢19世纪法国的古董,而且她还花了很多周末在古董跳蚤市场,淘得一些古老的油画。奶奶自己也擅长画油画,并和南方各地的多家画廊主人有不错的交情。现在,家里的墙上几乎挂满了油画。有一次,贝丝闲来无事,在网上搜了下那些画家的名字,这才发现自家墙上这些画家,他们的其他作品甚至悬挂在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有的挂在加利福尼亚州圣马力诺的亨廷顿画廊。当她和奶奶说起这件事时,奶奶却会心一笑,"这就好像是偷饮香槟,自家独享,你说是不是?"奶奶的比喻总是那么晦涩难懂,却又好像总是意有他指。

 贝丝来到门廊推开门,一股凉爽的空气迎面扑来。那种清新的感觉,让她站在原地陶醉其中。

"关门!"奶奶在屋里回头朝着贝丝喊道,"冷气都被你放跑了。"她瞟了一眼贝丝,继续说道,"你看起来很热!"

"我都快热死了!"

"我敢打赌,办公室里今天一定像个小火炉。"

"你真这么想?"

"我想我早就和你说过,你应该打开办公室和狗舍的那扇门。但是,好像只有我才会那么做。好吧,你赶紧进来凉快会儿。"

 贝丝指着电视问道,"勇士队怎么样了?"

"他们就像一堆胡萝卜。"

"你是说他们球打得好,还是不好?"

"胡萝卜会打棒球吗?"

"我想应该不会。"

"那你该知道他们表现得好还是不好了。"

 贝丝笑着去了厨房,她知道每次只要勇士队输球,奶奶的情绪就会变得特别激动。

 她从冰箱里取出冰盘,敲了几块碎冰在杯子里,然后接满水举杯一饮而尽。她突然觉得又有些饿,于是又从果盆里挑了根香蕉,然后回到了客厅里。贝丝靠在沙发上,只感觉身上的热汗在冷气的吹拂下顿时无影无踪。她一边看着奶奶,一边看着棒球比赛。她本想问奶奶勇士队有多少触地球得分,可她又觉得还是不要和奶奶开玩笑的好,如果勇士队球打得真和胡萝卜一样,奶奶可不会理会这样的问题。她只好看了下表,然后长叹一声,知道自己马上得回办公室去了。

"奶奶,看着你在我身边我真的很开心。"

"我也是,小甜心!小心可别热坏了。"

"我自己会注意的。"

 贝丝原路返回办公室,停车场里还是没有车,猎犬的主人还是没有来。但是,那边却有一个人正朝着这边走来,而且那人的身边还有一只德国牧羊犬。她看到那人的身后扬起一阵沙尘,而那条狗始终耷拉着脑袋,舌头吐得老长。这么热的天气,怎么还会有人出门,就连小动物都会选择呆在空调房里?她这么想着,却突然意识到这是第一次有人走路送狗来养狗场,而且更加让她奇怪的是,他来之前甚至没有打电话预约。在平时,人们在送狗来养狗场之前,总会先打个预约电话。

 那人和狗来到离办公室不远处,贝丝便朝他们招了招手。令她奇怪的是,那人却停下来盯着她。那只狗也一样,竖着耳朵盯着她。她的第一反应,那条狗和奥利弗很相像,奥利弗是她13岁时奶奶带回来的一只德国牧羊犬,而它们都有着黑色的皮毛,而且还有一样的褐色斑纹,甚至它们看着陌生人时的表情都如出一辙。奥利弗是她弟弟德雷克的爱犬,但是她却从来都没有怕过它,甚至于它白天跟着德雷克,而晚上却总是睡在她的床边,好像睡在她身边它会很舒服一样。

 她满脑子是德雷克和奥利弗的影子,却没有注意到那人还是盯着她,一动也不动,一句话也不说,真是太奇怪了,难道他要找的人是奶奶?那人背对阳光,面部笼罩在影子之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没有关系,只要他是送狗到养狗场,他一定会自己找上门。贝丝来到门前,撕下便条,推门进了办公室。她绕着柜台走了一圈,看到了那个塑料椅子,发现她忘记了毛巾。算了。

 如果他是送狗过来的话,她想自己最好先给他准备好相关手续,于是她从文件橱里拿出一张表格,并将其附在了书写板上。最后,她又在桌子上翻了一遍,找到一支笔放好。这时,陌生人带着狗走了进来。他朝着她微笑着,而当她和他四目相对的时候,她感觉到了她这一生很少有过的一种感觉,而这种感觉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他静静的看着她,那种眼神似乎与众不同,唯他独有。虽然这听起来似乎令人难以置信。但他看她的样子就好像认识她一般。她非常确定自己以前从未与他谋面,否则她一定能想起他是谁。因为他的样子让她想起了德雷克,他们两人都差不多6英尺高,身形较瘦,却有着结实的手臂和宽阔的肩膀。乍看上去,那久经风吹日晒的牛仔裤和T恤下面,似乎藏着一块块健壮的肌肉。

 但是,他们也只是相似而已。德雷克有着棕色的眼睛,而这人的眼睛却是蓝色的;德雷克总是一头短发,而这人的头发不但很长,而且就像是野人一般。贝丝还注意到,他虽然是步行而来,看上去却没怎么出汗,甚至比她出的汗还要少。

 陌生人迈步来到办公桌前,她突然觉得心慌意乱,急忙避开了他的目光。她透过眼角余光,看见他伸手朝牧羊犬做了个手势,那狗便乖乖待在了原地,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那个手势,她曾在奶奶训狗时看到过无数次,显然这条狗已经是训练有素。那么,他带狗过来是想做什么呢,可能是想寄养一段时间吧!

"你的狗可真漂亮!"她一边说着一边将书写板递了过去,也打破了尴尬的气氛。"我以前也有一只德国牧羊犬,你这只叫什么名字?"

"谢谢,这是宙斯。"

"嗨,宙斯。"

 宙斯将头侧向一边。

"我需要你登记一下,"她说道,"如果你有宙斯以前的病历,那再好不过了,另外还要登记下你的联系方式。"

"不好意思,我没明白。"

"我是说宙斯以前的就诊记录,你是要寄养宙斯,对吧?"

"不是,"他说道。然后,他又转身指着窗户那边,"实际上,我是看到了窗户上的招工启事。我正在找工作,所以我想过来看你们是不是还需要人手。"

"噢,这样?"这是她不曾料到的回答,看来她得重新调整一下。

 他耸耸肩头,"不好意思,我知道我应该先打个电话过来,但我想我可以直接过来,看是不是需要先填个申请表。如果你想让我明天再来,那也没问题。"

"不,不用了。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有点好奇,因为人们通常不会在星期日出来找工作。"其实,平日不是周末的时候,也不曾有人来这里找工作,她只是将这部分略去不提。"我有申请表格来着,只是不知搁哪儿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到身后的文件橱。"你等我几秒钟,我马上就能找出来。"她拉开了橱柜最下面的抽屉,在里面翻了起来。"你怎么称呼?"

"洛根·蒂博。"

"这是法国名字?"

"我父亲是法国人。"

"以前,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我刚到这个镇子。"

"找到了,"她摸出了申请表。"好了,给你。"

 她将申请表连同一支笔放在了他身前的桌子上。他在写下自己名字时,她注意到他的皮肤很是粗糙,她想这可能是他长时间暴晒在阳光下的原因。他准备填申请表第二栏时,停下来抬起了头,他和她再一次四目相对。她只感觉自己突然面红耳赤,只好马上装作一副正在整理衬衫的样子。

"我只是不知道地址这里应该怎么填,我刚才和你说过,我刚刚到这个镇子,而且现在正住在假日汽车旅馆。我还可以填我母亲在科罗拉多的邮政地址,你想让我填哪个?"

"科罗拉多?"

"嗯,我知道,似乎离这儿有点远。"

"那你为什么来汉普顿?"

 找你!我来这里是为了找你!他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却说道,"这儿似乎是个蛮不错的地方,所以我想我应该来一趟。"

"这儿没有亲戚?"

"没有。"

"哦。"她应了一声。他人长得帅不帅暂且不谈,但是他所说的这些话似乎不能让人轻易相信。她告诫自己他一定隐瞒了什么,不停地给自己敲响警钟。她不知道他隐瞒了什么,而意识到这点后,她暗自琢磨了几秒钟,而且还从办公桌前走开一小步,好让自己和他保持安全距离。"如果你是刚到这里,那你怎么知道我们在招人?这个星期,我可没在报纸上登广告。"

"我看到窗户上的牌子了。"

"什么时候?"她似乎抓到了他谎言的把柄。"你走过来的时候,我一直看着你。如果你不走到办公室门前,根本不可能看到那个牌子。"

"我今天早些时候看到的,那时我和宙斯在散步,宙斯听到狗叫声,便偷偷跑到这边来了。我过来找它,就看到了那个牌子。当时周围没有人,所以我想自己还是晚些过来,你们也许会在这里。"

 这似乎说的通了,但她还是觉得他故意遗漏了什么,或者他是在撒谎。如果他之前真来过这里,这又意味着什么?他早些到这里来有什么企图,难道真的是来找狗?

 她的忧虑和担心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只见他将笔放在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护照,打开后递给了她。她一边看着护照上的照片,一边抬起头打量着他。他的名字没有错,正如他之前所说,可这却仍不能让她放下心中的防备。汉普顿这个地方,如果有人经过这里,绝不会因一时兴致而做出留下来的决定。夏洛特,当然还有罗列市,可能有人会留下来。格林斯博罗更是没得说,但是汉普顿,绝不可能!

"我知道了。"她说道。她突然想结束谈话,"好了,填上你的邮政地址,还有工作经历,最后你得填上电话号码。我觉得你合适的话,会给你打电话。"

 他盯着她,目不转睛,"可是,我知道你不会给我打电话。"

 她心想,这可真是个嘴不饶人的家伙,说话还真是直截了当。如果他是这样的人,她当然不想雇他。"是的,我不会。"

 他点了点头,"好吧!如果换作是我,说了那么多没用的话,我也不会打。但是,在你做出最后决定之前,我可不可以再多说点自己的事。"

"请讲。"

 他说话的语气让她很是不快,不管他再说什么,她觉得自己不会再相信他。

"好的!我现在临时住在旅馆,但我却一直想在附近找一个住的地方,而且还想在这边找个工作。"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始终都不眨地看着她。"那么,我现在说说自己的一些经历。2002年,我从科罗拉多大学毕业,拿到了人文学的学位。在那之后,我参加了海军陆战队,并在两年前光荣退役。我没有犯罪史,没有被拘史,没有服刑史,没有吸毒史,更没有因为无能而被老板炒过鱿鱼。如果你认为有必要,我愿意做毒品测试,而且你也可以对我所说的话进行考证,你可以打电话给我的前任指挥官,他可以证实我所说的每一句话。另外,我想就算在法庭上我都不需要回答这样的问题,我身体健康且从没有接受过任何类型的药物治疗,换句话说,我没有精神分裂,也没有双重人格,更不是狂躁病患者。我只是一个想找工作的人,而我今天早上确实看到了招工启事。"

 她不知道自己期待他说些什么,但他刚才一席话却真的让她吃下了定心丸。

"我知道了。"她再一次说了这样的话,不过这一次她显然对他海军陆战队的经历较为关注。

"那么,现在我继续填申请表的话,还是在浪费时间吗?"

"我还没想好。"她的直觉告诉自己,他刚才没有说谎,但她同样确定,他一定隐藏了某些事。她内心挣扎了起来,她确实需要雇个人,但更为重要的是,她是要弄清楚他到底隐藏了什么,还是雇一个别的人?

 他笔直地站在她面前,不但镇定自若,而且他的站姿也说明他充满自信。当过兵的都是这样!她暗自皱着眉头想。

"那你为什么想在这里工作?"她话说出口,甚至连自己都怀疑为什么要这么问。"凭你的学历,你完全可以在市里找份好工作。"

 他看了看牧羊犬宙斯,然后说道,"我喜欢狗。"

"这里薪水可不高。"

"我不需要太多钱。"

"工作很累的。"

"我知道的。"

"你以前在养狗场工作过吗?"

"没有。"

"我知道了。"

 他笑了笑,"这句话你说了好多次了。"

"嗯,我知道了。"她说道,却又暗自提醒自己不要再说这句话了!"还有,你真的确定不认识镇子里的人?"

"我确定。"

"你刚来汉普顿,便决定留在这里?"

"是的。"

"你的车呢?"

"我没有车。"

"那你怎么到这里的?"

"步行。"

 她惊奇地眨了眨眼睛,这简直难以置信。"你是说,你一路从科罗拉多走来?"

"是的。"

"你不觉得这也有点太奇怪了吗?"

"我想那要看是什么原因。"

"那你是什么原因?"

"我喜欢走路。"

"我知道了。"她实在不知道还能说别的什么,只见她伸手拿起笔,掩饰着自己内心的不安。"我想你还没有结过婚。"她继续说道。

"是的。"

"孩子呢?"

"没有孩子,只有我和宙斯,我还有一个母亲,她住在科罗拉多。"

 她撩开额头上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心里不但觉得迷茫,而且还紧张不安。"但是,我还是不明白,你穿越了整个美国,来到了汉普顿,却说自己喜欢这里,还要在这里找个工作?"

"是的。"

"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没有了。"

 她张开嘴本想说些什么,可是又突然改变了主意。"对不起,我得先离开几分钟,我想要和另一个人谈谈。"

​ 贝丝自己可以处理很多事,但看人这种事情还是太难了。尽管她百般努力,但依旧不能摸透他的话。某些方面,他的话确实可信,但总的来说,却似乎又有点……难以置信。如果他的话全是实情,那么他可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如果他在说谎,那么他也挑了一个奇怪的谎言。不管怎么说,他有点儿怪,他的话也有点儿怪。当然,这正是她想和奶奶商量一下的原因。哪怕他真的难以捉摸,没人能摸透他,奶奶也能让他现出原形。

 但不幸的是,她来到家门口时,比赛还没有结束。她听到电视上解说员还在争论不休,纽约大都会队换上了替补投手,他们正在探讨这到底是一个正确的还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她推开门,让她意外的是,奶奶并没有坐在那里看电视。

"奶奶?"

 奶奶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我在这儿呢,正要给自个儿倒一杯柠檬果汁呢!你要不要也来一杯,我一只手就能搞定。"

"其实,我过来是有事和你商量。你现在有空吗,我知道比赛还没……"

 奶奶摇了摇手,打断了她。"噢!我不看了,你关掉它吧!勇士队今天赢不了,我只是想等比赛结束了,看他们这一次又是什么借口。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找借口!他们没理由再输球了,他们自己比谁都明白。你说吧,什么事?"

 贝丝来到厨房,斜靠在橱柜上,看着奶奶用一只手倒着柠檬汁。"你饿不饿?"奶奶问道。"我能马上给你做个三明治。"

"我刚吃了根香蕉。"

"那东西能吃饱?你看你瘦得都和高尔夫球杆一样了。"

 贝丝心说,你这话也许只有老天爷才喜欢听。"我一会儿再吃吧!有人来应聘了,他现在在办公室。"

"你说的是那个带着牧羊犬的可爱家伙吧?我刚还琢磨,他是来做什么的呢?他怎么样?你可别说他从小就梦想着打扫狗笼子!"

"你看到他了?"

"当然。"

"那你怎么知道他是来找工作?"

"他要不是来找工作,你这会儿过来和我商量什么?"

 贝丝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啦!我想你应该和他聊会儿,我有点儿弄不明白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这和他的头发有什么关系吗?"

"什么?"

"他的头发,我觉得他有些像人猿泰山,你不觉得吗?"

"我还真没注意。"

"你肯定注意到了,我的小甜心。你可不能对我撒谎,他有什么问题么?"

 贝丝将刚才的经过和奶奶草草说了一遍,她说完之后,奶奶却突然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从科罗拉多走来的?"

"他是这么说。"

"那你相信他?"

"关于步行那段儿?"贝丝有点儿犹豫,"是的,我想他没撒谎。"

"那可是长途跋涉。"

"我知道。"

"这一路得有多少英里?"

"我不清楚,应该很多……很多。"

"这就有点奇怪,你不觉得么?"

"是很奇怪,"贝丝说道,"但是,还有更加奇怪的事。"

"什么事?"

"他是海军陆战队员。"

 奶奶叹了口气,"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和他聊聊。"


 奶奶出去后的10分钟里,贝丝一直在客厅窗户后面看着他们。奶奶没有在办公室里和他谈话,而是带着他去了篱笆旁的木兰树荫凉下。牧羊犬宙斯在他们的脚边打着盹儿,耳朵不停地晃动着驱赶飞蝇。她虽然听不到他们说些什么,但她却看见奶奶时不时地紧锁眉头,这可能说明谈话并不愉快。最后,洛根·蒂伯带着宙斯回到了沙石路上,然后一直朝着公路的方向去了。奶奶一直看着他们离去,脸上满是忧虑的表情。

 她心想奶奶会直接回家里来,但却没想到奶奶径直朝着办公室去了,而在这个时候,她注意到一辆蓝色的沃尔沃小型货车驶了过来。

 那只西班牙长毛猎犬,她差点儿忘记它的主人要来接它。但是,奶奶很显然正是去处理这件事了。贝丝就拿一条湿毛巾擦了汗,又喝了一杯冰水好让自己凉快一点。

 贝丝在厨房里,突然传来了开门的声音,奶奶回来了。

"怎么样?"

"还好。"

"你觉得他怎么样?"

"这可真是……有趣。他不但聪明,而且还很有礼貌。但你说的没错,他确实瞒了些什么。"

"那我们怎么办?我还在报纸上登一条小广告?"

"我们先看看吧,看他活儿干得怎么样!"

 贝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你要雇他?"

"没有!我是说我已经雇了他。星期三早8点,他来上班。"

"为什么?"

"我信任他。"奶奶苦笑着,好像她已经知道贝丝在想什么。"并不全是因为他曾是海军陆战队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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