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旅行笔记(十九)花都瑰宝

意大利旅行笔记(十八)文艺复兴

我是美国畅销小说家丹布朗的粉丝。当年《达芬奇密码》一出版就引起轰动,后来被改编成电影,尽管好莱坞明星汤姆汉克斯担纲主演,但电影远不如原著精彩。丹布朗的另外两部畅销作品是《天使与魔鬼》和《地狱》,前一部以罗马及梵蒂冈为背景,而《地狱》一书,拍成电影时更名为《但丁密码》,故事就从佛罗伦萨开始。

被称为幽灵的神秘人物被追杀,朝着修道院的塔楼一路狂奔,到了塔顶见无路可走,他毅然决然,纵身一跃,坠楼扑街身亡。塔楼对面,是但丁博物馆,由原但丁故居改造而成。电影的另一场景里,故事主人公兰登教授在从昏迷中醒来,从窗口中看到的佛罗伦萨圣母百花大教堂的穹顶,他彻底糊涂了,自己怎么从美国哈佛的校园突然到了佛罗伦萨?头痛欲裂,自己什么也记不得了。

不管是不是丹布朗迷,来佛罗伦萨前看一下这部电影会加深对这个城市的了解,电影中大部分情节都发生在佛罗伦萨:百花大教堂、乌菲兹宫、瓦萨里走廊、碧提宫、波波里花园、阿诺河、旧宫、老桥,一次性让你看个够。对了,就是阿诺河上的老桥,也叫维奇奥桥,这座桥有太多的故事。二战时,老桥是德军的轰炸目标,只因“这桥实在太美了”的缘故躲过了一劫。同一座桥,700多年前,少年的但丁第一次在这里邂逅了他一生的挚爱贝特丽齐,成年后又一次不期而遇。虽一见钟情,却有缘无分,自古以来是文学永恒的主题。事实上,但丁和贝特丽齐从未在一起,贝特丽齐红颜薄命,24岁便香消玉殒成了但丁心中永远的痛,痛苦铸就伟大,也成就了但丁成为一代文学巨匠《神曲·天堂篇》中有诗曰:“自从初次在凡间一睹她的芳颜,直到最后一次在天堂与她相见,我对她的歌唱从来也没有间断”。但丁通过其名作《神曲》,把贝特丽齐升华成了圣洁的女神而成为不朽。

英国画家亨利·豪里达所绘《但丁和贝特丽齐邂逅》1883

本是一场单相思的精神恋爱,贝特丽齐本人甚至根本就不知情。在《神曲》中,贝特丽齐成了上帝的使者,但丁心目中的天使,当但丁自觉“迷失在人生中”时,是维吉尔前来拯救了的他,而维吉尔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是贝特丽齐请他来引导主人公的。这场柏拉图式的爱情对于多愁善感的诗人是如此地重要,以至于成为他一生的精神力量和创作源泉。

精神恋爱故事哀婉动人,但丁的作品却气势磅礴,他的《神曲》出版后举世震惊,被誉为中世纪文学的巅峰之作,开创了文艺复兴时期人文主义文学的先河,在西方,但丁、莎士比亚、歌德,并称为世界三大文学巨匠。现实中的但丁,人格完善,才能卓越,典型的社会精英,他出身于佛罗伦萨豪门,从小受过良好的教育,还一度担任过佛罗伦萨六人最高执政官之一,是个不折不扣的文化人官员,有点像中国历史上学而优则仕的王安石、欧阳修、苏东坡。但是,但丁同这些精英政治家差不多,过多的理想主义色彩在肮脏的政坛里并不容易混,屡遭对手倾轧,最后竟被迫流放,一如当年的苏东坡,且终身未能再回佛罗伦萨。

近20年的流亡生涯极大地开扩了但丁的视野,使他从一个理想主义者成长为有丰富阅历,了解民众疾苦的人。意大利四处战争不断,老百姓流离失所,他开始反思现实制度的弊病,他开始萌生出希望意大利能够统一的念头,各城邦间连年征战实在非国家(他开始思考国家的意义)之福,人民之福。他在构思《神曲》时,开始思考“要使生活在这一世界的人们摆脱悲惨的遭遇,把他们引到幸福的境地”。但丁有了自己的理想国概念,希望祖国统一,安定团结,民众安居乐业。

《神曲》共分三个部分:天堂、地狱、炼狱。天堂表达了人类理想,是但丁希望看到的理想家园;地狱则是折射现实世界的悲惨,民不聊生,痛苦不堪;炼狱是人类从现实到理想必经的苦难历程,但丁希望人们幡然悔悟,追求理想,这个思想在中世纪是惊世骇俗的,在那个时代,人的命运掌握在上帝手里,你唯有祈祷,等待上帝的拯救。但丁居然让人自我救赎,让人成为自己的主宰,这种思想,在那个年代,预示着一个崭新的文化思潮开始萌发了。理想和愿望,加上这些年坎坷的经历,但丁真正地脱胎换骨了,成了走出时代局限,开创一代文化的旗手。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人不应该像走兽一样活着,而应当追求知识和美德。

生活于愿望之中而没有希望,是人生最大的悲衰。

意志若是屈从,不论程度如何,它都帮助了暴力。

我崇拜勇气、坚忍和信心,因为它们一直助我应付我在尘世生活中所遇到的困境。

这是但丁振聋发聩般的呐喊,他一手吹响了文艺复兴的号角,一手埋葬了中世纪的无病呻吟文学。恩格斯说他是“中世纪的最后一位诗人,同时又是新时代的第一个诗人”,是对他最好的评价。

心里想着但丁,我的脚步走近了佛罗伦萨的著名教堂:圣十字教堂。门口矗立的,正是但丁的雕像,他头戴月桂花冠,目光炯炯地凝视着前方,仿佛冷眼旁观他热爱的国土。

圣十字教堂门口的但丁雕像

佛罗伦萨的圣十字教堂,是世界上最大的方济各教派的教堂,正如其贫民的教堂一贯理念,教堂的内部装饰简单朴实,中间有方济各教派标志形十字架,跟锡耶纳大教堂的极度华丽形成了很大的反差。这个教堂人不算太多,跟一箭之遥的百花大教堂门口人山人海的盛况比真有天壤之别,参观者基本上都是向心中的偶像顶礼而来。

圣十字教堂可谓集教堂、墓地、艺术与历史于一身,地面上有众多的墓碑,当然每块墓碑下都躺着一个佛罗伦萨的达官贵人或天才人物。两侧墙上,是更为重要人物的墓碑,或华丽或朴素,不少文艺复兴的代表人物都长眠于此,圣十字教堂也获得了“意大利的先贤祠“美名。

但丁的衣冠冢并不华丽,墓上的但丁像,神态略显忧郁,手托着脸,眼睛看着前方,应该在表达他忧国忧民的情怀,但丁是在他去世五百年后,才在圣十字教堂获得了这个荣誉墓地,最终,佛罗伦萨人还是让他回了家。

意大利最伟大的艺术家之一的米开朗基罗,的确长眠于此,他的墓碑由他的学生瓦萨里设计,中间是米开朗基罗的大理石胸像,是我们熟悉的样子,墓前有三座女性雕像,介绍说分别代表建筑、雕刻与绘画,以纪念米开朗基罗在这三个领域的杰出贡献。

我们很熟悉的伽利略也埋在这里,他在比萨斜塔上扔下两个大小不一的球做实验,发明天文望远镜,都是我们从小在课本里读到过的事迹,他的墓碑上有两个女性雕像,据说代表着天文与几何两门学科,以纪念他的不朽贡献。这位科学的斗士,当年因支持日心说,被教廷以“反对教皇、宣扬邪学”判处终生监禁,幸好得到美第奇家族的保护,以家庭教师的身份颐养天年,他恐怕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家庭教师了。

还有一个有名人物,可惜很多人只记得他是阴谋家,就是《君主论》的作者马基雅维里。墓上雕像是正义女神,手中握着一个圆盘,上面雕着马基亚维里的头像。这位西方早期最著名的政治哲学家,本人是个较失败的政客,美第奇家族复辟后他被踢出局并一直失业在家,他反复反思自己的政治生涯以及整个政治生态,于是《君主论》诞生了,据说拿破仑、希特勒、墨索里尼、斯大林等人的案头都常备此书,但这些人的所作所为,马基雅维里需要来背锅吗?

还有音乐家罗西尼的墓,这位意大利的歌剧天才,他的棺木前分明还有人在侧耳倾听,是在听《塞维利亚的理发师》吗?

另外一个我认识的是无线电发明者马可尼,佛罗伦萨人同样没有忘记他的功劳,可见意大利人对杰出知识分子给予了多高的礼遇,中国可有哪个科学家有此殊荣?郭守敬、张衡、黄道婆?对,后来也造了他们的塑像,但供在纪念堂里让全国人民铭记的事好像还没有发生过,对科学的尊重,首先是对杰出科学家的礼遇,牛顿被葬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出殡时大臣抬棺,并以此为荣。看到、想到,难免感慨。

但丁的衣冠冢
伽利略墓
米开朗基罗墓
马可尼墓
马基雅维里墓
罗西尼墓
皮奥·费第的自由雕像

教堂外面还有一座瓦萨里设计的廊柱庭院。看上去都是庭院,瓦萨里果然不同凡响,你说不出有多大的不同,但架构、比例、式样,无不恰到好处,什么叫大师,服!临出门处,有一个浮雕,定睛一看,却是世界上第一个护士南丁格尔,也被作为人类历史的推动者得到纪念。门外就是圣十字广场,可以看清整个教堂的正面,人不多时,在这里坐坐是不是很享受?

南丁格尔像
小教堂里瓦萨里的壁画《最后的晚餐》
庭院深深
圣十字广场
街边一扇门虚掩着,里面是个画室,十几年前来佛罗伦萨时,同样有相似的一幕

匆匆离开,因为我们预约去乌菲兹美术馆的时间到了。还是先知先觉买好的免排队票拯救了我们,不然那长长的队伍何时才是个头。尽管如此,买了免排队票的参观者也不少,需要等待半小时才能入场。等待时,我一直在想那位安娜·美第奇,如果不是她最后那句「将美第奇家族的所有收藏品都留在佛罗伦萨,向公众开放展出」的遗言,要一次性观赏那么多的旷世杰作是不可想象的,大部分应该都会散落在世界各地富豪的客厅或保险柜中,普通人根本无缘亲眼目睹。美第奇,真的美得出奇,我们心存感念。没有美第奇家族的倾力支持,文艺复兴不会是今天我们看到的样子,许多有潜质的艺术家会为五斗米折腰,埋没其天才,如果梵高也能遇到美第奇,他的命运会不会被改写?说不定在他37岁后,更多的绘画作品会问世,这当然没有答案。

乌菲兹博物馆门口的乔托像

乌菲兹美术馆的前身是乌菲兹宫,建于1560年至1574年,设计者就是瓦萨里,他受托斯卡纳大公科西莫一世委托而建,开始时是名副其实的办公大楼。乌菲兹,就是意大利语办公室的意思(相当于英语的Office)。但整个托斯卡纳也只有几十万人口的年代,要这么大的办公大楼简直不可思议,颇有点像今天中国的某三线城市,建起一个超级大的办公大楼一样的滑稽,不是炫耀就是有利可图。科西莫一世去世后,他的儿子决定把乌菲兹改建成美术馆,因为他们家族的收藏品实在太多了,非如此巨量的空间无法摆开,加上之后的主人把各地收藏陆陆续续的运到这里存放,才形成了今天的规模。

进入乌菲兹博物馆,走廊内人头攒动,两边都是雕塑和画作,连天顶也绘满壁画,这是一座艺术的殿堂。左右两侧都是展览室,大师们的作品都按照展室编号来珍藏, 其中包括波提切利、达芬奇,米开朗基罗、拉斐尔、提香、伦勃朗、卡拉瓦乔等大师的不朽杰作。

较早看到的是波提切利的代表作《维纳斯的诞生》和《春》,现在也是乌菲齐美术馆的镇馆之宝。波提切利其实只是他的外号,现在倒被作为大名青史留名。12岁开始,他跟随修士学绘画,很快就崭露头角,被皮耶罗美第奇(洛伦佐的父亲)发现并带回家跟自己的孩子一样培养,终其一生,波提切利对美第奇满怀感情,很多画都是给美第奇家族的歌功颂德之作。

希腊神话中的维纳斯,传悦生于海中的泡沫中,波提切利用画笔描绘了女神维纳斯从海中诞生的那一幕。绝世美貌的维纳斯飘浮于海面的贝壳上,花神和风神,把维纳斯徐徐送向海岸,春之神正准备为维纳斯披上盛装。画中的模特儿是当时佛罗伦萨的选美冠军,只是红颜薄命,二十出头得肺病过世了,波提切利还未完成这个作品就得知她的死讯,据说画中的维纳斯,被波提切利添上了淡淡的忧愁。

一下子看到这么多大师的作品时,心里其实是崩溃的,尤其是周围都是人的情况下。开始还能认真欣赏,等到时时刻刻被其他参观者推着走时,任何想法都是多余的了。当达芬奇、米开朗基罗、拉斐尔的作品相继出现在面前时,我只能屏住呼吸,尽量多看几眼,当提香、卡拉瓦乔等联袂登台,我的脑子已经快不转了。最后,在几乎失忆的状态下出了美术馆。

乌菲兹美术馆走廊
波提切利的《春》
波提切利的《维纳斯的诞生》
米开朗基罗的《圣家族》
《两个女人沐浴》
拉斐尔的自画像
拉斐尔《金丝雀圣母》
提香的《花神》
提香的《乌尔比诺的维纳斯》
达芬奇的《天使报喜》
卡拉瓦乔的《美杜莎》
卡拉瓦乔的《酒神》
圣罗马诺之战(就是佛罗伦萨击败锡耶纳的关键一战)

乌菲兹美术馆的一侧就是瓦萨里走廊,从美术馆的窗口就可以看到走廊的一部分。近一公里长,为美第奇家族的寝宫碧提宫,与阿诺河对岸的作为办公场所的旧宫提供了一条安全通道。这又是瓦萨里的手笔,外面看不出什么蹊跷,里面为统治者铺好了一个秘密通道,既安全又美观,电影《但丁密码》中,兰登和西恩娜就是穿过瓦萨里长廊,直接进入了旧宫。可惜瓦萨里走廊不对我们开放,我们只能走下面的石桥,再次来到了市政广场。

我们为登顶旧宫的塔楼而来,因为黄昏时刻居高临下看整个佛罗伦萨一定别有韵味。又是400多个台阶,跟意大利其他的登高处差不多。前面的一部分是走旧宫的宽楼梯,路过那著名的500人大厅,在十五世纪时,那可是全世界最大的房间。大厅是为召开全部500名议员的全体会议而建,《但丁密码》中有相当多的镜头来让我们了解它,甚至普通游客不知道的大厅顶部密码通道。

登顶塔楼花不了太多的时间,我们走完最后一个台阶来到天台,正是夕阳西下时分,阿诺河上洒满金色,佛罗伦萨的标志性建筑百花大教堂、洗礼堂、乔托钟楼这三件套就在不远处,同样沐浴在金色的夕阳下。由于塔楼顶层的四周有类似城楼的墙垛,举起相机拍佛罗伦萨大景很漂亮,但若是想合影留念则很不理想。

完整的百花大教堂和乔托钟楼
晚霞中的佛罗伦萨
旧宫的围廊

这个塔楼,也是当年科西莫美第奇失势时被囚禁的地方,从这种高度可以看得很远,在经历了生死攸关的考验后,科西莫变得更成熟了,回归之后做的事也没有了年轻时的狂妄和轻率,他把父亲开创的事业推进了一大步,挣到了钱,更多地资助起文化艺术事业,尽管当时他不知道这后来被称为文艺复兴,尽管从他的囚室窗户看出去,百花大教堂的穹顶还没有建起来,但是,他对事业的期待、对执行的坚毅、对艺术的关爱已不可逆转了,最终,他成了文艺复兴最直接的推手。

佛罗伦萨,华丽而丰富,处处洋溢着诗情画意。当我们重新回到地面,先到广场边的餐厅喝一杯啤酒,然后整顿心情,重新融入到游客人流中。坦的白讲,此时心中很渴望成为这个城市的一分子,因为我们的行程快要结束,但探索似乎才刚刚开始,太多伟大的遗产都来不及看,连天天路过的百花大教堂还没有时间去排队参观。

大街上,街头艺术家们开始了他们的表演,两位相隔不远的男子,各自在地上圈出一块地方,直接用各色粉笔在地上作画,他们笔走龙蛇,很快就让人看出了他们要画的是什么,真的很棒,只是有点可惜,没有人可以把如此漂亮的作品带走。

广场餐厅
街头艺术家的作品
街头艺术家在作画


意大利旅行笔记(二十)艺术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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