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我发来三张日暮时分好看的云彩照片时,我正在写一篇关于《生活滔滔》这本书的读后的札记。
我拉开窗帘,看到一抹被高楼挡住的红晕。换了衣服,乘电梯到7楼,还是晚了一步。天色已完全暗下来,在昏暗之中,察觉到晚风中没了白日里汹涌的热气,兴许是因为接下来杭州又要开始下雨了的缘故。
风轻轻拂过我的的皮肤时,我看见种植在楼顶的葡萄和辣椒、茄子,还有柠檬树的叶子摇晃着。我记得上大学时,我也这样,不愿意一个人出去逛,就直接上宿舍天台坐着,看头顶的飞机一架一架的飞过。
那时候的往远方看,只能看到一座座的山。
QQ空间提示我5年前发布了一条视频,是19年的一个夏天,我穿着拖鞋蹚水着带有露珠的草丛走进稻田地中央仰着头举起手机拍下的朝霞,视频里的原声里有悦耳的鸟鸣在树林中间传来,还有我尽力克制不发出声来的的呼吸,天上还有弯弯的月牙。
那时夜晚我也爱到家里的楼顶坐着,听着竹叶沙沙作响,忘着远处那片湖,身旁还有我的小猫,家门口那几棵李子树也结满了硕果。
可是重峦叠嶂的黑色的山的轮廓依然让我感到沉闷。
后来我在厦门租住的地方,依然会跑到天台晾衣服,往远处看,是辽阔的海,是桥,是钟楼,有时晚上还会看到美丽的烟火绽放在头顶。
辽阔深邃的蓝色的海,就在离我几分钟的路程,虽然公司和出租屋两点一线,但这头是海,那头也是海,通往两端的地铁路线也在海上。
简直满足了我关于生活在海边城市的想象。
但是随之而来的潮湿,还有讨厌的蟑螂,终究还是让日子变得不再那么可爱。
于是我还是得离开。
关于天台的思绪一下子打住了,摁下电梯键回到房间时,在线上超市买的菜也送到了,便用电饭煲煮了米饭。
又给自己冲了一杯黑咖啡,没有加牛奶或糖。
我听见水中的虾一直在蹦跳,有一只直接跳出了水槽,我将它捡了起来,放回盆里,然后找了只有些重量的盖子盖在上面,它不会再蹦出来了。
只有自来水被虾尾不断撞击的声音,微弱,却清晰无比。
找到了一个小音箱,连接上蓝牙播放了喜欢的音乐,我将笔记本挪到了吧台,坐在前些天在小区绿化带捡回插在花瓶里的铁树枝叶下码字。
这只花瓶是在深圳花卉市场花十五元买的,两次被我们用防护膜包裹着塞进纸箱子带走,有一次我在看一个电视剧时,特意调了回放给他看那只剧中和它长得一样的瓶子。
也许这种时刻是像我这样有点点收集癖的人的暗爽时刻,但是在成长的过程中,“断舍离”三字不断的瓦解着我的收集兴致。上学时的我,连和同写的小纸条都收集了厚厚一沓,长大后年的我特别遗憾的对着回忆里小小的我小心翼翼的道歉,不知道她会不会理解,长大后我将与她结伴同行,互写过很多封信纸,互送过节日、生日礼物的朋友们都弄丢了。
前些天鼓起勇气和家里通了电话,才得知从小一起玩的表弟和弟妹在离我不远的绍兴上班。时隔4年,我给他发信息(编辑好又删除、退出、想了很久又再次打开对话框重新编辑信息发过去),告诉他自己的地址,告诉他有空带弟妹来玩。
然后这个比我还小一岁的弟弟,像个大人一样和我聊了很久,上一次去他的婚礼,当时在读大四的我去他家和姑姑一起包喜糖。后来就没怎么联系了。
对别人来说轻而易举的与亲戚朋友联系一下这种小事,对我来说都特别特别困难。
他们单刀直入的询问收入、存款、对象、婚育打算,然后又讲述着自己打听到的自己的亲戚自己的朋友的现状,是我所反感的,仿佛一个个的人,只不过是能挣多少钱,能生几个孩子的工具,以至于我长期以来拒绝与这类人打交道,我觉得他们并不尊重生命。
其实连我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因为自己也羞于对别人讲起自己现在的生活,还是真的已经对维系任何关系不屑一顾了,或许自己也并不认可自己,但对别人口中“应该走的路”却是始终如一的保持着质疑。
但是在聊天的最后,他说“好好生活,有什么事就跟我们说,离得近的过去也很快的”,还有他字里行间的“表姐”这个陌生的称呼,还是让我的心情一下子明朗了许多。
到九点,打开水龙头开始清洗蔬菜、处理尚在挣扎着的虾,西红柿炒鸡蛋和香辣虾是我们俩今天的晚餐。
《在夏天》里作者写道:“为他人准备食物、与他们一起用餐,是一件让人豁然开朗的事情,它给事物带来了光明、空气和生机,是平日里平淡无奇的生活中的一件大事”。
在吃到美味的饭菜时,我会原谅一切。有人陪自己吃饭嘴里还不停的说着好吃时,便觉得十分幸福。
那时我便明白,原来我一直想要逃离的地方,不是因为那里没有自由,也不是因为气候太冷、教育经济太落后。而是因为那里没有爱。
我想追寻的也并非是大海和自由,也并非是文明程度更高、经济发展更好的地带。
仅仅是爱而已,仅仅是因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