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的姥姥也已经去世,哥哥娶妻生子也分家另过了,家里只剩我 和父亲相依为命。我清晰的的记得,那天劳累了一天的父亲吃过晚饭就急匆匆去生产队开会了,过了夜里十二点才回来。天闷热闷热的,蚊子嗡嗡在耳边盘旋,我自己躺着怎么也睡不着一直到父亲回来,坐在我身边用蒲扇给我煽着风驱赶着蚊子,我才渐渐睡去。
正当我睡得香,忽然感到父亲在推我并急切的喊着我的名字:快出去,地震了!快出去,地震了!同时我的耳边也传来轰隆隆轰隆隆和哗啦哗啦的墙倒屋塌地声音。没等我再有反应他已经把我从炕上抻到地下,焦急的说:快跑出去!我跑出屋外感觉父亲没有出来就急切的呼唤:爸,你也快出来呀!你也快出来呀!这一切只是瞬间的事情,我跑到屋外,耳畔传来的只是轰隆隆哗啦啦倒墙倒房的声音,随后便是死一般的沉寂。我惊恐的望着已经四面透亮只有几根立柱支撑着房盖的屋子还在呼唤着:爸,你快出来呀!也许是我的呼唤起了作用,我看到浑身是土的父亲走到我身边,叹息着说:完了完了啥都没了,这场地震咋这么大呀!快,去你哥家看看,他们那咋样。我同父异母的哥哥因为分家对父亲不满已经有四年没来过我们爷俩这边了。
我的哥嫂住的地方离我们隔有一条小街,这时天已经大亮,街道上断断续续传来大人的哭声和孩子的吵闹声,偶尔还有狗吠声。走在街上,我感觉到异常的恐惧,昔日陈家大院孙家大院那高有丈许的青砖白灰墙已经拦腰折倒了一半,普通人家的石头墙有的都成一堆瓦砾,街上跑着不知道是谁家的猪鸡也惊恐的东冲西撞。大人们互相安抚着,有的帮着被压住人的家里扒房救人,有的看着已经倒塌的房屋叹息,孩子们异常的安静,躲在大人身旁,像受到惊吓的猫,瞪着眼睛看着这处处瓦砾瞬息被毁的家园。
从大人的言谈中我知道这次地震我们村最严重的地方是姚家胡同,那里已知的就有五个人伤亡,我的一个女同学就包括在这五个人其中。从哥家回来,我父亲已经不在家了,我知道作为生产队的干部他一定是去生产队部了,我又跑到队部,看到父亲和队里的其他干部都在那,在清点着牲口和农具。天阴沉的水罐似得,眼看就要来大雨,经过商量父亲他们几个生产队的领导决定把队里育秧用的塑料布先分给各家各户点,以备来雨遮身。我清晰的记得,在分这些塑料布时,乡亲们都是你推我让,让有老人的孩子小孩子多的人家先拿多拿,分到最后那几个干部几乎就是没有了,我们爷俩只分到有两米宽两米长那么一小块。
天越来越阴,街上忽然传来汽车声,接着就出现了许多穿着绿军装的解放军。他们在学校的操场上支起了帐篷,给受伤的乡亲包扎医疗,直到这时我才发现父亲走路一瘸一瘸的,原来父亲的右脚被石头砸伤了,我告诉他解放军在学校的操场上给包扎呢你也去看看吧,他没吭声带着其他几个年轻人上山了说是去砍木头帮乡亲们搭防雨棚。父亲上山了,我就在操场上看解放军们给乡亲们治病,从解放军的嘴里我知道了这次地震中心是离我们这200华里的唐山丰南一带,震中7.8级。将近中午了,解放军在操场支了两口大锅熬了大米稀饭,乡亲们拿着从坍塌的房间里扒出的盆碗去打饭。直到这时人们似乎才想起从凌晨的惊魂一刻到现在可能都没有喝一口水更别说吃饭了。来打饭的人不论是大人还是孩子,都安安静静的自觉的排起队,有时还互相谦让着,并叨念感谢解放军之类的话。
雨下起来了,父亲他们从山上砍来了两马车木杆,一家一户自觉的拿5到6根去搭避雨的简易棚。我们爷俩那块塑料布根本遮不住雨,邻居陈大爹让我们爷俩在他家搭的简易棚里暂存。我们拥挤在窄小的简易棚里,大人们互相安慰着,孩子们似乎还是没有从惊恐中走出来,异常的安静,只听到哗哗的雨声和呼呼的风声。
雨一直下,哗哗的就像有人在天上拿着盛满水的容器往下倾倒。老天爷是发疯了咋的,为什么这样肆虐我们这些刚刚失去家园的人们?!突然,一道蓝光闪过,大地刹那间要颠覆了一般,上下颠簸,有一次地震了,风雨声中又是一片房倒屋塌的声音,本来在风雨中还飘摇着的残垣破壁被彻底的夷为平地。后来长大了才知道,这次下午的余震的破坏程度不小于凌晨的那次。
这次余震的到来,我们这些孩子更加惊恐无所适从,夜色降临,雨一点都没有停的意思,雨哗哗的下着,风吼吼地挂着,简易棚里没有一丝亮光,分不清哪是里面哪是外面,都是漆黑一片,这一夜我没有一丝困意……
天又一次亮了,风停了,雨住了,街上传来熙攘的人声。我们村不能有这些人啊?我跑出去看到满街的解放军,他们浑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连脚上的鞋子都是湿的,难道他们是连夜走来的?通过大人的交谈我确认的我的猜测,原来他们真的是连夜急行军从东北赶过来的。他们给我们带来了吃穿住行的用具帮我们盖起了更加坚固耐用的简易住房,既能遮风避雨又能防震,乡亲们都将这种房子叫地震棚。再后来政府运来了更多的救灾物资,组织乡亲们互帮互助,很快恢复了生产,我们也恢复了上学。那时,一切都是那么简单,没有太多的苛求,人们是那么的容易满足。那一年是1976年,那一天是7月28日,那一年我虚岁一十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