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时明躺在床上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吃晚饭的时候,他倒了半碗米糊糊菜汤给弟弟妹妹,剩下那半碗下了肚子好像当时就消化了,现在饿得睡不着。
“也是闲的。”
他心想道。
若是农忙时分,沾着枕头就睡着了,吃饭都没胃口。哪像现在肚子火烧火燎的提醒他去吃东西。
可哪里又有东西吃呢?家里的粮食都被老娘放在自己的屋里看的紧紧的,那么点粮食要吃岛来年呢。
“自己大概是最失败的穿越者了吧?”
程时明经常暗自自嘲。
十五岁前,他是地主家的傻儿子,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总算是吃喝不愁。家中也有几十亩田地,光长工就雇着五六个。
只是十五岁那年,祖父得了一场重病,这一病就是两年,花光家中积蓄不说,还卖了还几次地,结果还是没救回来。
二叔那时尚未分家,只是三天两头不着家,在城里跟人赌博胡混,结果入了人家的杀猪盘,签下高利贷,被人绑在城里,然后被人追上门来要债。
父亲虽气的吐血,但还是筹钱把人赎了出来,然后父亲就找族长把家给分了。
可哪还有什么家当可分,原来的田地早就卖的七七八八,剩下的就是实在卖不出多少银子的下田,现钱更是一文也无,甚至连长工的工钱都是拿农具抵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
看着家境一点点败下去的父亲分完家就倒下了,请大夫来看,却说伤了肺,好在不传染,只不过治不好,只能将养着。
一看家中的顶梁柱倒下了,母亲吓得手足无措,心神紧张之下,也跟着病了一场。
当时的程时明匆匆休学回家,面对的就是这么一个场景。
其实程时明娘胎里就穿越来了,刚来的时候也是雄心壮志了一番,像发明个玻璃、肥皂之类的成为天下首富,或者考取功名宰执天下,甚至天下生乱时顺势而起也不是没想过。
只是小地主家的生活太惬意,他又是程家第三代里头一个出生的孩子,全家都稀罕的不得了,真是应了那句: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在这样的氛围下,再加上心气最高的那几年他只是个孩童,折腾不出什么浪花来,一来二去的心思就淡了。等他能跑能跳时,原先的雄心壮志早就被抛在脑后,成了个地主家的小少爷。
还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读书人。
当面对家中这么一幅场景,程时明很是慌乱了一番,但毕竟早就是个成年人了,虽然这些年活回去了不少,但正应了那就老话,苦难使人成长。
看着一家老弱病少,为了一家生计,他拿起了锄头,回家做起农民,这一做就是两年多。
这两年他脱下书生长袍,换上破旧衣裳,每天起早贪黑,从握锄头开始,学会了翻地,育苗,播种,收割。
也从一个白皙的读书人变成一个黝黑的农家汉。
可这其中的苦楚,谁又知道呢?
手上血泡变成了层层叠叠的老茧,一挑担子也不用分成两三次才能挑回来了,晚上更不会全身酸痛的睡不着了,都是沾着枕头便打起了呼噜。
种地的水平也越来越好,甚至结合上辈子那些差不多已经忘了的知识,尝试着改良,去年种出的粮食亩产甚至超过了村里的老把式。
现在回过头想,程时明自己都觉得神奇,这么苦难难熬的日子他是怎么过来的。
可这又怎么样?
靠着家里这么点地,又能刨出多少吃食出来?
这么多张嘴,父亲长期又供着药,家中一直拮据着,连欠下的外债都还没还清,更何况二弟还在城里念书。
是的,程时明自己休学回来了,但他深知种地是没有前途的,所以坚决的把弟弟留在了学堂里。
不说中个举人,就算是中个秀才,那也是对家中的帮助也是极大的,只不过前些天农忙时他回来帮忙,问他有无把握时,他半天沉默不吭声,末了说的意思是退学回来,好省下每年那三两银子和他在城里的花销。
当时就被程时明狠狠的骂了一顿,连夜赶他回城里借宿的姑姑家。
想到这里,程时明叹了口气,只恨自己当时浪荡,没有好好念书,一心想着回来继承家业,当个闲散的地主老爷。
马上要十一月了。地里也开始闲了下来,交完税,又卖了些粮食给父亲抓了药。剩下的钱粮不多了,母亲精打细算着想让那点少的可怜的口粮熬到明年。
“还是要找点出息才行,趁着这两天地里活不多,明天先去镇上看看有没有什么零工可打。”
程时明紧了紧裤腰带,一边想着未来的打算,一边纠结着要不要起喝水骗骗肚子,只是喝水要下楼,到时候难免要吵到家里人。
原来的房子早就卖掉了,现在他们家住的是曾祖父时留下的老屋,房子倒是有三四间,只不过除了住着的主屋是两层的,剩下的两间偏房,一间柴房兼厨房都是一层的。
而且因为是泥土房,为了结构牢固,开的窗户都很小,整个屋内都显得阴暗沉闷。就这样还是好在前些年家里还未败落的时候修整过几次,不然一家人都没地方住。
不知道那些野榛子晒得怎么样了,若是干透了,明天把磨成粉带到镇上看看有没有人收购。
那片野榛子是程时明去年在收拾山上的旱地时追兔子偶然发现的,由于长在大树底下,长得并不好,稀稀拉拉的,程时明砍掉边上大树的枝丫,好让光线透过来,又给榛子树修了枝。
今年果然长得不错,程时明带着妹妹两人摘了整整一箩下来。只是听说这边的人都不吃这个。也不知道能不能卖出。
想到吃的,程时明肚子越加难受,响了想还是决定起来喝水。
下楼时咯吱咯吱的楼梯响声大约是吵醒了楼下的父母,父亲在里面问了声怎么了,程时明轻声应着口渴。
一到秋冬季节,父亲的肺病就变得严重。程时明凭着自己的想象,在楼下用石头砌了个炕。不管砌的是不是合理,费不费柴,起码晚上睡得安稳了。
程时明摸了摸茶壶还是温热的,便也不用茶杯对着茶壶嘴咕噜咕噜的把茶壶里的水都喝完了,感觉肚子哐当作响,但总算不再烧的难受,正想回房睡觉时,却听得院子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进贼了?”
程时明咯噔一下,家徒四壁的也没什么好偷的,但院角的鸡笼里还关着好几只鸡。
他掀开父母房间的门帘,轻声的说了句:
“爹,院里有声响,我去看看。”
说完也不等他父亲回应,从门后摸出跟扁担,轻轻抽出门闸,拉开房门望了出去。
现在大概是晚上十点左右了,虽然已是十月下旬,但月色并不是时分明亮。程时明只是隐约看出一个人影正提着一大包东西往偏房去。
这人是来偷东西还是来送东西的?程时明有些疑惑,而且那是放杂物的,并没什么值得偷的东西。
但自己家怎么允许小偷猖狂,程时明偷偷摸了过去,准备狠狠的给他来一下。只是越近却越迷惑:这身影好熟,像是自己二弟。
“程时亮?”
程时明举着扁担,爆喝一声。
前面身影吓了一跳,转过头来,是自己弟弟,程时明放下扁担。
“你干嘛?吓我一跳。”、程时亮惊吓之下喊出声来。
“我还没问你呢,大半夜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程时明见自己弟弟脾气比自己还大,不禁也大声责问起来 ,
“还有,你这个点怎么回来了,学堂放假了?”
‘“没……,嗯,是……”
一见自己大哥脾气上来了,程时亮立马缩了回去。
程时明正准备追问时,一盏灯光亮起,兄弟两回头望去,只见父母二人,一人举着灯,一人拿着根棍子站在门口。
“进屋说吧。咳咳,咳咳”
说完父亲转身便进了屋,母亲护着灯一脸关切的望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