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无疆tj 文/摄影

（建于北凉的马蹄寺石窟，距今已经1600多年）

先就题目说两句，洞“窟”的洞，不是洞窟的“洞”（有点绕口令），而是洞观、洞察、洞见、洞彻的“洞”，是我怎么看“洞窟”的意思。

说到“洞窟”，人们自然想到熟知的“四大洞窟”，敦煌、龙门、云冈、麦积山，虽然我都一一拜访，且为之震撼，但这里我不想提及。闲话几个小众的洞窟与大家分享，同时局限在甘肃一省，河西走廊一地，列举三处：炳灵寺、天梯山、马蹄寺。以溯源洞窟之滥觞，以把握佛传之脉络，以敬仰艺术之臻美，以赞叹信仰之执着。

（刘家峡水库）

一部《河西走廊》，带我走进广漠而神秘的西域，已经是第四次踏上这片土地，兴趣不再是草原，不仅是藏族，不光是宗教，而是焦点在“洞窟”，这一人文与文化的载体，来深知这片土地，来洞悉曾经的历史。

（炳灵寺坐落在刘家峡水库的边上）

刘家峡与炳灵寺

一夜春雨，薄寒中晓起，打车到码头，候船大厅空空如也。凑够快艇的9人，耗时良久，155元的船票，个把小时，才能穿越刘家峡水库抵达彼岸的炳灵寺。

人称“黄河明珠”的刘家峡，130平方公里水面，烟波浩渺是我的第一印象，仿若多年前船游千岛湖，细雨朦胧增加了几分诗（湿）意。快艇穿行其上，如散发扁舟，逐浪水天一色。

远山遥岑，于雾雨之中空灵出一痕痕淡墨。似为拜望那远古遗留的石窟，笼出且思且愁的氛围。行至洮河与黄河的交汇处，跨越那条泾渭分明的黄与蓝，清浊竟在刹那间。

两山遥望，公路如线，拱桥如环，连接天堑，上有车走下有船行，惊叹人工的壮举。快艇如箭，过沙汀，掠岸树，望灯塔航标瞬间近远。每一次浪尖上的起伏，都引来乘客的一片惊呼。

船行愈久，山形愈奇，壁立的峰峦竟有些石林的错觉。当库水被洞穴满满的巉岩环抱时，炳灵寺已然在望。

（炳灵寺169号窟的大佛）

系缆登岸，雨洗的红沙路旅迹尚无，我们竟是第一拨拜访石窟的人。红岩着雨，又添鲜艳，石窟隐约，有山路盘旋。

炳灵寺，是藏语‘十万佛洲’之音，建于西秦，已逾1600年。自420年凿窟起到宋代，对汉传佛教、净土宗、华严宗和禅宗，产生巨大影响。

史载：隋代此域常有来往商船停泊，商贾云集，街市错落，成“丝路”南去吐蕃的必经之地。财富的聚集与文化的交融，造就了那时的炳灵寺。现如今，风流已被雨打风吹去，闲置水边，默对沧桑，仅堪余宗教的延传与文化的承载。

（炳灵寺雕刻精美的佛像）

炳灵寺与莫高、麦积并称甘肃三大石窟，石窟分上寺、洞沟、下寺三处。大寺沟两岸的红沙岩上，洞窟层叠，佛像壁画幽居其中，尤以169窟最为恢宏，石窟悬崖上有石刻大佛像一尊，面带微笑，举手叙谈，庄重潇洒，再现南朝清谈玄学之风采。范文澜《中国通史》曰：“ 炳灵寺不仅以石刻雕像见长，其浮雕佛塔、密宗壁画，亦与莫高窟与麦积山齐名。”当年文成公主进藏曾驻跸上寺，足见炳灵寺地位之重要。

炳灵寺，河西石窟游的预演。

（我们来到天梯山石窟）

凉州城与天梯山

雨脚从刘家峡跟到武威，晨起时又是绵绵，好在宿于客运站的酒店，下楼便可买票上车，身上未曾落下几枚雨点。天梯山坐落城南50余公里，公路虽非天梯，但车子也是一路盘旋。

行至2000米海拔才可参拜大佛。车上乘客不少，但去石窟者仅有两位，那位是东北来的雪霖兄弟。石窟渐近，雨又密了些，额外加了20元车资，车下公路，司机送我们到了景区门口。谁知前脚下车，后脚潇潇雨歇，正纳闷，雪霖附耳相告：“我车上默念10万句地藏菩萨，祈求雨停，果然感动上苍。”雪霖是位在家修行的佛教弟子，原来“心诚则灵”。

（大佛坐落在黄羊河水库的边上，是中国开凿最早的石窟）

雨天，断了游客，我和雪霖的“驾”到不用清场。导游穿上棉服，拿了钥匙，踏着积水，陪我们去开门拜佛。穿过一条坐满罗汉的隧道，豁然开朗处已是黄羊河水库。一条木栈道建在围堰之上，凭栏可尽收黄羊河之水。抬头远望，“天梯积雪”遥遥一线，回首，便是那尊坐拥千古的大佛，真乃一方灵秀清静之地。

（多经磨难，修复完整后的大佛）

天梯山，乃古凉州（今武威）之岳，享誉古今的有一“窟”一“人”。

天梯山石窟，尊为中国石窟之鼻祖。

窟者，曰天梯山石窟；人者，则是和尚昙曜。

那洞穴中的遗存是石窟艺术的源头，它古称大佛寺，为北凉王沮渠蒙逊于412年开凿，距今已逾1607年。虽经1927年大地震毁灭性破坏，九层贯楼和大部洞窟震毁，但大佛坐像安然无恙。后又经水库兴建，以及那场浩*劫的破坏，难逃身首异处，手断臂残的厄运，可骨架不倒，脊梁犹挺，才有了今天。修复后：含笑端坐，指点江山，气吞烟霞，俯仰乾坤。

（大佛旧颜，后经地震和浩*劫，几乎损毁殆尽，仅余胸部为原物。照片来自网络）

昙曜，是一位名垂千古的高僧，他年少出家，原在凉州修习禅业，后来移居中山（今河北定县）。北魏时太武帝废佛，拆寺庙、毁佛像、焚经典、坑僧尼，造成中国佛教史上空前劫难。由于太子晃亲佛，缓宣废佛诏书，昙曜得以死里逃生。文成帝即位后，再兴佛教，昙曜被尊为帝师，委任沙门统，全权处理佛教事宜。

（天梯山石窟的雕像与壁画）

他兴盛佛教干了三件事：

其一，开凿石窟。在云冈完成样板似的“昙曜五窟”，雕饰奇伟，冠绝一时。每窟代表一位皇帝，秉承“皇帝即当今如来”的理念，开人佛一体的“中国佛教”之先河。

其二，翻译佛经。在刚修成的武周山石窟寺，他约集学问僧，配合印度僧人，译出《称扬诸佛功德经》、《方便心论》、《付法藏因缘传》等几十部经卷，弘扬佛法，流传经典。

其三，广蓄寺产。他将俘虏和贫民招为“僧祇户”，上交谷物为“僧祇粟”，寺庙有了钱粮。把囚犯和官奴作为“佛图户”，供寺院扫洒、耕种之用，寺庙有了劳役。一改寺院单靠施舍赏赐过活的局面。

（天梯山石窟13号窟简介）

“昙曜五窟”还有一个小细节，佛像多着右臂半袒式袈裟，右肩用衣角覆盖，这种形式称“凉州式”。昙曜出身凉州，必是他亲传至云岗，二者承袭关系足可见证。昙曜不但是复兴佛教的功臣，也是创造文化奇迹的巨擘。

（天梯山石窟壁画）

我和雪霖几番上下，将石窟中的大佛和壁画看个仔细。后来又参观天梯山石窟陈列馆，石窟历史便了然于心。当我们踏上归途时，已是天开云散，碧空如洗，难得夏初好天气。

（张掖祁连山下的马蹄寺石窟）

北凉国与马蹄寺

张掖，古称甘州，两晋时沮渠蒙逊建北凉国，甘肃省简称“甘”便源于此。作为河西四郡之一，它的旅游资源十分丰富，但此行印象最为深刻的当属“马蹄寺石窟”。

马蹄寺石窟始建于北凉，据传，为河西大儒郭瑀所开凿，用来幽居授徒。后人扩而大之立了佛像，由汉传到藏传，形成了如今规模的石窟群。马蹄寺石窟精华，当以“三十三天”首屈一指，与莫高、榆林合称“河西石窟三宝”。

（三十三天石窟，图一是“鹞子翻身”处，图二是仅可容身的洞穴通道，图三是洞洞相连的石窟）

其妙绝之处在于构建，它不森严于峰巅绝顶，不坐落于阔野平畴，而敲凿在百米之上的一堵红崖。7层21窟宝塔造型，内有迷宫般的洞穴相互勾连，外有悬窗似的洞口放眼眺望，形成举世无双的建造。

（马蹄殿、马蹄印、马蹄寺石窟）

一块“三十三天石窟”木牌，引你进入佛地洞天，但那7层错落，不是随便可以登临的。之字形回廊，窄处仅可容一人躬身前行，若对面来人，错身之时几可鼻尖相擦。最险处俗称“鹞子翻身”，须转体翻身180度方能跃上，抓手仅石窝与木杠，你抬眼是上者鞋底，俯瞰是下者头顶，如猿猴一般闪展腾挪后，才可再过天梯，抵达石窟深处。

（马蹄寺三十三天石窟）

藏传佛教认为，登临三十三天石窟，意味着人生解脱之道豁然开朗，以及那些艰难、曲折、繁复，象征从考验到解脱的修炼历程。

在时间的维度上往来，在空间的境界里徜徉；在幽暗里幽思，在洞穴中洞见。你会发现，石壁上布满儒家先贤的斧凿，佛龛中端坐汉传佛教的菩萨，洞穴里供奉藏传佛教的绿度母。信仰在碰撞、交流、融合，文化在孕育、生长、成熟。那种和谐滋养了这片土地上的风习，这乡风习下的子民。

（马蹄寺石窟内外景）

惊心与惊喜，令你激动；震撼与遗憾，让你叩问。面对岁月剥蚀后的残缺，浩*劫摧毁下的恶行，你会庆幸时光还不算决绝，留下这片遗迹让你感受辉煌。珍惜机缘还钟情于己，成全这次行走让它感动心灵。

别了，马蹄寺。

（祁连山景色，古称临松薤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