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婆张幼仪因为和徐志摩离婚而被提及,后者是将西方诗律引进中国现代诗,并协助创办影响文坛的《新月》月刊的浪漫诗人,名噪一时他们的离婚事件常被称为“中国第一桩现代离婚案”。
我生在宝山县的一个小村子里,那地方离上海不远。家里有十二个孩子,八男四女;可是我妈妈,老是告诉人家,她有八个孩子,因为只有儿子才算数。儿子将来要继承香火,而女儿以后会出嫁,挑起夫家的责任。
嘉玢”是我的学名,我小名叫“幼仪”,这是我每天都用的名字。“幼”有善良的意思,“仪”表示端庄、正直。不知道是不是名字的缘故,我先后在娘家和婆家总是努力做到进退得体。结果我有时候觉得我没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我一连三天坐在妈妈和阿嬷跟前忍受裹脚仪式拆掉血淋淋的布条,泡在水里,重新绑紧。可是第四天早上奇迹发生了:二哥再也受不了我的尖叫,告诉妈妈别再折腾我了。二哥说“要是没人娶她,我会照顾她。”
我和徐志摩结完婚,在婆家住了几年以后,有个佣人告诉我徐志摩第一次看我照片的情形。他把嘴角往下一撇,用嫌弃的口吻说:“乡下土包子。”可是就算后来他思想变新了,他还是不敢反抗传统。所以,他听从父命与我结婚。
我结婚的时候,我母亲只给我两点忠告。第一一旦进了徐家的门,绝对不可以说“不”,只能说“是”。第二,不管我丈夫和我之间发生什么事,我都得以同样态度对待公婆。为了表示尊敬他们,我每天“晨昏定省”。
徐志摩放假回家以后,除了履行最基本的婚姻义务之外,对我不理不睬。就连履行婚姻义务这种事,他也只是遵从父母抱孙子的愿望罢了我不明白特别是我哥哥还是他的朋友,他显然也对我娘家很满意,可是他为何如此待我?
当我看到镜中的自己穿着那袭修长的洋装,我都不认得自己了。我们还买了一顶帽子搭配这套服装。到欧洲的第一天,我穿着新衣,和徐志摩一起照了几张相,寄给老爷和老太太,让他们看看我们一同幸福地住在异乡的模样。
有天下午,我跟他说了大概。徐志摩听了立刻说:“把孩子打掉。”于是我说:“我听说有人因为打胎死掉了。”徐志摩冷冰冰地答道:“还有人因为火车事故死掉呢,难道你看到人家不坐火车了吗?”说完就没耐心地别过脸去。
徐志摩跟着我走到客厅,问我对明小姐有什么意见。我就说:“这个,她看起来很好,可是小脚和西服不搭调。”徐志摩好像我的评语把他的烦躁和挫折一股脑儿宣泄出来似的,突然尖叫说:“我就知道,所以我才想离婚!”
徐志摩写的《我的彼得》,幼仪仔细听完:“嗯他倒像是个非常关心家庭又有责任感的人,从他的行为来判断,我不觉得他担心我们的钱够不够花,还有我们要怎么过活这些事情。你晓得,文人就是这德行。”
徐志摩和陆小曼的婚礼于1926年10月3日在北京北海公园举行,由徐志摩的老师梁启超担任证婚人。他在场发表了一席语惊四座的讲话,表示他不赞成徐志摩的所作所为,认为他们两人从事的是不道德的勾当。
上海女子商业储蓄银行的女士跑来与我接洽。我说我只当银行副总裁,不做总裁。这家银行是由一群女性在1910年创办的,为女性客户服务,地点在市中心的南京东路上,很受老少妇女欢迎。
我是云裳公司的总经理,要负责查看订单,在下班的时候告诉裁缝师,为的是盯牢所有事情 服装上面别致的珠饰、扣子,还有缎带,都非常独特出众;顾客可以向别人夸口说:“我这衣裳是在‘云裳’做的。”
人家都说老爷和老太太对徐志摩失望之至,所以他们愈来愈疼我。可是我从不相信这点,他们怎么可能不要自己的独生子?怎么可能比爱自己的儿子还爱我?这对父母只是不了解徐志摩罢了,因为他们是老一派的人。
你晓得徐志摩为什么在他死前的那天晚上搭飞机走吗?他要赶回北京,参加一场由林徽因主讲的建筑艺术演讲会。他当年就是为了这个女朋友跟我离婚的,到头来又是为了林徽因——她、徐志摩,还有她丈夫,是知心朋友。
你曾问我,既然我有能力经营一家银行和一间服装行,怎么还对徐家二老和徐志摩这么百依百顺。我想我对徐家二老有一份责任在,因为他们是我儿子的爷爷奶奶,不管我变得多么西化,都没办法丢弃这些。
所以,我要为离婚感谢徐志摩。若不是离婚,我可能永远都没办法找到我自己,也没办法成长。他使我得到解脱变成另外一个人。我1953年嫁给一位苏医生。他有四个十来岁的小孩。苏医生在1972年过世。
你总是问我爱不爱徐志摩。因为每个人总是告诉我,我为徐志摩做了这么多事,我一定是爱他的。如果照顾徐志摩和他的家人可称为“爱”的话,那我大概爱他吧。在他一生当中遇到的几个女人里面,说不定我最爱他。
我在幼仪去世前一夜还看到她,那是1989年1月20日。我站在众位来宾面前,与他们分享幼仪鲜为人知的往事:她怎么样一度嫁给徐志摩,忍受离婚之苦,然后变成一位兼具传统与现代价值观的坚强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