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老是想念家乡的酸枣。
不知道别处有没有酸枣,除了家乡在别处还没见过酸枣,姑且把它叫做家乡的酸枣吧。其实,在我心里,家乡和酸枣本来就是一体的,彼此不可分割。
酸枣,顾名思义也是一种枣,但又不是真正的枣。如果把种在家里的枣叫家枣,酸枣应该属于野枣。
既然是野生的植物,自然生长在荒郊野外,没人浇水没人照顾,露天生长,栉风沐雨,完全靠自然的恩赐和自己的韧性存活。
相比之下,生长在家里的枣树就受到很多优待,比如被定期剪枝浇水,为了让它结更多枣子。
邻居二妮家院里就种了一棵枣树,到了春天就一树浓阴,每年秋天都能摘很多枣子,让我们羡慕不已。
很小的时候我家里似乎也种过一株枣树,那时候大门还朝东开,门旁边种着一棵瘦弱的枣树。
不记得那棵枣树结过多少枣子,只记得那棵树很瘦弱,树皮凹凸不平,不像梧桐树皮那般光滑,也没有梧桐那样高大挺拔,在我记忆中那是一棵很丑的树。
家里盖东屋的时候,那棵枣树因为长得不是地方被刨了,从此,家里再没种过枣树。
不过,幸好还有酸枣。
酸枣是我非常熟悉的一种植物,我们那里随处可以看到酸枣。酸枣并不挑选土地生长,山坡、沟边、洼地,甚至石头缝儿,都能长出来,去地里干活一路都能见到酸枣,有时候一出门就能看到路边长着一株酸枣。
酸枣长在野外,不在乎雨水充足与否,即便在大地干得裂缝的季节,酸枣也一样生长,逢春就绿油油的一蓬。
把酸枣叫做树有点言过其实,我们那里的酸枣不像家里种的枣树有着树一样的身材,一般都是灌木样匍匐在地面附近,不知道是品种不同还是营养不够,我从小到现在都没见过长到一人高的酸枣树。
虽然身材矮小,并不影响酸枣结果,一样结满酸枣,因为长得不高,反倒更方便摘酸枣。
摘酸枣是我童年少年时代的一大乐事,所以至今都记得。
在那些缺少瓜果蔬菜的年代里,村里孩子没有多少好吃的零食,酸枣就是是开胃解馋的零食,满山坡都是,不用花一分钱就可以吃到,那是自然慷慨的馈赠。
刚成熟的酸枣是绿色的,口味偏酸,完全成熟后酸枣就变成了深红乃至紫色,红色的时候最好,酸甜适宜,放一个进嘴里,“咯嘣”一下,又脆又甜,微微带一点酸。
酸枣好吃,摘酸枣不容易。
酸枣树虽然不高却长着针一样的尖刺,不小心就会把手扎破,摘酸枣时要特别小心才不会被扎到。
不过,这些对于从小摘酸枣的我们来说不算什么难事,刚开始免不了被扎两次,经过几次被扎后就有了经验,就像学习抓螃蟹一样,被扎两次就无师自通了。
我们能熟练避开藏在叶子后面的尖刺,拨开叶子用手指轻轻一捏,就灵巧地摘下枝头的酸枣,有时候不止一颗,而是长在一起的好几颗。
酸枣成熟的季节,我们一行小伙伴就像寻找宝藏一样寻找酸枣最多的地方。
越是人迹罕至的山沟里酸枣越多,因为很少人去,成株的酸枣挂满枝头都没人摘。一看到成串的酸枣,跋涉的辛苦都不算什么了,我们不约而同停下脚步,各自选一棵树开始专心摘酸枣。
手里摘着酸枣,嘴里可没闲着,一边说着话一边一个接一个吃酸枣。不用担心那些生长在野外的酸枣打了药,也不嫌经历风吹雨淋的酸枣脏,边摘边吃,不亦乐乎。
凭着摘酸枣吃酸枣的经验,我们知道哪种酸枣最好吃。看起来同样的酸枣,味道大不相同。
有的吃着没味道还不脆,有的吃着又脆又甜。这就像家庭主妇在市场买菜,同样的钱总能买到最新鲜的蔬菜,同样来自经验。尽管有着细微的差别,一样能被我们一眼发现。
我们还根据酸枣成熟程度来分类:绿色的偏酸,红色而不起皱纹的最甜还脆,紫色有褶皱的较软。
绿色的酸枣我们留给自己吃,红色的单独放,要慢慢吃,紫色的适合老人吃,我们留给爷爷奶奶。
摘着,吃着,说着,笑着,不知不觉兜里都装满了,带来的袋子也装满了,怎么办?还有那么多酸枣等着我们摘呢。
那会儿天气热穿着短裤T恤,灵机一动就把T恤塞进短裤里,形成一个大口袋,从领口往里接着装,但要搂着肚子走路,不然酸枣就“哗啦啦”漏一地 ……
实在装不下了,只有恋恋不舍地离开,和小伙伴商量好:下次还来这里摘,不能告诉别人。虽然这样说,没过多久,很多人就都知道了,这里的酸枣也被摘完了,于是,开始寻找新的酸枣宝藏……
相比吃酸枣,更有趣的事是摘酸枣。假如不需要摘就能吃到酸枣,反倒索然无味了。
酸枣本来就不大,只是里面的酸枣仁就占了一半,剩下的果肉就更少了,说是吃酸枣不如说啃酸枣,啃掉外面的一层皮。就这点酸枣肉,也吃得津津有味。
酸枣果肉虽然少,味道却很足,酸是酸,甜是甜。后来吃到市场上买的大枣,肉厚核小,入口清脆,但是跟酸枣比感觉少了点味道,不够酸,也不够甜。如果拿大枣来换我的酸枣,我还不愿意换呢。
和酸枣的感情,主要是通过摘酸枣建立起来的,那是我们和酸枣之间的心照不宣,它负责结酸枣,我们负责摘酸枣,各自有着各自的快乐,各自有着各自的使命。
久而久之,不仅孩子,大人们也把摘酸枣当做一种哄孩子的游戏。小时候跟母亲去地里干活,母亲在地里面忙碌时就让我自己去摘酸枣,但是不能走太远,那种感觉就像现在让孩子在小区里骑车踢球玩一样,是一种游戏。
我一听到母亲的吩咐,早就一溜烟跑了,兴致勃勃跑到附近摘酸枣去,等我摘了一大捧酸枣回来,母亲也忙碌完毕准备带我回家了,于是我们一路吃着酸枣,一路走着说笑着迈上回家的路。
我们姐妹大点了,可以代替父母去地里干一些简单的农活,我们经常结伴走着去,路上如果发现有几棵酸枣,也顾不得干活去了,全一窝蜂跑过去摘起酸枣来。
摘酸枣的记忆,重重叠叠印在我的脑海里,像一本厚厚的书,总也翻不完。
已经很多年没有摘过酸枣,不知道酸枣是不是依然漫山遍野,结满了枝头的酸枣可有人摘?
前些时睡眠不稳,浑身乏力,给我调理的老中医给我开了一个方子,其中就有酸枣仁。
早年只知道摘酸枣生吃,不知道酸枣仁是一种名贵的中药药材,宁心安神,有助睡眠。因为酸枣只能野生,产量有限,功效很大,所以对酸枣仁的需求很大,酸枣仁的价钱也一路飙升,达到让人吃惊的程度。
我吃了多年的酸枣,生长在荒郊野外的野生枣,没想到也有今天“一枣难求”的高光时刻。
不知是不是酸枣仁的作用,喝了医生开的几副中药后,睡眠越来越好,越来越深,梦里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漫山遍野跑着摘酸枣……
2023-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