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发出号令,引导众人。尹,思索政经,治理百事。令尹,掌握楚国千里之地,楚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最高执政官,外能定征伐讨缴之略,内能调生息万民之策。楚国封国以来,历任令尹必然是楚王最信任的人,大部分由有王姓血脉或者关系相近的权贵担当。
现任令尹,灰发慈目,仪态从容,端坐牛车,从王宫大门缓缓的进入内殿。
“敖敖”
“敖敖~~~“敖敖~~!”
内殿里面传来似猛兽呼嚎的声音,令尹不觉一怔,随即微微奏起眉头来。负责服侍楚王的内侍丁国正好出来迎接,看到了令尹大人不悦的神情,赶忙上前。
“令尹大人,王上昨夜又是一夜欢宴,庆祝昨天从狩猎苑里猎来白鹿。大王真乃神人,一支长箭足足射出二十丈,直接射穿了鹿眼。想来是疲劳所致,现下仍在休息。”丁国似有些紧张,面对严肃的令尹大人,任谁都会这样,这还赶上王上又耽搁早朝了。
“嗯。。”令尹大人不置可否的沉吟了一下,随即迈步走向了内殿。
今年楚国入秋以来,没有像往日时节的秋高气爽,反而如夏梅雨季节,阴雨连绵。丁国望着令尹大人的背影,想着昨日大王执意去狩猎苑里打猎玩乐,令尹大人是如何极力劝阻。
令尹劝道:“大王,一则天冷雨湿,百兽尽藏。这个天气还在外面晃悠的活物,多半是饥肠辘辘,穷凶极恶的。二来,大王刚刚即位,声色犬马,虽然身体底子好,但是如受风寒,久病不愈,可会伤了根基”。令尹暗想,要是追了上代先王而去,这可如何是好。
而一如往常,刚开始大王也不说话,也不生气。后来,说得急了,也只是挠挠头,笑着说知道了。
昨日中午时分,大王还真是按捺下来,不停念叨,令尹嘱咐云云。但午后,听到了殿外有鹿鸣声,大叫一声,带上护卫直奔狩猎苑而去。
此刻,殿外秋雨靡靡,冷风瑟瑟,殿内灯影绰绰。
一头“大熊”正嗷嗷的打着呼噜,令尹嘱咐大王近旁的宫女不要出声。默默的走到了大王的身边。令尹是极其得到新任楚王信任的少数几个人之一,所以令尹能够在大王酣睡的时候,接近大王的身边。
新任楚王即位不久,正值盛年,加之大王有狩猎的爱好,平时饮马射箭,与壮士角力为戏。因此腰圆膀阔,乌发浓密,远远来看,即使是在睡梦之中,也不怒自威,一股英气袭人而来。
但是,为何大王在朝堂之上,却总是耷拉着脑袋,一副优哉游哉,无所事事的样子?任群臣在大殿之上因为国事吵翻天,而他却挠挠耳朵,抓抓脚。听得烦了,便一拍桌案,“退朝、退朝,吵来吵去,太阳快下山了啊,老子饿死了”,端的是有如市井无赖的语言,毫无顾忌的对着目瞪口呆的大臣们。乘着群臣懵懂之隙,一路小跑,从偏门跑出大殿。寻他那快活的狩猎场去了,留下一堆唉声叹气的大臣们。
斗克当面训斥过大王,大王也只是说“老师说得是,学生自会改正”。之后却依旧如故。气得老斗克胡须都竖了起来。
斗克,是申公之子,若敖氏目前的代表人物,也是王上的老师,除了令尹,也只有斗克能够当面对王上谏言。实际上从王上即位以来,王上虽然对斗克十分尊重,但依旧我行我素,斗克对王上也是一点办法没有。
鼾声还在继续,但是,鼾声慢慢变的急促起来。突然变化的节奏,打断了令尹的沉思。只见王上一边翻身,一边在梦中一脸淫笑的说着:“好酒啊,好酒,美人再来一杯。”想来,还在梦中宠幸着哪位妃子。
令尹眉头一紧,肩膀一松,瘫坐在地上,就大哭起来。
现任令尹,成嘉大人,字子孔,前年从其兄成大心的手中,接任令尹的位置,也开始将整个楚国的江山社稷扛在了身上。不到一年的时间内,若敖氏的附庸国舒国及其盟友宗、巢国发生了叛乱,成嘉大人带领部队外出攻伐,平定了叛乱;班师回朝不久,先任大王的穆王驾崩,成嘉大人辅佐大王登基。整整两年以来,令尹大人身上肩负了太多的责任,太重太累,头发也已有斑驳的白发。大王不顾初登位之际,情况纷乱,内忧外患,此时还想着声色犬马,游猎玩乐之事,令尹大人不经悲从中来,情不自禁的大哭起来。
嚎啕大哭一阵后,大王仍未醒来,令尹却也收了哭声,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走出内殿。
候在殿外的丁国赶忙迎了上来,眼见令尹大人的眼眶红润,而大王的鼾声仍在此起彼伏,丁国不免有些尴尬。令尹成嘉却主动说起:”大王昨日狩猎劳累,加上宴会饮酒,一时半会应该不能醒来,你进去好好照顾大王,不要让大王受了风寒“。说完,坐上牛车,便径直离开了。
丁国呆呆的望着令尹的牛车远去,不免又朝内殿望去。随即,摇摇头,叹口气,走进内殿,大王现下没有鼾声了,眉目微闭,满脸微笑,特别祥和。丁国不经想到,大王小的时候,每每狩猎到什么猎物,不会开怀大笑,而是这样的微笑,看来大王梦中又有别样的收获啊。
令尹大人坐在座驾上,看到车夫手上的赶牛的乔木。心中不免感慨,周朝宗室力量衰弱,各个诸侯弱肉强食,北面的晋国,在崤之战中打败了强大的秦国,风头正盛,而且晋国的国君一直都在觊觎楚国广阔的领地。而楚国的领地如何而来?楚木微微,楚国的先民从北面逃到了这八荒沼泽之地,瘴气遍地,蛇虫猛兽。历代先王,带着先民们,筚路蓝缕,以启山林,一步一步,建立起八百里楚国之地,将沼泽变成沃野,让百姓衣食无忧。而到了现在,不说强大的晋国和秦国,这样外部的危险。在内部,也是危机重重。去年征伐的舒国等附庸的小诸侯现下虽然消停了,但种种迹象表明,这只是他们的缓兵之计,暗地里一直蠢蠢欲动。
令尹大人跺了跺脚,牛车不免也晃了几下。早朝议事,看来今天是又没法进行了。令尹想到斗克大人严肃难看的表情,不免咂咂嘴,先去看看有什么议事简和情报吧,大王这边只能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