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我吃过四五回小龙虾,都是潇大爷做的。
五月时,朋友圈就兴起吃小龙虾的风,我下班的路上要经过一些小炒店,总飘来香味。馋得我呀……不过我不敢到店里吃,所以只好央潇大爷给我做。
自己做小龙虾其实是很要花点时间的。
离家很近的地方就有菜市场,我们牵了手晃晃悠悠地走去,见小龙虾都在那种以前乡下人给小孩子洗澡的大盆子里爬着。潇大爷玩心起,伸了手去撩拨,不意有只钳子特别大的刺了他一下。他立马缩手回来,恶狠狠地说:“老板,给我来一斤!”
称好了还是活蹦乱跳的。我悄悄咕哝:“让老板帮我们杀了吧,不然等会我们怎么办啊?”老板听到了连连摆手:“这个我可不敢,你们拿到前头转角的面包店那去找老板娘。”
于是我们走过有些阴暗的街道,找到头发蓬乱眼神却犀利的老板娘。她瞧了潇大爷一眼,鄙夷地说:“这都不会弄吗?”潇大爷和我对视后,不敢再说话,只巴巴地看着老板娘熟练地重复着“左手抓虾,右手拽头”的动作。一小会功夫,她就把袋子系好扔还给我们了。
回去的路上我说:“你发现没,那个老板和你一样不敢杀生噢!倒是老板娘麻利得不要不要的。”“我哪有?”他一脸正经,“我只是怕麻烦好不好!”“是吗?上次那螃蟹……”潇大爷扁扁嘴。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几年前,朋友给了几只特别漂亮的阳澄湖大闸蟹。潇大爷中午一回来就喜滋滋地嚷道:“小芳芳,今天要让你尝尝正宗红烧螃蟹的滋味。”于是解了捆绑的绳子。未曾想那螃蟹脱了束缚之后就到处爬,追了好半天才重新逮住,又不知道怎么杀。两个人百度了半天,最后用一根筷子戳进螃蟹的腹部,不时跑进厨房去看看成功了没。中午没吃上,到晚上才敢开始做。
螃蟹味道很好,可是我们再也不敢买了。如今想来,特别好笑。
到家后,潇大爷把虾冲过三四次水,再用牙刷一个一个刷过去。然后切了生姜和香菜末,洗了八角桂皮,把小米椒切成漂亮的一小圈,外边皮红得鲜艳,里边籽白得可人。照例,蒜是不拍的,丢两头给我坐在小凳子上慢慢剥。
起锅爆香了配料后,潇大爷就开始爆炒小龙虾。油热到十分,把沥干水分的小龙虾入锅爆炒,快速翻动。潇大爷臂膀有力,边炒边哼着歌。等到虾慢慢变红,开始有香味飘出来时,加入盐、料酒和其他配料同炒。稍后加水,闷煮一会。
这时,潇大爷总会悠闲地走到客厅,一边顺手拿起吉他来上两段,一边笑呵呵地看我等在锅边。等到我不断嘀咕“可以了吧可以了吧”的时候,他才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收汁起锅。
潇大爷做鱼虾类,有一种配料是必有的——紫苏。
紫苏和薄荷一样,好活易繁殖,有特殊浓烈的芳香。叶子对生,锯齿状,不光滑。叶脉深而透出紫色。把叶子翻过来,紫色越深就越香。老家的空地上长满了,如果没人管它,它能长到半人高。和薄荷相比,紫苏香味不冲鼻,口感更柔软。在电影《借东西的小人》里也有好几个紫苏的画面,那一句“好香啊”始终萦绕在我心头。
上饶人都爱薄荷,不怎么吃得来紫苏。我们却爱着家乡的味道,在阳台上种了好几棵。小龙虾在爆炒时,潇大爷就会唤我:“小芳芳,帮我摘点紫苏来!”于是我屁颠屁颠跑到阳台上摘三四片叶子,洗了细细切碎,撮起扔进锅里,再把手指头伸到潇大爷鼻子下:“快闻快闻,好香好香。”
以前我不爱吃鱼虾类,和辣椒炒肉相比,剥壳剔刺的食物实在太麻烦了。我最喜欢看《水浒传》里 “店家,来两斤熟牛肉!”的描写,吃得多豪爽啊!潇大爷说那是粗人的吃法。于是我转而看丰子恺的《亿儿时》,里头父亲吃蟹那么精细实在风雅,感动了我。我也好想试试。
小龙虾做好了,其实我早就坐在桌边等着了。
一般吃小龙虾的时候我们还会做两小盘别的青菜。我把分派给我的那一碗饭三口两口就着青菜扒拉完,把碗推到一旁,找个浅口的大碟子,细细洗了手指,才开始正式吃小龙虾。
选中一只,直接用手指捏起,吮吸汤汁。再撕成几部分。先吃鳌里的嫩肉,一点点剥开稍微有些硬的虾壳,用鳌尖分叉的地方当小叉子去剔肉。这里的肉很活,一般不浸汤汁,白嫩嫩的,吃个原味。吃完了剥虾身的肉,放汤汁里浸一浸,裹上碎紫苏叶,一咕嘟嚼下去,好爽!
如此吃法,自然特别慢。除了有朋友在,我们都只做20只左右,大半盘,为的是不过度。美食吃第一口很美味,吃太多就降低幸福感,不珍惜了。我宁愿少吃点,留下美好的回忆。
潇大爷最近有些感冒,吃得不多,他坐旁边看我吃,聊一聊书籍电影中出现的好吃的。我慢悠悠地,边吃边吮手指,心里特满足。
潇大爷还会做很多别的好吃的。
我小时被火烧过,是个怕明火又好吃的人。
所以当他做饭时,我就很没骨气地尊称他为潇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