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生活的难处,在于不管弄出什么样的烂摊子,都不得不自己清理。不,独自生活的真正难处在于没人在乎你是否心烦意乱。——《岛上书店》
“粽子,这个破盒子我给你扔了”商浩朝着正在往行李箱里塞衣服的仲河东摇了摇生锈的铁盒。
“能扔的都扔了吧,实在带不走了”仲河东头都没回,使劲把行李箱往下压才把行李箱的拉链拉上。
房东要吧这栋旧房子拆了,盖一栋新楼。同租的邻舍早在一个月前搬走了,仲河东和商浩非得留到最后一刻。
不是他们对这栋房子有多么不舍,他们是实在找不到房子,别的要么太贵,要么太偏僻,直到房东下了逐客令,限他们三天內搬走,他们才动身收拾行李。
“耗子,在那个靠墙的柜子里有个内阁,里面有个铁盒,你帮我拿了没?”在搬家公司的车上,仲河东一边喝水一边问商浩。
“我没看见什么铁盒,就一个破月饼盒,都生锈了,我刚刚问你扔不扔,你自己让扔了的。”
“草,我什么时候让你扔了,你她妈有病吧。司机,停车,停车。”
商浩一脸蒙逼地看着仲河东跳下车往回跑,司机问他走不走,他摇头又点头。
“小哥,到底走不走,我还有下一家要搬。”司机不耐烦的看着他。
“走吧。”商浩仍然一脸茫然。
幸好垃圾还没被房东拖走,仲河东不怎么费力,就找到铁盒了,左手紧紧握着,跑到对面的公交车站。
商浩一脸茫然搬过来的时候,我准备出门,电动车刚掉头,就被他们的搬家车堵住了,商浩一直对我说抱歉,幸好我也不赶时间。
商浩和仲河东一直被我认为是“情侣”,作为同龄人,我可以接受。毕竟,爱是自由的嘛。
他们住在一楼,我住在顶楼。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基本上没有什么交集。
一个月后的16号,我正在做导学稿,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楼顶还不停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
我很犹豫要不要上去看看,却又很害怕,毕竟孤身一人,万一有什么危险,我不知道谁能够来救我。
好奇心能害死猫,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上了楼顶。伸出头去,只看见仲河东自己。
“出来吧”仲河东朝我扔了一个易拉罐。
“能不能客气点儿。”差点被砸中的我走了出去。
“都是同龄人,别跟个大妈一样可好”仲河东拉开一罐啤酒递给我。
接过啤酒,看他周围散满了易拉罐,旁边还有几箱没打开的。
“你基友呢?”
“去宁夏了。”
“因为这个所以喝酒吗?”我内心感到一丝自豪,原来自己的猜测准确无误。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我性取向正常。”我在黑夜中隐约感受到仲河东的白眼。
“想把自己喝死吗?有没有要留给我的遗产?”我调侃到。
仲河东和商浩看起来让人觉得没什么危险,反而觉得他们两个很容易相处。这就是我对他们的直觉。
“遗产没有,故事可以送你。”仲河东拉开啤酒自己喝了起来。
“故事?什么?”我想我们认识的时间,还不至于能够听对方的故事吧。
“我的故事。”仲河东言简意赅。
“好啊,你说。”我也直截了当。
“耗子去宁夏参加婚礼了,是我初恋的婚礼。”仲河东低下头踢了踢脚下的易拉罐。
“你为啥没去?”问出这句话之后,突然觉得非常不合适。反问自己,如果是你,你会去吗?然后把自己的反问接成了设问“难道你没钱坐飞机?”。
“因为我在意……”仲河东直接得很,看似有些矫情,却很直爽。这样的性格,我很欣赏,所以后来我们成了朋友。
……
“大学里我什么都不想带走,唯独我的小师妹,说要带她去感受烟雨江南,说要带她来北海……”。这是那晚仲河东的最后一句话。
那晚仲河东是睡在屋顶上的,我从房间里拿了一件被子给他盖上,夏天屋顶正好凉快。不是我心狠,我实在没办法把他拖到一楼。
聊了很久,我的导学稿没做完,却满心都是感慨。即便爱,仍然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仲河东的小师妹没等他去宁夏娶她,就嫁给了自己的高中同学。商浩回来对仲河东说,小师妹现在过得挺好的,仲河东嘴里说着“和我有什么关系”,心里却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仲河东和商浩仍然过着和往常一样的日子,仲河东就像夜行者一样,每天都在维护铁路,商浩成天在给别人家的房子作市内设计。而我,仍然有阅不完的作业。
我搬走的时候,仲河东留了我的电话,说有时间约我出来喝茶。虽然是这么说,可是我想这种机会基本上不会有,但又不知道怎么拒绝,电话还是留了。
秋天的北海,仍有夏天的余温。搬的了新的地方,我还是一个人住。
房子很简单,一厨一卫,一个卧室,一个书房。这么简单的房子,是花了我多年的积蓄才买下来的。
我不想在漂泊他乡的岁月里居无所定,在内心无依无靠之时,愿我还能有一处息身之所。
“阿树,明天有时间去陪我去海边吗?”刚洗完碗坐在沙发上,手机刚好响起。
“可以啊!”想想,从搬过来到现在,除了上班,还真的没有出去走一走呢。
北海这个地方,欺骗了许多人。明明就在大陆南端,却偏偏要叫北海。可往往人不都喜欢自欺欺人,明明爱着,却说不爱了。
“你的基友呢?”这是见到他我的第一句话。
“我们第一次说话,你问的也是这句,看来你是腐到无药可救了。”仲河东是背着商浩一个人出来的,大概我们都这样,不愿别人替我们担心,特别是亲近的朋友。
“哈哈,明明知道还让我陪你出来散心”我低着头笑起来,无意间看见仲河东手里握着一个用木头钉得严严实实的正方体,还没来得及问他是什么,他就问我“阿树,你是学文科的,你说北海的海水会不会有一天流到黄河里?”。
“虽然地理学得不好,可是地球是圆的,终有一天会到吧。”我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技术真是越来越好了,黄河可是发源于巴颜喀拉山的,除非海水倒灌。
“李嘉树,如果你抛弃我回广西了,我就沿着黄河一直游,游到琼州海峡”
“可是你会在游到渤海的时候被鱼吃掉的”
“那更好啊,你说过我化成灰你都认得,我的骨灰在海水里融化,无论你看见哪一片海,都会想起我”
就像被周一诅咒了一样,无论看见哪片海都会想起他。
可是就算想起他又能怎样,他已娶妻生子,快乐地生活在另一片天涯。
“阿树,你帮我把这个扔进海里吧!”仲河东把手上的正方体递给我,他告诉我这个盒子里装着很多信,是小师妹给他的回信,这些信,在很多想要放弃的夜里曾被打开,日出之时又被合上。
“小师妹要结婚的时候,我觉得自己难过得不行,她可是我的初恋啊。和她在一起之后我从没想过和她分开,可是现在想想,小师妹的父母本来就不同意我们两个在一起,北海离宁夏太远,他们怕自己的女儿过得不幸福。现在听耗子说小师妹过得挺好,我就放心了,谁的青春里没那么些遗憾……”
夜里练习过无数次的话,还没说出“等我”,就只好各安天涯。
我颠在手里,没有多少重量,却压着仲河东的内心这么多年。和周一分开以后,极其害怕别人把星期一读成周一。
每个星期都会有周一,却不再是属于我的周一。
回忆就是如此,明明就回不去,却牵绊着一方无法前进。无论是仲河东,还是我。
“嘉树就像树洞一样,每次和你在一起都能吐露心声。”看过夕阳之后,我和仲河东就分开了。
也许就像仲河东说的一样,我就像树洞一样,内心都是空的。
“李嘉树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树”
“周一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周一”
后来,别人嘉树变成了别人的树洞。
周一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
在青海念大学的这四年里,每个星期一都是独特的,因为我有我的周一。毕业后,周一留在青海,我回到了南宁。周一娶妻生子,我年年被家人催婚。
我离开南宁,来到北海,开始一个人生活。不知道是开始新的生活,还是在躲避回忆。
我最喜欢的一本书上说“独自生活的难处,在于不管弄出什么样的烂摊子,都不得不自己清理。不,独自生活的真正难处在于没人在乎你是否心烦意乱。”
我却觉得,独自生活的好处在于没有人在乎你是否心烦意乱。
炒焦的西红柿鸡蛋,自己默默吃掉;没煮熟的西兰花,在煮一次就好。
爱过的人慢慢忘掉,不要急着从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