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及及
“请问你是王书吗?”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莽汉子站在木匠铺大门提高嗓门问道。
“对,我是,我就是。”王书听见有人呼,不觉回头打招呼。
“这里有一封书信。是王师傅写过你的。”汉子大步跨过木匠铺大门槛,右手从包里掏出一叠信纸,信纸略微发黄,有些褶皱,最上面一张被水侵泡过,纸面上出现一环一环的发白的痕迹。
“对,就这张”他看都不看,直接拔出最上面这张。汉子长得不高大,也不魁梧,身材小小的,跟小麻雀差不多,瘦瘦筋筋的,看过的人都可以猜出,十有八九这个人幼年发育不良。虽说身材不怎样,但是其面像让人觉得温暖,一幅娃娃脸,圆圆的,鼻子眼睛嘴巴搭配得恰到好处,和脸部的轮廓交相呼应,线条圆润,恰似有人在他脸上写毛笔字。再仔细瞧,这汉子还有一个特别之处,两腿朝外凹,有些罗圈腿。
对于这个汉子长得怎样,王书根本就没怎么去打量,他两眼发直,盯着汉子,一声不语,好似在发呆思考些什么问题。
“嘿!嘿!”汉子拿着发黄被水侵泡过的信,在王书眼皮底下摇了两下。
王书这才回过神来,“信?我的?”他带有些怀疑地问。
“是的,你看”,汉子翻过正面。信上面潦草地印着三排字,居中一排,字体稍大,前两个字非常清晰,可能是最后一个字被水沾染到过的缘故。
“是吧,是王书吧”汉子眼角翘起,很得意地样子。
王书不再说话,表情更加凝重,两眼紧锁,心事重重的样子。这时门外传来一大婶的声音,虽说声音不是很大,但还是能听出,她嗓门招呼的是“王师傅”。本还瞅着这事,经这招呼,所有的思绪都转移的方向。
“王师傅!王师傅!”声音更近了。“咚!咚!”招呼中略带有桌子椅子的碰撞声。王书心里很清楚,是王大婶来了,他们两到一个姓,她家就住在对面,平时经常过来这边和王书唠嗑。大婶人很好,很健谈,什么乱七八糟的事经王大婶一说就成了一个神话故事。王书从小就一些远古神话的书,比如《山海经》什么的。有些章节他都能一字不漏地背出来。还有就是一到饭点,她都会给王书送点什么吃的。王书开始和她生,经常推出说“谢谢大婶,不用了”。大婶心好,曾听旁边邻居谈到王师傅是外乡人,住在村子尽头的一个破陋的茅草屋里。来回很远,妻子也经常出门到田里帮别人干活。在大婶的脑海里,王师傅就是一个穷书生。知道王师傅的难处,坚持经常来送吃的给他。过了一段时间,王书心里觉得拒绝觉得挺对不起大婶,于是就接受了。为了表示感谢,王书都提醒大婶如果有什么难处或者有什么可用得着的尽管开口。就在昨天,大婶心情不好,和王书说到了自己近来家里发生的一些不如意的事。
王大婶年轻的时候很漂亮,但是家境贫寒,为了糊口养活自己,不得不接了一桩婚事,嫁给了粗大麻,也就是现在的丈夫。粗大麻在村里绰号也叫大麻袋,这可能与他的为人处世和身材有关。他人长得像麻袋,大腹便便,走起路来,肚子上下左右摆动,好似有东西在肚子里快乐地跳舞。除了体型像,其皮肤也像麻袋皮,各种痤疮,各种刀疤,各种黑痣。大麻袋在村里很出名,小孩子都特别喜欢和他开玩笑,当他走在路上时,小孩们趁他不注意,凑上去一拳打在他的大肚子上。他也喜欢和孩子玩,别看人长得丑,肚子大,但是他的气量是绝对的能撑船。如今他和大婶膝下有一儿子,儿子叫粗小麻,现在是初春,再过几天,小麻就满10周岁。岁数比王天圣大两岁。小麻长和他爹不像,像他妈。人很俊,村里人见了张口闭口就夸。皮肤白皙,更女人的差不多,眉毛弯曲有致,两眼大大的,炯炯有神,熠熠发光,水汪汪的,若有人和他对视,他眼里的眼球更显深邃。村里的孩子都特别喜欢和他玩,有什么好吃的都喜欢给他吃,特别是一些长得很漂亮的小女孩。
对于小孩的世界,除了纯洁还是纯洁。有的只是天真的欢乐,根本谈不上什么歧视。有欢乐的地方就就是他们的天地。小麻长得俊是事实,但是要说他招人喜欢,主要还是小麻天生就有一种亲和力,这种亲和力是王天圣所不具备的。可能是生在大户人家的缘故。从小与外界接触少,敌视外界的事物。
大麻,也是出生地主大户人家,年轻时取王大婶的时候整个村好不热闹,那才叫一个风风火火。但是经过土改,一样没逃过厄运,家境遭难,一夜之间,所有的财富化为乌有,大麻父亲母亲受不了打击相继死去。为了生存,来到这里,把身上所有之前的金银首饰当了换成现金,买下了木匠铺对面屋子,安顿了下来。
最近,他们家来了一个人,好像是他们家的远方亲戚。家里地方小,容不下那么多人。两口子为了这事吵了起来。吵架,对于他俩是常有的。别看大麻在外算丞相,能撑船,但是在家里就换了一个模样,就一丁点的小事,他都计较得不可开交。这次吵起来也是他引发的。更可恶的是还把家里的凳子椅子摔了个瘸腿。
王大婶非常生气,和王书聊的也是这事。王书一听凳子椅子摔瘸腿了,就立马反映过来,让她今天拿过来整修。
“咔,”本来门是小掩着,但是椅子凳子枝枝丫丫的,进不来,经大婶这一推,大门打开,阳光直射进屋子里,空气中泛起了一圈圈的吸灰尘细木屑。
“王师傅,这回可有你忙的了。”大婶像见了亲人似的,嘴角上翘,像蜜一样开心。脸部略起皱纹。大婶今年算一算也过了30了,可能是今年来日子过得不好的缘故,更显老了。
“大婶,你这话说得,你给送的饭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呢。这点忙不算什么,以后有需要倒是要勤给我说才是。
“咦,你这有客人?”大婶这才注意到旁边站在一个汉子。
“恩,送信的。”
“那我不打扰了。凳子椅子我放墙角这里。”大婶伸手很麻利,嗖两下把凳子椅子放好。深怕打扰到他们的交谈。
“没事,大婶,你慢点。”王书看大婶放凳子,随声叮嘱道。
“好了,我先回去做饭了。”大婶回身踏出了门槛,只见阳光在她身后一闪,人就走了。
“信你拿好,我还有其他的信没送,我也走了。”汉子看着王书望着门外又发呆,扔下这句话,随手把信防盗旁边的刨木板桌上,转身走出门,又是一道阳光在汉子身后一闪,不见了。
王书喜欢发呆,对什么事,总爱幻想,总爱思考。搞了半天,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自己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这才会过神来,从桌上拾起信纸,找了旁边一个小板凳坐了下来。
“王大展?给我的信?”他把信放到眼前仔细端详,越想越发奇怪。
“写信本也没什么奇怪的,但是问题在于大展去了几个月那么久,音讯全无,这不免会让人感觉有些蹊跷。不管怎样,看了写什么再说。”他右手从旁边刨木案桌上的工具盒里掏出一把薄片小刀,左手把信平摊在案桌上,指尖微微按住信的一角。沿着背面的粘连边缘小心翼翼地分离开。本来拆信没那么麻烦,但是作为工匠的他,习惯了精雕细琢,做事认真细致,追求完美。对于他这样的拆信方式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他轻微地把信纸慢慢摊开,信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字,有的字迹已经模糊看不清楚。但是丝毫没有影响信里表达的内容。
读罢,原本紧邹的眉头更紧了,他的腿脚略微有些发抖,脸部神色似有些发白。不难猜出大展肯定出什么事了。
“爹!爹!,给我看,给我看”王天圣一个劲地往上跳去勾爹手里拿的信,但是高度不够,怎么也够不到。
王书完全忽视了周围的一切,本来就爱发呆,再加上大事来了,整个人几乎就定格在了那一刻,纹丝不动,对于天圣在干嘛,一点也没察觉。
“嘭!嘭!嘭......”小天圣不小心碰到了案桌上的工具盒,工具盒掉到了地上发出声响,小天圣被吓愣住,一眼紧盯着工具盒。还好他爹把盒子盖上了,要不工具散落下来,伤到天圣哪都说不一定。
恰好这一炸响,把他爹炸醒了过来。王书把信扔开,捡起工具盒,防盗案桌上。动作粗糙简单粗暴。自从看过信之后,不管是神情还是动作,和之前有着很大的反差。
起身,迈步,收拾,屋里叮叮当当,本来好一幅祥和的屋子,突然变得急促,给人好似很难呼吸的感觉。
“嗙!”只见王书蹲下左手抱起天圣,急忙迈出门槛,右手随手把门带上。
这天天气变化得非常快,早晨还是暖暖的,下午就下起了倾盆大雨。王书运气不佳,恰给撞了个正着。他低着头一个劲地猛走,煞似闪电,一闪从村尾闪电了村头。一头扎进屋里,一声不响。小天圣被丢在屋外的茅草栏旁,平时他也没事做,一整天都骑在爹爹给他做的小木马上,摇啊摇。对于小天圣来说,什么事也没发生,但是对于王书,整个心都快焦出碳来了。天圣时不时连呼爹爹的名,但是没听声响,恰似这个人从人间蒸发了似的。
大概过了许久,雨停了,天也渐渐落下了帷幕。这时从屋外传来说笑声。从声音里可以依稀地辨认出这是王书老婆从地里回来了。
“王大姐,听说你以前是大户人家,这会你干这些活,实在也太委屈自己吧。”一位憨态可掬的妇女表情略表可怜地叹息道。
“妹子,可别这么说,以前大户人家,过的过是滋润,但是内心很空虚,整天无所事事,一点也不从事,那个时候啊,特别羡慕像你们这样的,每天日出而耕,日落而息,像现在这样,一起说说笑笑,好不快活。”王书老婆回应道。
说到王书老婆,话就扯远了,几十年前,他老婆也是一个大户人家,但是不是地主,整个家族都很低调,一个偌大的家族住在胜似皇宫的围墙里。家族出入都管得非常的严格。他们家族谱里,各个都是高官名门。因此当地人都对他们有几分敬畏。这是一个姓杨的家族,有传说他们是杨家将名门的后裔。这些都是道听途说罢了,之所以这样去猜测,多半是与他们家庞大的势力有关。低调并不代表不与外界来往,只是相对比较少。其实更让人捉摸不透的是,后来,家族的人一个个地死去,很多名门非常忌讳丧事,于是家族来往的人也就更少了。模糊地记得,头一个去世的是王书老婆的姐姐的儿子,那时候王书老婆和他姐刚满16周岁,她叫杨善,她姐叫杨真,他们还有个妹妹,叫杨美。杨美出生刚满1周岁就不见了,对于是怎么不见的,家族的人都闭口不言。杨真是她们的大姐,平时在家里对下面的两个姐妹非常的好,有什么好吃的,她都紧着给妹妹吃,有什么不开心的,高兴的事,她都会和妹妹们诉说,和他们从不藏心事。至于她儿子自己是怎么死的,她也是听她丈夫说,重病。当时她儿子已经有三岁的样子。这些事反正都很奇怪。这些事都是市街邻房无聊唠嗑说的。也没有什么依据。总而言之,这家人给人的感觉甚是诡秘。
杨善是她侄子去世第二年嫁给王书的。当时王书家是地主,门当户对,那时的人们都比较兴这些。这也是中华几千年来不变的规矩。那个时候他们的婚事好不热闹。当地的各大名门地主纷纷前来庆贺。礼品都堆成了山。那个时候,据见证婚事的人说,杨善嫁到王家,只有一个人送杨善过来,这个人既不是他父亲和不是他母亲,而是她姐姐杨真。至于为什么,依然不可考。嫁到王家以后,杨善本人很好,上尊下爱,规规矩矩。他们夫妻俩几乎就没吵过架,摩擦是肯定有的,但是很快就会忘记,从归于好。是家族里最少惹事的。
王书家他是老大,下面有2个弟弟。王书成婚时恰好满差2个月有18岁,比她媳妇大一岁多。杨善刚进门的时候,王书对她很好,她有什么不适应的,他都会去逗她开心。杨善天生善良,任劳任怨,自己受了委屈,也不说,王书是个很细心的人,扬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算装得有模有样,他都能认出点什么来。他俩是如此地默契。相处不到一段日子,就达到了这样的境界。
“我到家了,明天上田里记得屋外拉个嗓门。”扬善嘱咐道。
妇人笑着点了点头。
“小鬼,你爹爹呢?”扬善对着小天圣使了个鬼脸。平时家里都叫天圣小鬼。这或许也和他长相有关。
小天圣很少说话,可以不说话,他就不说。对于家里人怎么叫他,怎么逗他,他总是阴沉沉的。尽管如此,家里人都喜欢逗他。特别是他爷爷,爷爷如今也将近六十了,如今四肢活动缓慢。干不了活,只能靠儿子和儿媳俩帮别人干活糊口。平时不出门,以前他是有名的才子。经常在外说书,说得像模像样。其他的什么都不会。现在,嗓子痒也啦啦嗓门。过路的人听见有声,觉得稀奇就进门瞧瞧。别看年老,嗓门不老。拉出的声音还是那么有气势。虽说在乡下住的隔壁邻居的都是些乡巴佬,不懂什么书不书的。但是前来听的人一个个都沉醉于其中,忘了自己的手里的事。就这样,每天老爷子按时开说,老乡们也按时前来欣赏,后来人越来越多,屋子外的小空地经常座无虚席。老爷子也很开怀,看大家都来了,从屋里拿出自家的凳子给老乡们坐。
王书本想把天圣给爷爷带着,但是他爷爷是那种说书能说入神的那种。一旦一开说,任何的吆喝声欢呼声叫喊声,对于他来说都是虚无,准确地说,虚无的不只是声音,应该是除他以外的任何事物。小天圣又是那种神经刀,开心了乱蹦乱跳,不开心一屁股做一地,动也不动。
“书!开门”杨善呼道。平时扬善都这样叫王书,王书也叫扬善为“善”。至于为什么,只有他们量互相知道。
“咔”,门开了,只见这时,从门缝里露出一脸的惨白。
“怎么了,书,今天出什么事了”善用手轻抚他的脸,关切地问。
“把小鬼抱进来,我有事和你商量。”书应道。
善蹲下身,把天圣抱了起来,走进了屋。屋里生着火,很暖。
“书到底什么事,看把你急得,好久没看你这样了。”
“你知道王大展吧,我记得之前我有给你提过。”
“恩,怎么不记得,你和我说的事都在我脑瓜子里了,到是我说的事,你忘得一干二净。”善小小地抱怨到,略带有些撒娇的成分。
“善,别闹了,这火都烧到眉毛了,你还瞎闹啥?”
“到底什么事,是不是你做了什么见不得的事,被大展看见了,不要你了。”
“你又瞎闹啥,什么见不得人,都大把年纪了,难道还有哪个花花姑娘看上我不成。”
“你看,这可不是我说的,不打自招了吧。”
“你能不闹么?”
“好,你说,我听着了”
“今天早晨我在木匠铺干活,一信差进门说是有我的信,我当时一直很纳闷怎么会有我的信,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大展写的信,信封好像是泡过水,有些字迹已经模糊。”
“奇怪了,不就一封信么,他人在外,怕你担心,写个信嘱咐下你,有什么要发愁的。”善右手举高,拇指与食指合并,正一次次卸下王书头上的木花。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说完,后来我打开信一看,原来是大展出事了。虽说信里没有说到任何的关于他出事的事,但是,字里行间能够感觉得出,信里还说,木匠铺归我了,并附上了一个证明,证明上还按上了手印。你说,这能不奇怪?”
“归你呢?证明呢?给我看下”态度好不正经的善开始严肃起来。
“这呢”书从口袋里摸出那张信纸并把它展开。
善看了看信和附上的证明,又抬头看了看书。
“书,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想搞清楚。”
然后他俩抱在一起。沉默了好一会。
“善,你没来之前,我就想好了,我想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展对我不薄,肯定是出大事了,我才来这不久,没理由把这么一大店留给我了。你说是吧。”
“书,先别那么冲动,好好想想,到处打听下,到底怎么一个回事再说。”
“这可不行,说不定大展正需要我去帮忙了,如果辞了就来不及了。我心意已定,你别在劝我了”
“书,这样太草率了,说不定大展现在还好好的了,那你不白忙活了一趟,路又那么远,来回也得有几天。路也不好走,全是山路,刚又下过雨,路滑不好走,你这一走,我硬是不放心。要不等天干了再说。”
“不行,善,你保重好自己,照顾好天圣和他爷爷,我去几天就来,最近几天你和雇主说下,休息几天,最近你老在田里干活,也该休息休息,这家还指望你和我了,行李我之前都准备好了,马上就得走,大展这事不能耽搁。”
“好吧,我不劝你,你这人就是人太好,别人对你好一点,你就死心塌地对别人,那你得好好照顾好自己,路上自己小心。”
书麻利地从地上拾起准备好的包袱。
“包袱里多准备点盘缠。急的时候用得着。”善嘱咐道。
书应也没应就大步踏出门去,只听见门咔一声,人就不见了。善忙追出门,眼巴巴地看着书的背影越来越远,心理好似复杂。最终,书消失在远处路的拐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