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两年没有看过爷爷了,他老人家还在镇子边睡着呢。
爷爷当了一辈子的老好人,从来也没有做过半点亏心事。与好动的奶奶相比,他更仿佛像是一棵千年古树,给人一种质朴感、厚实感。
试问谁不知道村东头的老寿星?耄耋之年,还有四个出人头地的子女。镇里人文化不高,却有这么一户人家连出了三个老师。爷爷每当与人谈论到子女的事,脸上洋溢的,是真真切切的幸福。
老家的大院,仿佛从来都是络绎不绝,登门拜访的人的面孔,仿佛如走马灯一般一瞬而过。这些人无一例外,都能和年幼的我‘攀上亲戚’。我是家中唯一的男孩,自然被寄予了厚重的希望。爷爷最喜欢逗我,而年幼无知的我,也常常‘语出宏论’,让整个小土房里的人捧腹大笑。
也许这就是老房子最初的模样。
后来,随着我的一天天长大,功课也烦忙了起来,三个姑姑无力地教导和我倔强的性格厮打在了一起,仿佛整个小土房都笼罩在低气压下,满屋子人的唉声叹气,搞得仿佛像是老家做饭用的大锅开了盖一般,闷呼呼的蒸汽笼罩在外屋、里屋、前院、后院。只有在这时,爷爷会在炕边把头扭过来,送上一副‘谄媚’的笑,递上一个银色的箱子——那是爷爷的‘百宝箱’,里面有爷爷捡来的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缺了几个角的扑克牌、不知是谁扔掉的麻将子、还有已经浑浊不堪的玻璃弹子。每到那时,爷爷会开心地看着我,我则只顾着玩弄着一只放大镜,并没有注意在这四周的烟雾里,自己早已经被一缕阳光眷顾。
再后来,爷爷病倒了,镇郊的闫大夫匆匆的上门来,厚厚的药匣子一开,里面满是一些装着透明液体的玻璃瓶。砂石和玻璃瓶摩擦的吱吱声,注射器抽液的嘘嘘声,每一种声音响起,仿佛爷爷都会多一丝希望,点滴一滴滴的滴落,留下来的,是满屋子人抓不住时间的唏嘘。
爷爷的时间不多了,他那枯槁的身体侧躺在火炕的一角,那瘦削的背影又是那么的令人心疼,我看着他的背影,默默不语。家里人还抱有一丝丝希望,一遍遍的去请闫大夫来到院子里,到最后变成恳求。点滴还在一滴滴的滴落,仿佛在宣示着时间的流逝,爷爷的背影越发枯槁,再仔细看时,却又仿佛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蜷缩着身体,紧闭的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也觉得大势已去了,而不敢回头再看我一眼,不敢让家人承认,他的一生是一个完美的遗憾。
某天我回到家,家里只有姑姑和妈妈,一个普普通通的周五,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的融洽。我狼吞虎咽的吃着晚餐,一边迫不及待的讲着学校的事,也不知谁说了一句:“你爷爷死了。”我微笑着,半信半疑的说:“这是个玩笑吧。”母亲拿出了照片,那是一群戴着孝的人们,有的吹着唢呐,有的扬着纸钱,中间那个小小的盒子——那是爷爷,我半年都没有再见一面的爷爷。
晚餐索然无味。
关上书房的门,我瘫倒在书房的门上,心里空落落的。
近两年来,我因为学业的原因,一直也没有机会在清明节见到爷爷,今年新型冠状病毒爆发,第三年的清明节探亲计划也搁浅了。也许吧,爷爷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看着自己的孙儿茁壮成长为一个一米八的大小伙子了,早已不是那个青涩的还使小孩子性子的孩童了。清明节到了,祝我的家人平平安安,也祝愿我逝去的亲人能够保重。前路漫长,请你们在前方等我!
文独梓毅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