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锦并不能完全理解母亲为什么要建房子,建房子要花多少钱,她也没概念。罗海军倒是给她算了一笔账,他说他父亲一直想建房子,叨唠了多年就是拿不出钱来,迟迟不敢动手。
你母亲绝对是有好多钱,不然不会说建就建,罗海军说得斩钉截铁,似锦听着也是半信半疑。
母亲的钱从哪儿来的,似锦一直想问个明白,但赵年华从未透漏半个字,她总是很不耐烦骂道,有你一口饭吃就行,打听这么多干什么,你还能给我变些出来不成?
赵年华对似锦的态度虽然有些收敛,但并不影响她在似锦心中的一贯形象,母亲永远是冷血动物,不近人情!
二月二,龙抬头,随着一阵鞭炮声响起,汪仁街的人都知道赵年华要盖房子了。这消息就像发酵的米酒,闻着都要念上两句,这个女人不简单,怪不得林有年这么老实巴家的人会死在她的床上。
汪医生丢下诊所的事情,屁颠屁颠替着赵年华忙上忙下,有人似乎发现了新大陆,街上开始流传着赵年华又和汪医生的一些传闻,说得有鼻子有眼,赵年华只能作聋子,有苦只能往肚子吞。
似锦又开始怨恨起母亲来,好端端的把这个臭男人搅和进来干什么?她并不反对母亲向前走一步,但这个人绝对不是汪医生。他那么猥琐的人,怎么配得上母亲?就连死去的林有年都比他强一百倍。
每每看见汪医生眯着小眼,笑嘻嘻地来家里找母亲的时候,似锦像是吞了苍蝇一般,板着脸坐到一旁。他们说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进去,但她只想呆在家中,夹在他们中间,不想又出什么幺蛾子被旁人编排。
五月端午,一栋崭新的连二平房拔地而起,似锦和母亲终于搬进了新家。这是似锦第一次走进新家,南北通透,两间睡房,一个客厅,一个厨房,最让似锦惊喜的是还有一个嵌着地砖的卫生间,比起医院的筒子楼,新家简直就是豪宅。
她对赵年华的不满转而变成了敬佩,还是母亲的决策超前,在整个汪仁街,这栋新房也算是数一数二了。似锦改变了自己的态度,哪怕母亲有时候说话还是那么霸道,她也只是欣然一笑而过,有了自己宽敞明亮的房间,其他的都可以不和母亲计较。
安顿好一切后,赵年华拎着烟酒去了一趟汪医生的诊所。她对汪医生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还白白让别人说了不少闲话。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我赵年华帮忙的,言语一句,我定不会推辞。我早已习惯了别人的指指点点,但你将来还要娶婆娘的,定不能让你背了这个黑锅。
敲锣听声,说话听音,赵年华这是要和自己划清界限了。
汪医生倒也没太多失望,一个女人家有自己顾虑也很正常,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有合适的你还是往前迈一步吧,日子还长着呢,一个家里,没个女人不行,没个男人更不行。
周兴业去过赵年华的新家两次,一曰是代表组织看望老干部子女生活状况,二曰是感谢救命之恩。救命之恩谈不上,无非是个说辞,赵年华看到周兴业眼里泛红的光亮,心里就开始打怵,她不由想起林有年那双急迫的眼神,浑身就很不自在。
大概也看出了赵年华的尴尬和不安,周兴业上了两次门后,再也没踏进她的新家一步。只是偶尔去趟医院,说是身体不适,点名要赵年华过来给自己瞧瞧。
忽然有一天,旺嫂跑到医院来找赵年华,一见面拉着她的手,急切说道,你要救救我。话还没说完,便抹起了眼泪。
赵年华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拉着旺嫂去了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问道,这是怎么啦,出了什么事?
旺嫂一边哭一边诉说,原来前几天有个女子来买老鼠药,旺嫂也没太在意,谁知上午就有人告诉她,买老鼠药的女子回家喝药死了,她家里人扬言要来找卖老鼠药的打人命。
旺嫂一听此言,吓得没了主意,慌忙收了摊子,家也不敢回,便匆匆跑来找赵年华。
上午还真送来一个喝药的女子,不过送来时已经死了,不想竟和旺嫂扯上了关系。
赵年华有些疑惑,这夫妻俩我谁也不认识,怎么帮你?
你不是和周乡长熟吗?你和他说说情况,我卖了几年的老鼠药也没出过纰漏,每次人家来买我都是反复强调,就怕小孩误食。哪个晓得这个女人是给自己买的,要是知道她要寻短见,就算给我一百元钱一包我也不会卖呀。
赵年华听罢旺嫂的哭诉,心里有些不高兴了。你找周乡长为何偏要找到我头上来,不会又是听信了一些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吧?
看着哭哭啼啼的旺嫂,她也无暇计较这些,只好安慰道,你也是听别人说说而已,她家里人又没找上门来,怕什么?
等找上门来,不就晚了吗?平日爱说笑的女人,此时像个蔫茄子。
那你也该是去找派出所老杨啊,这事情归他管。
赵年华给旺嫂倒了一杯水,说道,事情还没到那一步,你先别乱了分寸。或许人传话,传着传着就变味了。
旺嫂看着赵年华并不是很热情的样子,有些失望。
别人都说你和周乡长关系好,我才急着过来找你,没想到还是帮不上忙。算了,假若真要来找我算账,大不了我去给她垫棺材底子,想要讹我一些钱,门都没有,她要寻死,定时家里受了委屈,与我何干?
正说着,医院门口传来一阵嘈杂声,一名护士慌慌张张跑过来告诉赵年华,不知哪来的几个男子正满院找旺嫂,说有人看见她进了医院大门。
旺嫂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一把拉着赵年华的手,说道,你看,我没说假话吧,他们找来了。
赵年华并没有慌乱,她吩咐旺嫂躲到检查室中去,随后锁上门跑到值班室给派出所打了一个电话,接电话的是个小伙子,说杨所长下乡去了,还没回来。
她只好硬着头皮又给乡政府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说医院有人寻衅闹事,需要周乡长来一趟。
接电话的老头问道,你是谁啊?周乡长闲着没事,说来就来,他搁屋里就等着你电话呗?
赵年华没好气大声应道,你告诉周兴业,我是赵年华,有人要来医院找我麻烦,他要是来晚了,就等着出人命吧!
电话刚刚放下,几个男人踢开了值班室大门,一个男子挥舞着木棍恶气狠狠嚷道,哪个是赵医生,快把卖老鼠药的女人交出来,不然老子不客气了!
赵年华瞅了一眼进来的几个男人,镇静说道,我就是赵年华,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值得你们在医院里头这般放肆?
一名男子见状缩过头去,偷偷告诉身边男子,这个女子和周乡长关系不一般,莫惹她,我们只找卖老鼠药的,其他的不要节外生枝。
正僵持着,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喊到,周乡长到了,快闪开!
闻听此言,赵年华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这才发觉手掌心已经冒汗,两条腿不听使唤地剧烈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