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阵风,橄榄林里吹来的,带着石榴花香,就带了我的灵魂走……
——徐志摩
向往意大利多年,终于在蜜月旅行时得以了却愿望。到达佛罗伦萨已是下午,建筑给予了我一个色彩绚丽的傍晚,阳光撒了一把碎金子在清浅而蜿蜒的运河里,沿岸的绿草地上斑驳着几块错落的光影。横跨河流的三孔旧桥上,间或有一群白鸽被行人惊起,扑棱着灰色的翅膀,咕咕咕地回到它们筑在老城墙上的巢穴中,高低起伏的小丘上镶嵌着红玛瑙般古老的城堡,几个世纪前,美第奇家族曾久居在这里统治着他们的子民。绚烂的花朵,爬满了老旧的砖墙,在艳阳下放肆地撒着欢儿,放眼望去如油画上被浓墨点染的几笔,粉色、白色、玫红色……好像空气都被晕染上了活泼的色彩。被风撕碎的云朵,散落在碧蓝的天际。几百年、几千年前的老房子安详地矗立在运河两边,似乎每一块墙砖、每一片瓦砾都藏匿着一个沧桑的故事。这就是佛罗伦萨了,历史面目恢弘,近在眼前却又容颜温柔,整座城市在黄昏中,美得令人心惊,美得竟有些伤感。我来到这里,看了第一眼,便明白了什么叫做一见钟情。
赶在最后的几个小时排队进入了乌菲兹美术馆,这座文艺复兴时期兴建的建筑里珍藏着世界各地的艺术瑰宝。达·芬奇、米开朗琪罗、拉斐尔……他们笔下凝重的色彩穿越了千年流淌在世人的眼前。我不懂雕塑和绘画,但依旧愿意在眼所能及的每一幅画前都凑上去仔细观瞻。曾经看到过有人分析贵族和爆发户的区别,拿路易十六举例,贵族就是即使上了断头台依然会对为他解下手铐脚镣的人说谢谢。程乃珊的《金融家》里,富家小姐就被落魄贵公子吸引,甘愿下嫁。因为即使是落魄,真正的贵族依然有一种凛然而不受侵犯的气质和优雅而又容纳百川的精神境界。美第奇家族就是真正的贵族,数个世纪之前他们便有了保护传统文化的前瞻,于是修建了乌菲兹美术馆,收集了大量的文化巨作。
美第奇的末任公主离世前将整个乌菲兹的馆藏无偿赠与佛罗伦萨的百姓,只有一个前提,所有的艺术珍品不得离开佛罗伦萨。平民们感谢公主的馈赠,并誓死保卫乌菲兹美术馆,以至于在经历了多次战争后,这里的文化作品依旧安然的保留了下来。这是佛罗伦萨的贵族精神和文化涵养,也是为什么这里会发生文艺复兴,成为欧洲文化的滥觞。
徐志摩称这里为翡冷翠,大概不仅仅是音译这么简单。翡翠中间添个“冷”,该是想表达这座宝石般璀璨夺目的城市千年来的孤独寂寥和遗世独立吧。它长久的矗立于滚滚红尘中,看过了太多人类的悲欢离合,战火、生死、文明的衰落和兴盛都没有将它颠覆。如今的佛罗伦萨,大型巴士不被允许进入城内,一间小小的咖啡馆、夜里热闹非凡的酒吧都藏着历史的遗迹,甚至走过的每一块皲裂的青石板都能听见岁月回荡的跫音。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依旧小心的保护着时光尘埃中珍存下的一点一滴。
这座城市之所以与众不同,就是因为年年岁岁过去后,它没有被商业冲走文化,没有被世俗带走安宁,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依然秉持着佛罗伦萨的风骨。在一家小店铺中买下一支鹅毛笔,想象着但丁在摇曳的煤油灯下用它写就《神曲》、薄伽丘用它蘸着青黑的墨汁写完《十日谈》,走在这里的每一条小街小巷,我看到一个远年的佛罗伦萨风韵犹存。
里尔克在《青春之梦》中写:我身边有一个人,为我奏出短暂的幻景,在发亮的铜喇叭里,它叫喊,或是像一片寂寥的黑暗那样升起,我穿过它疾驰而去,像是在一个疾驰的梦里。
翡冷翠一夜,第二天便仓促离开。我穿过它疾驰而去,像是在一个疾驰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