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暮-10、窗口,那些耳朵

再也找不到这么精彩的一次面试了。

一位亲和力很强的前辈接待了她。两个人就像话家常一样,聊起来。木苏苏一下子就从他谈话内容所折射出来的工作面貌、人文理念,听出来他有国外生活的背景。

这场谈话平等、尊重、友好,气氛融洽。

前辈好奇着,笑眯眯地问,“你为什么想到毕业后还要去念书?”

“嗯,因为我年少时不努力,后来发现就后悔了呀。”她就调皮地答。

“哈哈哈!”他大笑起来,夸赞道,“嗯!你很会说话!”

木苏苏赶紧泛起白痴一般的笑容。

随后他就把招聘部门的上司叫过来,把剩下的时间交给了这位年轻的,风风火火冲进来,卷起袖子正热火朝天干活的男海归。

“岗位职能对理工科的专业技能有要求,和你的资历有些货不对版。”他很直接地,诚恳地解释道。

木苏苏对结果心服口服。

转眼,江城步入深秋。一个阵阵凉意的清晨,木苏苏被尖锐的说话声给吵醒了。她睁着睡意惺忪的眼睛,依稀分辨出外面两个男声在吵架。吵架声声迭加,听着这一时半会是停不下来了,木苏苏步入阳台,抬眼探向楼下,

对面单元门前,一对中年男人拎着菜篮隔着十几米对峙,你一声,我一声叫阵,也分不清前因后果,但并未发生相扑着拳打脚踢。

“大清早什么事情啊,”她因为来到这里这么久,对此地文质彬彬的印象不错,没料到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就有些为他们着急。

这一抬眼,猛然大吃一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不同的窗户旁,出现了男男女女。他们也许也穿着还没来得及换的睡衣,但和她不同的是,

他们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正相互点头致意,手指悄悄遥远地比划着,表明一种彼此都能懂的会意与默契,又因此默契双方都认为“我们”才是真正的感情好哈,客客气气说话哈,而他们吵得起架来哈?

木苏苏本来以为会有人出来劝和。

并没有。

取而取代的是隔岸观笑话,和建立私人感情的某个契机。

她就被从未见过的景况给惊得目瞪口呆了。她突然给自己的心里画上了个大大的问号,问自己是否来错了地方?

宅了一段时间后,她开始骑车,去对面学校的教学楼上自习。教学楼不远有一隅校生活区,餐饮住宿、吃穿住行的小店子,依次座落在小街两旁,教职工家属、学生,和来自四面八方的家长或游人出没,于闹市中僻静,偏安守一隅,自成得一畦,倒也怡然小雅。

生活并不总是这么静谧安然。

某日,突然就因为疼痛发觉有脸上出现了些小水痘。并不当回事,到了深夜,脸上火烧火燎得莫名,不行了,得去买药。

第二天一早,匆忙飞车来到元一街药店购买达克宁,万万没想到,用完药,她已经恨不得给自己的脸蛋奉送上几耳光,期待耳光的疼痛来掩盖烧心裂肺。

“师兄,救我!”她哀嚎道。

“你这头猪,一定扛不住!马上来找我!”学医的师兄当下判断出来这是带状疱疹,病毒所致,严重起来将沿着神经所到之处弥漫。

“告诉我用什么药就好。”木苏苏不想冒然。

师兄果断拒绝。于是木苏苏苦着嘴脸,疼得想死,没有任何装扮,骑车就去了。

师兄的医院门口,要求推车过去,但是师兄表现得很镇定,腿自自行车上飞下来,连地都没着,又马上飞腿回到了车上,这一起落,车轮就顺着一路滚出了门外,

“你站住!”门卫很生气地追出来,远远叫骂。

木苏苏笑得不行。

拜师兄大包大揽所赐。对症下药后,不过三两天,果然,她就痊愈了。

天气越来越冷,木苏苏呆在家里的时间也就越来越少了。

早出晚归,木苏苏夜夜开淋浴,热水经由大花洒高高下落,“扑喇喇”倾倒,久了旦闻窃窃私语。

明亮说过,“一进门光线太暗了”。及至后来木苏苏搬去了新房子,嫂子还是说,“这里就像家里的老房子”。如果他们不说,他们不语,她甚至不会过多地留意到,入乡随俗,江城是大不同的!现在,这里一梯是紧凑的四户,但楼间总长度同比南方,一半都不及,而且,四户一览无余!此处的条件,原来是如此地局促,如此地捉襟见肘。

对于一片等拆迁政策靴子落地的老房子,也许种种的种种都是常态吧。

又或,也许她也错了。

该来的还是要来。

教室后面是一个操场,再稍微远一点就是校区间驳接的公交车场。

每一天清晨,都有人早早地来到车场排队候车,前往新校区。

到了深夜,结束这一天学业的学子们,来到操场的也不少。他们在路灯照射不到的昏暗里,坐着,散步着,思索着。黑夜给了他们黑暗的眼睛,而眼睛就投射到明亮的不远处,昏暗此时就如同厚实的盔甲,你在看着谁,而谁却看不清楚你。这离群索居的安宁感,有助于白日里缠绕不休的学术难题的解决,有助于放空心灵的杂念丛生,如果心情特别好,还适宜独揽高空星月。

木苏苏同样在夜色的操场上,绕了几圈。就给阿姨打电话,

“我要提前搬家,免得影响别人。”

阿姨一听就急了。

待到隔日,木苏苏突然发现小区里那些陌生人,闲得无聊,象玉米粒,一下子炸成爆米花了⋯⋯再过了些时日,爆米花发酵成花卷了⋯⋯

和傻x争论,只能证明你连傻x都不如,或仅仅赢了一个傻x。

如果有机会重新选择,木苏苏一定会象一道闪电,马上远走高飞。

“身正不怕影子斜。怕吵,就去住别墅啊!”阿姨忿忿不平。

最后,她终于知道了某些平日里她绝对不会去关心的家长里短,心酸到震撼。

“我尊重你,你不尊重我,那我还尊重你吗”?还是,”无论你如何对待我,我总是尊重你,因为这是我的原则”?还是,这么深刻的伤害,一切值得仁慈地相互原谅?!

解铃还须系铃人,迈迈聪明地帮助木苏苏顺利离开了,他承诺阿姨这处房子的转租包在他身上了。于是,木苏苏在阿姨家由他作为第三方见证,把所有的水电煤结清。木苏苏怎么可能会亏欠水电煤呢,在一个一分钱硬币都数给你的城市文化中,经济帐目,她做到的是充盈给付,而非匮缺。

木苏苏回忆起曾经从这处走出去的人,大抵还是成功了,就有些索然,深刻地感到生命的无序与命运的无稽!

离开的那个清晨,搬家公司竟然来了个大车,大约接了这么一个意想不到的轻便活,开心极了。车子停得远,就一路走过去,这一路走过去,这一路走过去。

木苏苏觉得在此之前,还是有不少萍水相逢的人让她体会到了善意,她一直意图去释放自己的尊重与善意,无论人拥有如何的人格缺陷,也不能遮挡曾经的那些人性之美。但又为什么要试图去为那些让她不快的人找理由呢?人与人之间,总是自觉不自觉地认为自己是弱势的一方,自己掌控了正方观点,却不知在对方眼里,是十恶不赦。这不是点头之交能够交心,不是几年来往的水乳交融能够化解,这更多的是经年历久,风化下来的自我沉淀,俯首拾起,他说是蚌中珍珠,她说是瓦中石砾。

珍珠就是珍珠,沙砾就是沙砾。

这一切,象一个梦,粉碎在十一月的冷风中;象彼此的一道伤疤,溃至荼蘼。

既然早出晚归,就随便住住吧。木苏苏轻车熟路地来到一处中介,是一个本地阿姨的私人小店铺,阿姨看了看木苏苏,当即就带她去看房。也是极其巧合的,房屋就在教学楼后面的那些教工宿舍楼内之一。两人就上楼捅开钥匙,房龄已久,屋内空空如也,一间房七零八落地放置着书本及简陋的生活用品,租住的是一位不知道从全国哪个地方专程跑来这个名府准备参加入学考试的小男生,人已出去上自修。阿姨就感叹道,

“所以看看学生们是有多么地艰苦呀。”

木苏苏内心也同意阿姨这个说法,她觉得这里周遭生活设施成熟,而且直接节约了出行的时间成本,至于屋内的简陋,自己目前对生活物品的依赖程度减少了很多。两人就先行达成了口头协议。

阿姨就回到自己的小店给女老师打电话,阿姨说,

“这个小姑娘蛮清爽的哟。”

租房子就是看缘分吧,有时候你踏破铁鞋无觅处,刹那得来却全不费功夫,有时候一个双方洽谈的小细节又能毁了所有,你喜欢,就是家;反之,就是一个流离失所的驿站。

“哎呀,真不巧刚租出去了,就是还没来得及通知各个中介。”

木苏苏倒也无语,此房炙手可热,不租出去才怪呢。

她又接着在网上继续寻找,这下条件倒也越发无要求了,但见房价相对极其便宜的,就在附近高层建筑的十几二十楼的,就觉诧异,便越发要寻了去。这是她第一次得知了城市中有“群租房”这一说。二手房东极其精明,这些建筑于外观,绝对是一道亮丽风景,于内,就把毛坯房除去主体墙,都打通,再大小不一进行隔断,做成“药丸”。

既然便宜,一个睡觉的场所,对付上三个月应该是可以的?

一段眼界大开的奇葩之旅,就此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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