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

        从小我就励志要当一名警察，身着军装，头戴军帽，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让人艳羡不已。每次只要一看见电视里面的那些可恶的坏人，我就想把他们抓起来送到警察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便喜欢上了警察头上的那顶警官帽。

      一九九三年早春的一天，微风，适合播种。这天是我自打小以来过得最开心的一天，因为我终于盼来了一个好消息。

        姑姑托人从城里给我捎来了一份礼物。那段时间，我高兴得连续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每天一下学就会站在门前的大石块上，向远处的大马路眺望，看看有没有车会停下来，因为我知道礼物一定在其中的某一辆车里。

        又过了几天，临近过社（恩施人的社节）。

      “嘀嘀嘀——”忽闻屋外传来一阵汽笛声。我快速冲出堂门，站到大石块上，又听“嘎吱”一声，一辆白色轿车稳稳地停在了大马路上。   

      “快去看看，说不定是你三姑从城里托人给你带的礼物！”母亲一边推着石磨，一边叫我去路口探风。我把头伸得很长，想再看得更仔细一点。     

        这时，车门打开了，下来一位叔叔，他手上拿着一个东西，对着我大喊：“*文，快下来，你三姑给你带的礼物！”我急匆匆地朝那辆车奔去。到了车跟前，那叔叔把一个东西藏在身后，想来是要挑逗我一番。他俯下身子，一脸得意地看着我说：“猜猜看是什么礼物，猜对了就给你？”这个问题对一个六岁的我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题，可我还是很害怕，半天没吐出一个字来，真担心猜错后他不给我了。一分钟后，眼泪从我的眼眶里逃逸出来。那叔叔见我哭得厉害，连忙从身后拿出礼物给我看，我抽噎了两下，才渐渐平复下心来。

        那是一顶军绿色的帽子，帽颈上镶嵌着一枚徽章，上面有一颗大五角星，在太阳的映射下闪烁着金光。黑色的帽檐像一弯新月，光滑而又明亮。叔叔把帽子戴在我头上，像军人一样朝我敬了个军礼说：“小警官，男子汉哭什么！”我抹了抹眼泪，又摸了摸头上的帽子，刚好合适，心头涌起一阵浪花。

      “这是你三姑给你的礼物，赶紧回去吧！”叔叔朝我挥了挥手就坐回车里了。

        我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着叔叔上车，直到汽车消失在弯道口，卷起一阵土灰。

年味

        姑姑住在城里，是一位小学语文老师，父亲那一辈共有六姊妹，姑姑排行老三，我亲切地称她为三姑。那个年代，家里能考上一名中专生或是中师生无疑是一件光耀门楣的事情，出来就可以分配工作，而三姑就是其中一个。

        她修完学就被分配到乡里的小学教书，又连调好几次，兜兜转转去到城里，一教就是三十多年。

        三姑一家人每逢春节都会回老家看我们，经常给我买礼物，这也成了我上学时的一个念想。记忆中，她总是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内搭荷叶边领嵌着花形图案的衬衫，略微卷曲的头发显得有几分才女气，笑靥如花。这可能和她的名字有关，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取名都特别讲究，男孩就喜欢用富、福、贵、财、茂、盛、树、林等字眼，女孩则喜欢用花名，什么翠菊、心兰、樱子之类的，几个姑姑的名字也都延续了这一特征，兴枝、兴菊、兴桃便是我大姑、二姑和三姑的名字。

        一九九八年的除夕，大雪，那年我上初二，特别喜欢那年的春节。

        早上，一家人吃完年饭（恩施人的习俗是早上吃团年饭，看谁家的鞭炮先响，就可以断定这家人在吃团年饭了。我们叫赶年，为的是图个好兆头），我便跑到门前的岔路口去等三姑他们。周围的树木被积雪覆盖，马路上结起了厚厚的冰层，就连一辆车的影子都看不到。我在雪地里站了很久，两只小手冻得通红，来回不停地揉搓，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的一个拐弯处。

        快要到中午了的时候，三姑他们回到了。刚一进屋，我就收到三姑给我买的礼物，还有压岁红包。“新年快乐，使力读书！”三姑捏了一下我的耳朵，语气温和地跟我说。以前每次见到三姑，总有种若即若离的感觉，可能是因为她是老师的缘故吧，所以她说的话，我不敢不听。有时母亲还经常在她面前讲起我的糗事，我只能低着头，不敢出声。三姑听完母亲对我的状告，先是提高嗓门，拍了拍我的肩膀，像老师在教育学生那样，跟我讲道理。接着她便开始夸耀我，给了我足够的勇气和信心。尽管如此，我还是很怕她。

        到了下午，我们和三姑一起去大姑家吃年饭，一个家族的人都到齐了。小孩们就满屋子乱跑，摔疼了又爬起来继续跑。大人们则坐在一起聊着家常，分享过去一年中的收获。晚饭时，大姑准备了一大桌美味佳肴，蒸年肉、洋芋片（恩施人对土豆片的叫法）、酸萝卜丝干烧牛肉、酱香猪耳、腊蹄子炖海带，好吃的应有尽有，粉蒸排骨是我的最爱。

        往后的每一年，三姑一家都会回来和我们团聚，直到这些后生们个个都出来参加工作，各自有了家庭后，团聚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以前有大姑在的每一个春节都是完整的，只可惜沧海桑田，岁月不饶人，我们在时光中渐行渐远，失去了很多。但，我们这一家人的感情却永远都在。

理想

        大学毕业后，我一直留在深圳工作，回家和三姑他们团聚的机会越来越少了，难免会有些遗憾。好男儿志在四方，大家也都在为各自的家庭，各自的人生努力拼搏。

        如今，三姑和姑父都退休了，他们奋斗了一辈子，终于可以好好地享受人生的下半场。

        他们当年赶上了好时机，抓住了机会，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活出了精彩，过上了很多人羡慕的生活。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都很爱彼此，相爱一生。

        就在我前几天准备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无意间翻看到了这对正直花甲之年的爱人微信，他们的昵称特别甜腻，三姑叫桃花依然，三姑父叫笑春风，我瞬间被触动到了。心中想起了崔护那首《题都城南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这才是爱情和婚姻该有的样子。

        前些日子，深圳疫情特别严重。三姑在网上看到了我这边的情况，对我很是担心。“工作还好吧，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女朋友怎么样了？”电话那头尽是三姑的絮语叮咛。

        简单的几句问候，温暖而又充满力量，让我这个远在异乡的侄子更加斗志昂扬。

        谢谢您，三姑！您不仅是我人生中的导师，也是我最亲，最敬，最爱的人！

（写在三姑六十岁寿辰，愿您平安喜乐，桃花依然，永远幸福！您的侄子：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