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去的桂花季,奶奶用北风吹落的桂花做成桂花蜜,不仅保留了花朵的色与形,更在那小小的瓦瓮中密密地封存了桂花盛开的那一刻的层层叠叠,浓浓郁郁的香气。
无论是一树花瀑还是满园香气,其实都是稍纵即逝的东西。花开时轰轰烈烈,香气四溢旁散,霎时间,锣鼓喧天。一阵风或是一场雨不怀好意的抓住花期的尾巴,前一夜还盛开着的满树繁花被打得云容黯淡,只好卸去残妆,悄然退场,在幽暗的泥土中回忆那短暂的繁华。
昔日还在枝头千娇百媚的鲜花如今被定制成舌尖上一段千回百绕的滋味,人们用自己的方式把那份易逝的韶华用味觉的方式长久的保存了下来。短暂的食物有了时间的韵味。
我在清水中加了一勺桂花蜜,看着那雍容的桂花小蕊在这甜香中沉沉浮浮,我想起了屈大夫的"朝饮木兰之坠露,夕餐秋菊之落英",在这段深情的吟诵后,花蕊的馨香就一直活跃在文人的舌尖。
戴曦将牡丹当拌菜吃,短暂的花期后,留下另一种倾城之色;董小宛制成秋海棠露,短暂的流光后,将花汁揉入液露;周瘦娟蒸食茉莉,与短暂的年华中,抓得一缕余香。
金缕衣中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那么,折枝之后呢?是看着她一天天得枯萎干瘪,红颜老去吗?
其实在人们以花入食的习惯中更深层次的藏着一种惜花情结。人们在潜意识中将自我与自然昭为一体,既在生老病死的生命大轮回中徘徊挣扎。就不会对谢荣轮回的生命小周期毫不关心。人们为繁华飘零掉落,韶华易逝的短暂而扼腕叹息,又深谙自然永存的观念实为虚妄。那么,人们试图在自然与永恒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点。
在永不停息的天地运行中,短暂与永恒这两个时间维度对立着,矛盾着,我们能够做到的就是在前一物质形态向后一物质形态推移时,即在花开与花落花之间,选取一个恰当的时间截点,让物保持当下的状态而不变化,从而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达到一种短暂的永恒。人们的爱美惜花之心成就了鲜花与味蕾的一段缘分。
有花须折的惜花意识还停留在形的层面上,而人们以花入食,乃至于佩戴花囊都将惜花发展至“神”的层面。这里的“神”指的是历经岁月后仍能嗅到的馨香,仍能尝到的清涩,仍能触到的香蕊,而不是那一枝脱离了泥土就等待干枯的花枝。
“以花入食”中既包含了以往之短暂不可久恋的惋惜,又表达出不汲汲是物之长存观急的旷达。这样就在短暂与永恒之间达到了一种通融的美学境界大概这就是历代文化人热衷食花的原因。
我品尝着花蜜,一缕甜香缠在舌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