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颤声说:“待我禀明教主,自会留下他性命。”
男子哼道:“情形有变,我不得不提前动手。对了,君海棠身份特殊,若无教主令下,你万万不可动她。”
女子阴阴一笑,“莫拿教主压我。你要打什么主意,我自是明白。哈!你是想……你是想……”话声戛然而止,似是被人堵住了嘴。半晌,女子发出轻声娇喘,和入昏暗夜色。
天明时分,君海棠已走到官道上,但不久天空便乌云密布,雨点大滴落下。她寻了个驿亭避雨,拾些枝木生火取暖,不一会听得又有四五骑飞驰而至。
为首的是名十八九岁的俊俏公子,一身衣饰华贵,却淋得有如落汤鸡。他入得亭来,奋甩身上雨水,怒道:“明知父王病成这样,你们几个却在他面前提我大哥作甚?害我如今要出来寻他,还淋了一身雨,真是晦气!”余下四人似是他的随从,被责骂了便低头唯唯诺诺。
少年公子气怒难消,抬脚便踹,“天下这么大,谁知他跑到何处?你要我去哪里找?”
随从不敢躲避,硬生生受了几脚,口里不停解释:“小王爷,属下等探得分明,这几日大公子确是在洛阳。”
君海棠哑然,先前虽觉这少年公子身份必定不凡,却没料到他居然是王公贵族。
“洛阳?莫非又跟那些脏兮兮的人混在一处?”
少年公子又待发飙,随从抢上提醒,“小王爷,此间还有外人。”小王爷这才斜眼打量正烤着火的君海棠,鼻中重哼一声。
就这一照面,君海棠看到他肤白眉清,薄唇紧抿,丹凤眼狭长斜飞,整个人隐透着说不出的高贵矜持和骄横邪气。
小王爷大摇大摆走过来,二话不说便坐在火堆前,仿佛此间是他家庭院。君海棠连翻白眼,却也无可奈何。
没一会,小王爷忍不住又大发脾气,这次愈加不可收拾,几个随从被他逐个连踢带打,可怜他们躲也不敢躲,避也不敢避。君海棠忍不住噗哧一笑,随即用手捂住嘴。
小王爷转眼瞧见她如此反应,反倒停了下来,忽地对她展颜一笑。
明明是灿烂笑脸,他眼内却有丝丝诡异流转,让人觉得那一笑有如魔鬼般邪魅。毫无预兆之下,他忽地扯过随从身上的鞭子,劈头盖脸地朝君海棠甩来。
“又丑又脏的臭丫头,竟敢笑我……”骂声伴随鞭子而来,君海棠没料到这小王爷如此乖戾,竟呆住忘了躲闪,身子即刻被抽了两鞭,痛如火燎。她怒极跳起,将正燃烧着的柴火朝他踢去,随即猱身而上。几个随从见她动手,也一齐围了上来。
甫一交手,君海棠惊疑顿起,那几个随从竟武功奇高。她还未靠近小王爷,左方已有一人攻来,拳法虎虎生风,直击她面门;右边那人双手张开成爪,划向她后腰。待她提气后滑,不想听得脑后一阵风声,她大惊之下向前躬身伏倒,侧滚着避开,等站起身时,小王爷的鞭子又如影随行般卷飞过来。
如此数番,君海棠连小王爷身周五尺都未近,却已挨了七八鞭。她本就淋了雨全身湿透,此刻滚在地上沾染泥尘烟灰,加上衣衫被鞭子抽裂多处,此刻的模样当真狼狈不堪。
君海棠身法固然不错,但内力武功却稀松平常,她此刻心底暗悔,若当初自己努力些,如今也不至于被人追着打。
小王爷哈哈大笑,似乎玩上了瘾,鞭子一阵紧过一阵。君海棠本欲踏着步法逃脱,但四个随从似乎知晓她的用意,竟联手摆起了阵法,不让她有机会冲出圈子。君海棠身上的鞭痕隐隐作痛,只得暗暗叫苦。
雨稍歇止,驿亭中又进来二人,是两名身披防雨斗篷的年轻女子,身长的那人叫道:“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女子,羞也不羞?”说罢拔出剑,向那几名随从刺去。
她二人身法轻灵,剑法精妙,招招逼得对方退却。十几个回合下来,三名女子虽未能占上风,但君海棠已不必再受鞭笞之苦。过得一会,小王爷兴味索然跳出亭外,“不打了,不好玩。”他将鞭子抛给随从,自顾自跳上马背,四名随从忙紧跟而上。
前来相助的一名女子怒道:“打完人便想走?”
小王爷在马上转过头,不屑地打量二人,“这两个倒不丑,不过小爷没兴趣。”见二人闻言柳眉倒竖,他哈哈大笑声,拍马绝尘而去,“要不服气,到长安瑞王府来找小爷,就怕你们不来啊。”
君海棠回身向两名女子道谢,其中年长的那名女子年纪约摸二十岁,她一指旁边身量稍小的圆脸姑娘说:“我二人是峨眉弟子,我叫纪悠然,她是我师妹陆玲,不知姑娘如何惹上方才那几人?”待君海棠将事情经过道来,二人又惊又怒,“竟有这种残暴乖戾的小王爷!”君海棠鞭痛犹存,一时委屈悲愤不禁,便伏在纪悠然的肩头上嘤嘤而哭。
纪悠然见君海棠衣裙残破,便脱下自己身上的斗篷给她披上。三人在驿亭内烤火攀谈半日,依依话别时,纪悠然拉着君海棠的手说:“海棠妹妹,他日若来蜀地,便到峨眉山找我。”
君海棠心里感动异常,她正和纪悠然相谈正欢,一时间竟不舍得告别离去。等她走出好远,回转身看时,纪悠然仍立在亭外向她缓缓挥手。
君海棠入了洛阳城将残破衣裙换下,随便用了些饭,便抄近路赶往车马行。小巷深处的拐角坐着两名乞丐,正在低低谈话。年长者惊道:“此事当真?”
另一人说:“乃弟子亲眼所见。且长安、岳州、杭州等地,均有魔教行迹。”
老者沉吟一会,“不知魔教这次卷土重来,意欲何为?你再去细细打探,我们须得趁帮主离开洛阳前禀明一切。”二人匆匆离开。
君海棠只看到一老一少两名乞丐的背影闪入巷子深处,她暗忖,情形越来越复杂,自己这番回谷,无论如何也要从翠姨口中问出答案来。
前面拐角忽有人影闪出,她正满怀心事,猝不及防便撞了上去。抬头,却望入一双幽如深潭的眸内。眼前人虽衣衫褴褛,却干净清新,无丝毫寻常乞丐的腌臜体臭。
“却是巧。姑娘,你我又见面了。”那人面上满是黑泥,却似笑非笑,忽地展颜露出一排雪白牙齿,依稀便是那日用鸡骨暗中相助的乞丐。
君海棠不觉一怔,伸手无意触到易溶面具湿卷的边角,慌忙拉拢罩帽。那人已有所察觉,沉声道:“将面具摘下!”
她大惊,提气右纵,左手并掌去削他侵来的五指。只听“刺啦”一声,左颊微痛,面具竟被他揭开了小半。
她顾不上腮颊赤痛,掩了面具对那人怒目而视:“阁下非礼勿动。”
“果然是易容而行,君家人何必如此鬼祟?”那人看不出喜怒,高深莫测。
他待要再度出手,左侧深巷蹿出数条人影,口里呼道:“帮主,属下有要事禀告。”
君海棠趁那人分神,已提气踏出步法,溜之大吉。
雨后的洛阳城暗云沉沉,预示着魔教既出,江湖亦将不再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