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钟小青
文章来源公众号:晓言谈。
风雨梨花寒食过,几家坟上子孙来。又是一年清明时,每到这个时节,我就特别想念去世24年的祖母,虽然她离世时,我尚且年幼,记忆也单薄,但是我们家人对她的思念无处不在。
祖母是我父亲的养母,父亲在年幼时,亲生父亲因病去世,我的亲祖母一个人单薄的肩膀无法抚养6个孩子长大,于是便把年龄最小的父亲过继给同村不同姓的钟姓人家,也就是我父亲的养父母家中,也就是我文中提到的祖父祖母。
我的祖父一生颠沛流离,十五六岁的年纪,在衡阳参加国民党部队,后来国民党战败退走台湾时,祖父走到永州零陵金花村便走不动了,认了当地一户人家为父母,在那里安了家。收养他的那户人家女主人是地主小姐,当时陪嫁好几十亩田地,我们村现在的田地,还有很多就是当时陪嫁过来的。她一生无所出,待我祖父极好,我祖父也过了几年好日子,可是当她去世以后,当时也已打倒地主分了田地,祖父又是外地人,形单影只,性格也懦弱,日子过得越发不景气了。
后来娶了祖母,没有生一男半女。祖母在改嫁祖父之前,已结过一次婚,生有一个女儿,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拿了休书,便被介绍给了祖父,自此再未生育。他们俩领养父亲后,一直视如己出,加倍疼爱。祖父在我父亲10多岁时,在煤矿挖煤,遇到煤矿塌陷,不幸去世。所以祖父对我而言,概念是模糊的。
我的祖母性格怯懦胆小,苦头吃尽。父亲给我描述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有一年,当时还是吃大锅饭拿工分的年代,收稻子的酷暑时节,天气炎热,生产队的队员们割稻子割到中午,都准备回家吃饭了,他们却不准祖母回去,要她留下来守着刚收割的稻子,以防被小鸟吃掉。我的祖母便顶着烈日、饿着肚子在田里守着稻谷,真的没有回家。父亲在家左等右等都不见祖母回来,便只好打了点剩饭剩菜给她送过去。当他到田里看到祖母的情形时,眼泪刷刷地流下来,暗暗发誓,永远不要让祖母受这种苦了。这些因素对父亲性格的形成起了很大的作用,自此,他为了维护祖父母,为了不受人欺负,便变得很霸道、强势,跟别人打架吵架都是常有的事,后来对我们也一样,很凶,我们几姐妹都怕他。
我的祖母从未见过大世面,笑料百出。我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家里来了几个城里的客人,带来了一箱矿泉水,他们走的时候,水没有喝完。那时我们都没见过矿泉水长啥样,以为是什么高端饮料,三姐妹每人拆开一瓶满口大灌,祖母见状,要我们拿一瓶给她开开洋荤,她费劲的拧开盖子,一口喝下去又赶紧吐了出来,脸色瞬间拉了下来,骂骂咧咧到“你们当我是傻子啊,我人老心可没老,搞点井水装进瓶子给我喝!”虽然是骂我们,但是我感觉她眼角的余光是斜着看我母亲的,母亲一脸委屈地解释到“我哪么晓得这原来就是水啊,我们也以为是好东西呢,还没有我们自己井里压出来的水甜呢!”。
我的祖母尽心照顾我们,疼爱万分。祖母一生育有一女远嫁外地,直至祖母离世,都未再相见。虽然父亲不是她的亲生儿子、我们几姐妹不是她的亲孙女,虽然她一直对父母没有生下来一个儿子传宗接代耿耿于怀,但是她对我们的爱,没有比任何一个祖母疼爱自己的孙女的爱少。
记得冬天时,家里挖了红薯回来,每天烧柴火煮饭的时候,她都给我们煨红薯,等我们放学回家,从柴火燃尽的灰里拿出来的红薯又香又甜,她耐心地帮我们把皮剥掉,红薯烫的她发出“嘶嘶嘶”的声音,边吹边递给我们,说:“趁热吃,冷了就不香了”,我们三姐妹每人抱一个大红薯,跑出去玩,她还踩着三寸金莲追着我们喊“大宝崽,二宝崽,小宝崽莫跑远了,等下要吃夜饭了。”
记忆戛然停止在1995年农历二月二十二日,这一天,祖母因身体不适上午卧床休息,下午父亲喊了赤脚医生到家来给她输液,医生挂上针才离开我家,药水都还没取,祖母就去世了。她走的突然,但也安详,善良的人老天爷都不忍心折磨,让她免受病痛之苦。那是我成长史上第一次清楚的知道心痛的感觉。
现在每当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时候,我们都会说,要是祖母在该多好,我们不会让她再受别人欺负;我们要给她买好多好多好喝的饮料;我们要带她到大城市来看看,买新衣穿新鞋住上电梯房;我们要让她看看她的孙女们都已经有了幸福的家庭可爱的孩子;要是祖母还健在,该多好……
回忆至此,思念更甚,想将满腹话语说给在天堂的祖母听,所以趁清明时节回家,为祖母的墓冢添一抔土,折一枝柳,将我们的思念融进梦里,与她相见。
(本文是作者钟小青原创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