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四月份开始,出于主动或被动,我陆陆续续地进了很多微信群。大概有十五六个吧。写诗的,作文的,读书的,讲史的,交友的。有时候,莫名其妙还会误入一些妈妈群,代购群,广告群。
每次进入一片新的领地,我都非常识时务地将群消息设置为勿扰模式。可即便如此,每回打开手机还是一溜串的红点点。我多少有点强迫症,看见那些小红点,就忍不住手贱地点进去。
不仔细看内容,光是手指快速地划拉一遍,也得个把钟头。如若再碰上感兴趣的话题,就更是没完没了。于是乎,先前用于发呆、思考人生、贩卖情怀的琐碎时间,统统被手机绑架了去。
我成了轻度的手机依赖症患者(如果真有这种病的话)。要是隔一会儿不打开手机看一下,心里就会非常不安。等公交啊,乘地铁啊,等饭菜上桌啊,就连走在大街上,都要把手机握在手里,生怕自己错过什么重要时刻。
我的尽忠职守也不能说全是副作用。现实生活中,永远没有机会沾上边的各色奇葩,群里却是无限量供应。有酷爱小黄图的房地产大叔,有以晒F码大胸为乐的猫星人,有傲慢与偏见的青年作家,有披着小学生外衣的杀马特少年,有在水一方的国风大妈……
在这样五彩缤纷的世界里流连,总免不了一晌贪欢,而忘记自己作为客子的身份。我本就是有点浪漫主义色彩而又缺乏判断力的二货,这下更是迷瞪了。总是三言两语便能心花怒放,以为自己在茫茫人海中寻觅到了同类。
嗨嗨皮皮不分昼夜地聊了几天,刚打算额手称庆,引以为灵魂伴侣。谁知一言不合,小船说翻就翻,轻则沦为僵尸粉,重则删好友拉黑。扪心自问,也许是我人品不行,也许是我世事不明人情不达。唉,谁知道呢?
翻船,上岸,再翻,再上岸。来来回回几次,让人不胜其烦。一狠心,我哗啦啦退出了几乎所有的群聊,只剩下两个安身立命的编辑业务群。耳根一下子清静了,再也不用百爪挠心般地盯着手机屏幕了。
这突来的寂静,却让我有点不适应。就像久居长安闹市的人上了终南山,天籁之声固然可喜,可纷扰的红尘也是汁液饱满的诱惑呀。
一些失落,一些喜悦,一些惆怅,一些焦虑,一些慌乱,一些疯狂,都没了个回应。想来,女人真是难以被取悦的动物,看惯了安静的风物,反过来就喜好刺激;自由到飞起的时候,又偏偏牵挂那点羁绊;适应了他人的地狱,一朝回归自我,竟左左右右都不是了。
前几天,我很喜欢的自媒体“新世相”发起了一个“4小时逃离北上广”的活动。内容大致是这样的:从早上8点开始,只要能在4小时内赶到北京、上海、广州三个城市的机场,就有30张马上起飞的往返机票,带你去一个未知但美好的目的地。
听起来很罗曼蒂克吧?据说,文章阅读量不到10小时便达到了110万+,留言有10多万条,90万人收看了现场直播……至于朋友圈里转发评论的盛景更是可以想见。我是在吃完一顿不小心被放了葱花的杂粮煎饼早餐之后,看到公号这条推送的。
毫不夸张地说,我大脑里的G点瞬间就达到了最大值。这个平静却暗流涌动的世界,从来都不乏惊奇。作自己的主,一次马上出发的旅行,一次告白,甚至一个电话,生命的此刻,立即,马上,炸掉了几乎遍布每个人的犹豫不决,期期艾艾。
我固然没有那样好的运气,去做这么勇敢的一件事情。可那个作为旁观者的上午,却让我在看海德格尔的时候,有了一点莫名所以的体悟,连带地审视起了自己沉沦其中的生活。
我为什么会在离开虚拟的网络世界之后,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曾以为,下午四点的咖啡,就是高逼格生活的道具;也曾以为,波西米亚风的棉布长裙、银镯子,就是三毛的万水千山走遍。在我的想象里,他人的世界鼎沸、喧嚣,每一个时刻都戏剧化,每一个角落都意味深长,每一个人都自有来历,绝不像我的现实眼下这么松散无稽。
可想来想去,谁的生活不是痛苦与美丽。根本没有摆脱灰头土脸的一蹴而就,也没有臆想的生活在别处的通关密码,更没有在幻象与现实之间自由穿越的方便法门。生命充满了劳绩,只有恒久忍耐。所谓诗意地栖居,只是看起来很美。
人终究还是一座孤岛。再好的朋友,你们也只能在某一个或者某几个维度里相交,能一起吃饭、看电影、聊一下朴树或者王小波,就很不错了。再做他想,全是非分。
“我有时真想大哭一场,然后心如磐石。把眼泪给了该给的人,就可以死了。”寂寞永不打烊,学会好好和自己相处,才是王道。王尔德那个老家伙说了,“To love oneself is the beginning of a life-long romance”。
是的。这必定也是我一生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