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临朐奇袭战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慕容超下令将孟龙符的尸首作为战利品,挂到临朐城楼上,以威慑入侵的晋军将士。
正当刘裕用人之际,孟龙符却意外战死了。这个打击对刘裕来说是相当沉重的。他一面为孟龙符上表朝廷请功,一面动员全军同仇敌忾,为孟龙符报仇。慕容超的心理战非但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反倒更加激发了晋军将士的斗志,特别是孟龙符的旧部,人人争先,个个奋勇,誓要杀入临朐,夺回孟龙符的尸首。
以往,刘裕帐下只有几百人的时候,都不惧孙恩成千上万的起义军,如今,他亲率十万大军,更是无所畏惧。慕容超几乎举全国之力,同样在临朐屯了十万步、骑兵。临朐,已经是一个一点就着的火药桶。
孟龙符的战死,让刘裕失去了最后的理智,也彻底点燃了这个火药桶。刘裕要不惜一切代价,吞掉慕容超的十万精锐。他命令用四千乘战车在两翼保护,步兵排成方阵,缓缓向临朐推进。
慕容超当然不会坐等晋军打到家门口,他派辅国将军贺赖卢、左将军段晖等名将统领大军出城迎战,在临朐城南,两军相遇,一场十几万人参与的大会战开始了。
南燕的精锐部队比孙恩起义军的乌合之众强了几个数量级,这一次,刘裕是真的遇到了军事生涯最大的一次考验。东晋的主力是步兵,在平原面对燕军铁骑的冲击原本十分吃亏,刘裕对此做好了充分准备,用四千辆战车分布两翼,战车上都挂起厚厚的幔子,士兵躲在战车后执槊防备,又以行动灵活的轻骑兵作为游军,步兵被围在中央,远程用弓弩,近战就用长矛攻击,战车、步兵、轻骑兵三个兵种协同配合作战。这很有可能就是日后刘裕以两千多步兵大破北魏三万骑兵的“却月阵”雏形。
在双方兵力相当的情况下,刘裕依靠战术上的革新,以步制骑不落下风,双方杀得难分难解。南燕方面,参与此战的将领不乏贺赖卢、段晖、慕容兴宗等名将,刘裕想要和攻打孙恩一样轻松,那是不可能的。战斗进行得非常艰苦,刘裕亲自坐镇指挥,从早上一直打到太阳西斜,胜负依旧未分,再这样打下去,刘裕只能暂且撤兵,退回巨蔑水休整。
此时,参军胡藩向刘裕献计说:“南燕倾巢出动,临朐城中的守军一定很少。末将愿领一军,出敌不意从小路夺取临朐。这正是韩信破赵时所用的办法。”
刘裕说:“这边战况正紧,如何能分兵?”
“无须太多,我只要一百人就够了!”胡藩应道。
什么?一百人去取一座城?就连经常干出别人意想不到之事的刘裕听了都很吃惊。
更让他吃惊的是,胡藩的话刚说完,又一人笑着说:“一百人太多了,我愿意只带五十人为大将军取了临朐!”说出此话的是谘议参军檀韶。(他的弟弟就是东晋军事家檀道济,即使你没有听说过他,也一定知道他的著作《三十六计》)
胡藩和檀韶都想立这一功,一时争执不下。最后,刘裕拍板,檀韶、胡藩加上以勇力著称的建成将军向弥,三人一起带上五十名精锐北府老兵,悄悄绕过南燕军队,进攻临朐,同时让他们虚张声势,打出旗号,号称是从海路赶来增援的轻装部队。
临朐城内,果然如胡藩所料,慕容超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像样的留守部队,他正派出一拨接一拨的斥候,随时关注着城外战场上胶着的战况。忽然,外面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公孙五楼慌里慌张地闯进慕容超的“指挥部”,也顾不得君臣礼仪,喊道:“陛下快走,贼军打进城来了!”
“怎么回事?”慕容超大吃一惊。
“来不及细说了。贼兵据说是刚刚从海上赶来的援军,已经往这边打来了。”公孙五楼忙集合侍卫,对慕容超说,“陛下赶快去城南和大军会合,这里就交给我吧!”
“这怎么行?临朐城内无兵,你如何抵挡?”慕容超想拉上公孙五楼一起走。
“陛下不用担心,微臣只不过在此抵挡一阵,马上就出城与陛下会合。”
“那你多加小心!”慕容超只好坐上公孙五楼刚牵来的快马,单枪匹马飞快地往城南奔去。
经过南城门的时候,慕容超瞥了一眼城楼上,一名晋军军官正耀武扬威地把燕军的牙旗砍倒,立起晋军的旗子,城墙上有限的守军四散奔逃。他记住了那张凶神恶煞的面孔,狠狠地挥鞭抽在马屁股上,趁乱夺门而去。他不知道,那名先登的军官叫向弥。
檀韶、胡藩和向弥只带了五十人来攻城,带有很大的冒险性和赌博性。结果,让他们赌赢了。南燕军队倾巢而出,在城外与晋军野战,城内竟然没有留预备队。向弥第一个登上临朐城头,一刀一个,砍翻城上的守军,夺下城门之后,五十人涌进城内四处放起火来,很快,临朐城内就乱成了一锅粥,大家不知道怎么会有一支晋军突然出现在城里,更不知道有多少东晋士兵杀了进来。慕容超一逃,临朐陷入群龙无首的恐慌之中。
临朐城头的火光成为这场原本势均力敌的大会战的转折点。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大火照亮了那一片天空,在平原上混战的燕晋两军都看到了。刘裕心中一震:檀韶他们真的得手了?他还有点不敢相信,当时他给檀韶、胡藩的命令是,打得下就打,打不下就跑,虚张声势,吓唬吓唬慕容超就行了。没想到,檀韶、胡藩竟然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如果慕容超知道真相,攻打临朐的部队其实只有五十多号人,会不会气得吐血?
刘裕来不及想太多,他赶紧命令全军大喊:“临朐城已经破了,贼兵你们还能往哪里退?你们完蛋了!”
两军相持,靠的是一股子“气”,燕军回头一看,果然城内火光四起,浓烟滚滚,顿时慌了。段晖等将军马上命令不得后退,违者立斩!“不要上当!杀退刘裕,临朐有陛下和公孙将军在,不会有事的!”催逼着军士继续战斗。
不料,这时候,仓皇从临朐逃命的慕容超驰入了段晖的军中,段晖惊问:“陛下,临朐真的不保了?”
慕容超忙说:“快,快回去救公孙五楼。”
段晖刚刚还信誓旦旦,临朐不会有事,分分钟就被打了脸。部下一看慕容超如此狼狈,料想后方已丢,很多人忧心城里的亲人,军心顿时大乱。
刘裕知道,心理战起作用了,自己只需再添上一把火。他立即传令全军向前,活捉慕容超、公孙五楼,为孟龙符将军报仇。孟龙符的副将刘钟、沈田子化悲痛为力量,一马当先杀入燕军之中。
燕军紧绷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崩溃了。段晖连杀了几个逃兵都阻止不了部队的溃散,他只好保着慕容超往广固撤退。恐慌的情绪像瘟疫在燕军当中迅速传播,整个指挥系统都失灵了,大家都相信了刘裕的话:我们完蛋了!
溃逃的燕兵连临朐都不敢进,一直逃向更后方的广固。刘钟、沈田子率先冲入临朐,从城头上抢回了孟龙符的尸首。南燕军队大败,不仅丢了临朐,还损失了段晖、慕容兴宗等十多员大将。
谁也没有想到,晋、燕双方一共投入了十多万士兵进行大会战,最后影响胜负的,不是双方的统帅刘裕和慕容超,而是一支区区五十多人的奇袭小分队。如果,临朐不丢,燕军绝不会如此迅速地溃败。说到底,慕容超还是太嫩了,他哪里是刘裕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