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清某朝某年某月了,李老根是个标准的庄稼汉,农闲时闲不住,喜欢抓鱼摸虾、捕田间地头里的小走兽。这片乡间,地处长江中下游、长江的北岸,丘陵地貌,没有山,连个像样的高一点的土包子都没有。一眼望开去五里地,是毫不费劲的。小沟小渠阡陌纵横,流水不断,反正,这儿不是个缺水的地方。
有一年,李老根大概是听闻了街市上传来的行情,黄鼠狼的皮,行情看涨。黄鼠狼,官名黄鼬,因体内有臭腺,遇到威胁时可以排出臭气,能熏倒一大片儿。这片乡间的人,一直坚持认为,黄鼠狼的臭,跟人的狐臭是一样一样的。所以,讲究点的人,对它们基本上是敬而远之。当然,敬而远之更深一层的原因,是黄鼠狼在这片乡人的心里,总带着一层鬼魅、神道。
李老根购了几副黄鼠狼夹子,铁制的,置在田埂、小土坡处,他判断可能有黄鼠狼出没的地方。夹子的构造很简单,拉紧铁簧支好夹子,放一点诱饵。如有黄鼠狼路过,夹子会‘啪’一声回弹,黄鼠狼的小短腿,或长长腰身的某一段,就被夹住了。通常头一天晚上放夹,第二天早间收夹,那些不幸撞枪的黄鼠狼,命还未绝、唧唧哼哼。收夹回家,松开夹子、摁下这些命还未绝的小黄鬼入水中、溺毙。接着是整剥皮,肉多弃之不取!
晒干了的黄鼠狼皮,根根毫毛金黄柔顺,不管是用手心还是手背,顺着毛轻抚,那感受,连心口都是舒坦的!是有钱人家冬天做围脖子,手捂子的上好材料。
农历每月初二、初七,十二、十七、二十二、二十七街上逢集,好的黄鼠狼皮,甫一露脸,一抢而光。
李老根在这片稻田跟小土坡的接角处,连连放了有五天的夹了,五天通通空门、空手而归!他还不信邪,兜来望去,这一块,是黄鼠狼活动的准地儿,没的错!认准了!
这一天晚上,李老根又换了点新饵料,来放夹了。一个、两个、三个……放完最后一个,天都擦黑了,他准备打道回府。“嗨,老头子,我看你天天来,弄没弄到啊?”一个高大汉冷不丁的立在他面前,背着双手问他道。
“妈妈的,弄个屁,出鬼了!这好几天了,半个黄小鬼的影子我都没看到!”李老根看了看来者,不无怅然的回道。
这个高大汉,两撇黄胡子,精瘦精瘦的,小眼珠黑漆黑漆、滴溜溜圆,特别有神。显然,他不是本村人,老根不认识他。
“不是我说你哦,老头子,你来几天了,你天天来,你日日来,我一帮徒子徒孙吓得门都不敢出、饭也不敢吃。你看看你能不能换个地方啊,啊?”
老根呆立,没答话。
“老头子,那边,东北拐子(意:东北角)你看到了吗?有个斜坡,我瞎眼老姨娘(老姨娘,意:最小的姨妈)住那块,你明天去找她,她寡身一个!”高大汉说完,倏忽不见了。
李老根楞了半响,拿起一个夹子,走到东北拐子土坡上,放置好,头也不回,转身回家。
第二天早上,老根早起,走到东北拐子,嗯,夹子上有狩获!一个中等身段的黄鼠狼,腰背被夹住了,油光黄亮,像个小鸡毛掸子!老根走近,定睛一看,这黄鼠狼的左眼珠是浑浊的白珠子!左眼已瞎!右眼正怔怔的看着老根!
老根大骇,二话没说掰开夹簧,这白珠子歪着半边身体,不紧不慢的钻进前面的洞里去了。
老根回转身,捡起了那另几个夹子,大吼一声,几个夹子齐齐砸开了去!
老根从此终生不沾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