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这是一个返贫户的内心独白,但绝不是所有贫困家庭的写照!

我虽然曾经多次走访、帮扶贫困的家庭,给他们送过温暖,然而那都是蜻蜓点水般地走过程而已。这次精准扶贫的深入生活,更让我心灵受到震撼,良知促使我敲击起键盘,让我再次唤醒人们:心灵上的贫困才是最可怕…….

正气勤善的土壤出现了贫瘠,传统家庭美德发生了断链,个人意志力的衰落,远比生理贫困更难以帮扶。【题记】

(一)

我懒洋洋地斜靠在清凉山下的大槐树上,百无聊赖地望着不远处、那山前沿冲击扇形地貌上古老的出生地,任由仲夏的细雨编织的雨帘,慢慢遮住了我的双眼……

唉~,不曾想,在全社会不断摆脱贫困、逐步富有幸福的今天,我却成了贫困户,还是一个返贫户,成了一个需要社会救助和帮扶的“老大难”。

难道是我不勤快吗?我曾经也是一个有着远大志向的青年,更是一位光荣的军人,尤其是经过部队大熔炉的锻炼,练就了我积极学习政治理论,时刻关注时政新闻的良好品质,也练就了我喜欢给上级领导主动汇报的优点。然而,年过七旬的我大就是瞧不起我,竟然给扶贫干部说,他就没见过像我这样好吃懒做的、吃不了苦、喜欢给别人讨要、没有骨气的儿子。

谁都知道“金无足赤”的道理,我是有点小毛病,但是我勤快了就能从地里刨出金蛋蛋来,就能摆脱了贫穷?我几年前还不是建起了猕猴桃果园,能说我懒、吃不了苦吗?精准扶贫的干部老温也是闲的蛋疼,硬要逼着我给果园打药除草,果园不用打药就是无公害,不除草还可以保墒,还说他是请教了专家后提醒我的。更可气的是,老温他竟然敢威胁我,说下次他来如果看见果园没有变化就不帮扶我脱贫,简直就是笑话,吓唬谁?我是三岁小娃?中央领导人都要求实现到2020年让7000多万农村贫困人口摆脱贫困的目标。你个小小帮扶干部还比中央牛了?那咱就试试看看,哼!

话又说回来,贫穷志短,这难道是我不孝敬父母的报应吗?我和父亲近乎二十年不说话了,那是因为我的日子过的不如人,是父母没有给我创造好的家庭基础,能怪我吗?我让父亲照看猕猴桃果园,就是希望七十多岁父亲能够锻炼身体,还能享受田园风光,难道我错了不成?我妈对扶贫干部老温说:乡里人常说“槽里没食猪咬猪”。这话竟然被老温呛住了,他直直地就说道:老猪一直爱护小猪,但是小猪长大了欺老猪,就这样老猪还要护着小猪,就是槽里有食了,小猪也不会让老猪。家庭孝道的缺失,过去太溺爱孩子,就会把娃养成长不大的豆芽菜,有屁用,害么!

你听听,好家伙,一个党的扶贫干部都不知道尊敬顺从老人,都敢这样对我妈说教,我一个普通老百姓还能咋样?

更气恼的是,就还是这个精准扶贫的老温,咋那么吝啬呢?不就是送些不值钱的米面油,还有可怜的那点只够给猕猴桃园打药的钱,也是太抠门!就是他送来的那些旧衣服,我怎么好意思穿出去晚上跳舞啊!?我给他提了一点要求,他竟然不搭理我,反倒要我先孝敬我大和我妈,还要我操心我儿子打工的情况,这与你扶贫解困帮我有关系吗?呸,呸呸!简直就是吃了渭河的水却还想管泾河的事,你也管的太宽了吧!

村干部也不是好怂货,谁家房上没有几页烂瓦?竟然给驻村干部说我一天怂事不干,就盼着民政局救济,如果没有我的救济,我就到处告状、胡闹。我那是告状胡闹?有钱谁愿意装秃子呢,我曾经为国家守边疆做奉献,民政部门就该管我;复原后,在村子里我也出了点力,村子干部也应该管我,要不然要你们这些干部日歘达呀!再说了,我给你们投票让你们当村干部图个啥?还说我告状,我不告状我能成了返贫户?这都证明你们还是不关心群众,远离了上头“三严三实”的要求么。

不气不气,我何必和老温这些人生闲气呢。现在我就蹲在这儿歇着,看他们在村办公室里咋折腾去,等上边检查来了,我有给他们的好话说呢!走着瞧!想到这里,我的心里一下子亮堂了。

叼起帮扶干部老温给我的“软延安”纸烟,我悠闲地吐着烟圈,看着那烟圈在细雨中扩散、消失,并且带走了我的气恼。

一阵山风吹来,裹着熟悉的村干部老狄的腔调,隐隐约约地传来:“接镇扶贫部门通知……贫困家….来村办公室领取….”

我站起身子,在树身上蹭掉烟蒂,迎着凉爽的夏雨,疾步向山下的村办公室走去。

【后记】鲁迅先生曾说:悲剧就是“将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懂得欣赏悲剧美的人,才能在精神上站立起来。”但愿贫困人家首先要“人穷志不穷”,在精神上站立起来,砥砺前行。

我怀着惴惴不安的心理告诉了读者这一贫困户的独白,从内心讲,我丝毫没有厌倦扶贫工作,反倒会促使我更加体会“精准扶贫”中的核心就是“精准”二字的深刻内涵,让我找到扶贫的目标所在。

(二)

穿过夏雨编织的“帘子”,我疾步赶到村办公室。

屋子里坐满了人,除了本村的干部,还有镇上的几位包村干部和驻队工作组的人员,那位结对帮扶我的“黑煞”老温也在现场坐着。我选了不起眼的角落蹲蹴着,想先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村书记老石看人到齐了,就嘟嚷开了:都到齐了,咱现在开会。主要有三件事,一个是驻村工作队、主要还是崔队长帮助咱们这个贫困村架设了变压器和打灌溉机井的事,目前这事有了很大的进展,现在主要是要求咱村三委会成员要做好分工,尽快做好受影响村民户的对接说服工作,保证这个扶贫项目的顺利实施;第二个是受前一阵子雨水较多,地里墒情好,近期由于持续高温因素的影响,各种植户的地里不同程度地出现果树霜霉病、褐斑病,给咱村的不少果农带来心理的恐慌,现在要告诉大家的是:也是经过咱们驻村工作组联系,有关专家,尤其是咱县上的权威专家给出了咱们的防治方案,等一会儿就把防治资料发给各种植户,这是第二件事;第三个要说的是,咱村的各家贫困户,一定要按照镇上的要求,该张贴上墙的一定要上墙,还得保管好,该填写、签名的,要及时配合驻村干部和帮扶人员。下来由镇上的包村干部任芳给大家在这儿讲防治方案,村上其他干部到图书室和咱们的驻队干部一起研究架设变压器和铺设线路、打井的事。

没了?把我叫来开会就是这个事?扫兴!我还以为发啥东西。我家果树的防治,前天才打了头一回药,那还是“黑煞”老温训斥了我以后,我在不情愿的情况下买了药,然后在我家后院子喊着说给地里打药。看着我放在旧低矮的木桌上的农药,我大默默地背着药桶子去果园给果树打了药。

没有啥好事,赶紧给溜回,说不来咱那瓜老婆灵娃已经把煎饼摊好了,我起身准备回家。

“老朱,走啥呀?”一听就是“黑煞”老温的声音。

我只好硬着头皮答道:“地里的药按你说的也打了,你说叫我干啥我就干啥,你帮扶我,我就听你的,你是好领导。”

“你听我的了?”他眼睛一瞪,问道。

“听着,肯定听着。”我急忙答道,给他一个笑脸。说实在,我的内心深处还是想着如何尽快躲过这个“黑煞”,真不愿意看见他的凶相。

“你听个锤子!你听我的话?你既然听我的话咋能叫你大七十多岁的老汉去地里打药?”他一下子声音就提高了。

“哎哎哎,好我的领导呢,你不知道,我忙其他事着呢,我大没事,去地里能帮我,就帮一下,那活也不重。给你保证,以后我尽量不让我大干啥。”我急忙给自己掩饰了一下。

“老朱,你再不要羞先人咧,咱难道就不怕乡党笑话?你真是跟猪八戒一样,困、懒、散,占全了。”他似乎不想太让我难堪,声调低了,口气也温和了些,但板着的面孔依旧严肃得很。我不敢吱声了,只好慢慢地给办公室外边退。

“黑煞”老温随着我也走了出来,我以为他去卫生间。不曾想他跟着我,说道:“走,回你家去看看。”

我实在不想让他去我家,就急忙说道:“天下雨,你就不去了,啥都好着呢。”

他没有停下脚步,我只好跟着他一起去我家。

到了我家的门口,那堆堆在门前盖房用的石子依然静静地“雄踞”在巷子半中腰,占据了多半个路面,过往车辆碾压过后的轮迹清晰可见。

“黑煞”老温停下脚步,头一拧,看着跟在他身后的我,“这就是你听我的话,鞥?”

把他家家的,我咋把他上次临走时叫我把这堆石子翻腾一下,腾开路面,好让过往车辆通过,也免得车轮碾压带走石子的事给忘得死死的了。我只好陪着笑脸,“忘了,忘了,雨一停,我就给咱挪。”

“取锨去!现在就挪,万一雨大了,把巷子流出的雨水堵住了,也不嫌乡党心里噘你?”他呵斥着。

“好好好。”我一边答应,一边立即进了家门去取铁锨。

当我拿着铁锨准备铲石子时,他却夺过了我手中的锨把自己干了起来,我只得赶紧进屋再去取来一把铁锨,和他一起铲。

他一边铲着石子,一边嘟嚷:“怂大点活,你都不知道动弹,石子也是你掏钱买的,你买回来就怂管,眼里没有活路,鞥?”

我那瓜婆娘灵娃狗日的也有眼色了,看见我俩铲石子,也就过来把路边散落的石子捡开了。

不足十分钟,石子堆码好了。

“黑煞”老温把铁锨交给了我,说:“老朱,人不敢身全志残,懒怂下去,人人讨厌,乡党瞧不起。人都有一双手,要靠自己勤快,日子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我附和着:“是是是,走,进屋洗手咥饭。”

他说道:“不吃你饭,这是最后一次。你小事都做不来,又不毬听我的话,以后就不要给我打电话提要求咧,不能总是让我光听你的诉求吧。”

“好好好,听你的话,听你的话。”我急忙答道。

“你跟你老婆回去吃饭,也看看你大和你妈。咱都五十多岁的人了,也该知道孝行天下。忙你的,我回呀。”他口气肯定地说。

望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我真还没有想到,他竟然还记得上次给我安排的挪腾石子的事,看来这个“黑煞”还没有忘记他给我叮咛的话,真是个哈怂,逼得我在雨地里挪腾石子,这可是我从部队复员回来后,第一次在雨天干活,万一感冒了,可就是他的不是。

诶,我咋忘了给他提说帮我解决犁地农具的事呢,那就等他来的时候,再给他诉说我的艰难。

清凉山下的夏雨,越下越大,看来今晚是跳不成舞了,也好,这却能让老朱我睡个踏实觉。

【后记】扶贫的道路上,同样需要我们去做细致的工作,找准贫瘠落后的源头所在,从而去不断地攻坚克难,达到使每个家庭都要走在祥和、逐步富裕的正道上来。

老朱的故事没有完,也许经过我们的共同努力,他会慢慢地自我治愈“志残”的顽疾。当你看到把“天蓬元帅”转化成“净坛使者”时,你会为他历经心理熬煎的“西游”历程而慨叹:真经在途!孺子可教也。

(三)

一缕晨辉透过窝棚,移到了我的眼睛上,真刺眼!清新的空气中夹裹着村边甜桃的气息,不由得让我长长地来个深呼吸,真解乏啊。

走出窝棚,透过薄薄的雾,远处青黛色的清凉山依稀可见,昨天的烦恼,似乎已经随着那淅沥的夏雨消失了。

静静的巷子里没有人走动,我准备独自向山坡的方向走去转悠。

刚走到村办公室门口,就遇见了昨晚值夜班准备回家的支书老石,他挡住了我。

“鹏鹏,你今天不要胡跑哦,上午要开党员会。”他一本正经地说。

“石书记,你看我可怜的这毬样子,正盖房着都没有钱将要停工了,今还得出去借钱。要不看村上还能资助一些不?”我哀求地对他说。

我是一名党员,那还是在部队上时加入的。那时候我年轻,表现积极、肯干,加之我的干练和诚实,得到了领导的器重和战友们的支持,让我顺利地加入了党组织。每年的“七一” 建党节日,我都要参加党组织安排的活动,好温馨、真带劲呢。自从复员回村后,受家庭艰难生活的拖累,我就慢慢地越来越不愿意参加党支部安排的活动。不过近几年来,每当上边组织慰问贫困党员的活动时,有时我还能得到一点慰问品和资金。也算我这个党员没有白当,从内心深处真的还得感谢党照顾着我曾经的付出。

“鹏鹏,你个怂货,就不知道争气么,光知道伸手要!人家帮扶的老温都把你骂成啥了?!咱村上现在都受你的牵连,人家老温还怪我们对你这个党员要求不严,咋能给村民起先锋队的作用?”石书记脸上严肃起来了,认真地说着。

我一看这家伙认真了,自己的心里倒有点虚起来,只好答话说:“他老温那不叫帮扶贫困户,那是来整贫困户的,是故意整我,他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凶神黑煞,你看咱村上能不能给镇上说一下,让清凉镇扶贫办把他换了?”

“你放屁去!你遇见他帮扶你,这才是精准扶贫,你缺的就是志气、骨气。人家老温给你下的是猛药,猛药才能去沉疴。”老石说着,缓了一口气,似乎要走的样子,接着说:“老早回去吃饭,少远离,饭后开会。”

“哦”我答应着。我那悠闲地去转悠的心绪一下子被老石书记给打消了,只好回家去咥饭。

村办公室里召开党员大会,全部二十六名党员到齐,加之驻村干部都是党员,近乎三十人的会场也显得拥挤。

老石安排“七一党建”活动,驻村扶贫队崔队长讲扶贫中发挥党员模范带头作用,第一书记老贺提帮扶工作的注意事项,村长老伏说加快村子经济建设,力争年底甩掉贫困村帽子,以实际行动迎接党的十九大的胜利召开的计划。

最后,老石书记要求每位党员要在“七一”前写一篇“党员在脱贫工作中如何发挥作用”的文章,字数还不得少于300字,准备张贴在宣传栏上。

唉,我的妈呀,这简直就是赶着鸭子上架,我记得已经很少写字,还文章呢?这和过去多年的扶贫咋不一样了?还来了真的不成?

会散了,我又被书记老石留了下来,他告诉我:县上决定“七一”前慰问困难党员活动,根据咱清凉镇上的实际状况,县上有关领导要来慰问你。现在要求你,必须客观真实地给县上领导介绍“一对一”帮扶情况,是啥就说啥,别装假。特别是要不许给来看望的领导提要求,要东西。

我一下子开心了,走在回家的路上,腿脚都感觉轻松了许多,火辣辣的太阳似乎也显得亲热。

县领导来了,电视台也来了,除了米面油以外,县领导还给我了一千元扶贫资金。在我正在盖的房前,领导问了许多问题,我都一一从实回答,说的都是好话,虽然比书记老石要求的有点夸张,但都是为了村里好,关键也是为了下一次上边还能慰问我。当领导问我还有什么困难时,我竟然忘记了石书记的提醒,给领导说道:“家里贫困,我身体有病又不能干重活,希望帮我买个耕地的小机械农具。”只听见从摄影机镜头后传来一句熟悉的声音:“丢人死了,你还到处伸手要?”

当我透过记者的摄像头时,忽然看见了“黑煞”这个和我“一对一”帮扶的老温,他咋也跟着县领导来了,他刚才的这句话就是讨厌我没有骨气、给组织爱伸手讨要的习惯。也多亏我今天没有说他的凶狠,对我服务态度不好的事,万一我说出口,过后这家伙能把我噘死了。

县领导和镇上的书记一碰头,镇书记说让扶贫干部老温拿意见。没想到老温居然说:“物质的东西都好办,老朱不孝敬父母没有骨气、懒散才是最大的贫穷根源。”这家伙是公开亮我的丑么,揭我的疤疤呢。

看着我的窘相,县领导口气凝重地说:“老朱,这可不行,咱是党员啊,咱也是父母养活大的,要有良知和报恩之情,绝对不能像你这个样子!要听从村镇干部和帮扶你的同志的善意意见,不能以穷为荣,以穷求怜。”

“是是是,我听领导的,以后好好地改。”我急忙答道。

只见“黑煞”老温给县领导说:“一些必要的农具、生活用品,有关部门都给准备好了,有的都已经在村办公室里放着。没有给老朱发放,就是希望看到他能够孝敬父母、自强自立起来。”

“那就好,你们在一线帮扶也辛苦了。”县领导和老温交流着,回头对我说:“那就按照老温说的办,先看看你的实际行动吧。”

送走了县领导,看着“黑煞”老温阴沉着脸的样子,我知道一场暴风雨又要来了,说真的,我现在看见他就想躲,他的心里把我的内心的想法猜得也太精准了。于是我索性急忙躲到家里,看着匠工们给我盖房子。

似乎没趣的“黑煞”老温,和几个村镇干部走向了村办公室。哼,牛啥?

想到有了这点钱,就可以让匠工们先接着干几天。心中一欢喜,我就准备骑上自行车去村口割三斤肉回来,中午先打个牙祭再说。

(四)

风和日丽下的清凉山,更显得天蓝、桃红、庄稼喜人。

我这个被乡党们称为“要不够”的贫困户老朱,近来也显得有了精神,尤其是县委领导“七一”慰问以后,真是“手里有钱心里不慌”了,就连给我盖房的人都盖得欢实起来。

说实在的,在邻村种植户近来为霜霉病、褐斑病发愁时,虽然我家的树苗弱些,却几乎没有受到病害的侵蚀,看来有技术早预防还是好,于是便想起“黑煞”老温来,看来这家伙对农业技术还懂得不少。那天看他和驻村帮扶队离开的背影,感觉他有点失落的样子,我可开心了,这都怨他太强势,硬逼着我不准张口要钱要物。

我躺在搭建的临时窝棚里,剔着钻进牙缝的臊子瘦肉屑,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回味着。

手机的音乐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抬眼一看是村长老伏的,便在犹豫不决后还是接了他的电话,说是让我去村办公室一趟。

这个伏村长要说还是跟我家有亲戚拉扯的,长得五大三粗,也是一个直怂货,尽管他比我小,却瞧不起我,动不动就噘我,噘得我见了他就想躲,看见他打来的电话我就不想接。村里还来个帮扶我脱贫的老温,和他的性格几乎就是一个毬势子。

办公室里还是坐了我们四户贫困户,伏村长说:“按照镇上的紧急安排,村里要摸底,看看你们各户的养殖创业情况,是否有再造血致富的打算。就是这么简单的事,要求是必须实打实的能干出名堂的事,不准耍奸偷懒,套取国家政策补贴。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谁在这事上出问题,可不要怪我粗整,非叫谁在村里丢人显眼不可。就这事,下来听驻村的崔队长给大家说几句。”

这个戴着近视镜的帅小伙子队长说道:“刚才,伏村长也说清楚了,作为驻村扶贫队,我们不仅帮着村里解决好大家的基础困难问题,还要帮着一对一帮扶工作的落实,要看到大家走上脱贫路,具有创业致富的劲头,力争早一点脱贫。关于养殖这件好事,咱就根据自己家里的现状,认真思考后拿出自己的决定,我们和村干部一定积极上报,力争早一点扶持到位。另外,刚才在镇上开完会,关于危房改造工程,上边有了新的政策,希望村干部和老温同志积极帮助返贫户老朱落实并享受新的政策。”

一听说这么好的事情,我可真是心花怒放!养殖能享受到上边的补贴,原址建房又享受上了新政策,那肯定是政府补贴增加了!哎呀,这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咋都落在我朱天鹏的头上了?不由得让我竖起耳朵,想真切地听到崔队长每句话的每一个字,似乎我也一下子感受到这个崔队长对我太好了,他简直就是党的化身,太伟大了。

“伏村长、崔队长,上边的政策这么好,落实要得急,咱能不能让这几户先回家商量一下,下午再上报申请计划表?”一听就是老温这个“黑煞”的声音。

“另外,像我的帮扶对象老朱,还是个党员,我提请村支部和驻村临时支部一起研究一下,可否对像这样不能给群众起模范带头作用的党员予以开除处分?!理由是贫困、不孝、懒散……”

“嗡”地一下,我的头大了。好家伙,你个帮扶干部还没有给我帮扶啥,怎么竟都是给我挑刺?但是我还是不敢得罪他。

我急忙开口说话了:“不敢、不敢开除我的党籍,我还要好好跟党干。”

“你不是跟党干。你是混党组织对贫困党员的慰问好处!”他一下子提高了嗓门,直对我吼。

然而,在顿时紧张而又冷静的气氛下,也没有人能给我帮腔了,可能这是一个太严肃的问题吧。

“上次石书记安排的党员写心得体会,你去公示栏看看你写的,扭七裂八的潦草字,还是枣核解板两句(锯),丢人不?态度认真不?县委领导来慰问你,你还提要农具的要求,丢村上人不?”“黑煞”老温一气子噼里啪啦的连珠炮,直把我给打哑了。

“丢人么,知道领导要来看望你,我都羞愧,我还提前反复叮咛你不要提要求,你看你个不争气的怂货,叫我这个当妹夫的都丢人死咧!”伏村长也跟着唬了起来。我赶紧耷拉下眼帘,面无表情的干坐着。

还是崔队长给我圆的场,他说:“老朱,这事要严肃处理的,你先回去,好好想想,这些人都是为了谁,这些个帮扶你的人走了后,你今后咋样过日子,咋样过好日子,真的别越过越恓惶了。”

我赶紧起身回家,临出门时,只听背后传来老温的声音:“养殖的事抓紧思量,有能力、有技术、有志气就下午来报,没恒心就不要丢人。”

逃离了办公室,我的心还在扑腾扑腾地跳动着,这好好的情绪被老温给打击的不成啥了,刚才还真能把我吓死。

我没有回窝棚去,天气热,那里边闷骚,没有村办公室后边小庙的门前安静和凉爽。

坐在小庙的门前,我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感觉到了“人穷志短”的悲哀。不自觉间,回忆起年少时的大热天里,我大光着黝黑的脊背拉着架子车,背上浸出的汗珠慢慢地凝结着、下滑着,而坐在架子车上的我吃着别人给我的甜桃,一起经过这条庙口的土路上的情景,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我参军入伍,头上略有白发的我大送我离村时,在这个小庙门前说的话,大概意思就是:“娃呀,去当兵了就要好好干,给咱老朱家争光,不要忘了为你去当兵我寻人办事的艰难哦。”我大那潮红的眼神,似乎在不舍我离开的情感中,又带有期盼我前程似锦和跳出龙门的欲望。我在部队的积极表现,终于加入了党组织,可惜没有等到提干,就复员退伍了。

我刚结婚时,我所在的村民小组不给我媳妇分地,在这个小庙前的小组会上,我大红着脖子叫骂着:谁家不娶媳妇生子?凭啥不给娶进门的媳妇分地?不给我儿媳妇分地,就不要想着把地分下去!最后我媳妇还是分到了土地。

我的脑海胡乱一片,怎么一下子闪过这些镜头?似乎是冥冥中庙里的菩萨在唤醒我往昔的阅历?还是刚才村办公室里的一阵子“机关炮”袭击的我往事泛起?我不得而知。

毒辣的太阳光从庙前的柏树上射了下来,让我顿时明白日已偏午了,于是我便起身回家。

上报了“养殖计划表”,竟然过了一周没有动静。要开除我党籍的问题,据我妹夫伏村长给人说,没有通过,说是暂时缓缓,看看我的表现,以后再议。唉,今后我还得注意些了,起码表面上要表现好些。还听说电视里把有的地方的扶贫干部批评美了,是假扶贫,不给贫困户办实事,整天就是填表糊弄上级,个别的扶贫干部竟然还不到村里去。

这样又想到了“黑煞”老温,他倒是人经常来,也给我帮了点忙,但是不热情,爱训斥我,动不动就上纲上线,和我这个贫困户没有感情,不像上边要求的要像一家人似的,还竟然对我说:你老朱连你父母都不孝敬,就不要希望我对你好。哼?我大那年嫌我顶嘴,拿着铁锨撵着打我,尽管没有撵上我,但把我的摩托车后泥瓦给砸了,我能对我大好?何况上级要求你贴近我,你都不按照上级党的指示办事,还竟然要求村党支部开除我的党籍,要开除,应该先开除你的党籍,你也不是好党员。

这样一想,我感觉到前几天我去县上找也当过兵的县领导,竟忘了说“黑煞”老温帮扶不热情的事,反倒还说了他的好话,看来我还是吃亏了,没有出出他欺负我的恶气。

扶贫步入实质攻坚阶段。

县委路书记来到村上抽查帮扶的情况,竟然又抽到我的头上,真是好事一桩连着一桩。

“黑煞”老温这次竟然没有来,怕是他级别不够。

面对县委路书记的问询,我不敢马虎,小心翼翼地回答着。然而当他问到养殖创业帮扶进展时,问:“你不是计划养殖十只羊,现在有几只?帮扶到位了没有?”

“哦,嗯,我养着羊。”我支支吾吾地回答着。

“还有啥困难?帮扶你的干部老温来过吗?来过几次?”他和颜悦色地问着。

我盯了立在我对面的伏村长一眼,答道:“没有困难,老温是好人,他经常来,他来一次还填写一次帮我的工作记录。”

路书记似乎明白了,他立马给老温的单位领导打电话,要求对照帮扶计划,认真落实帮扶措施,没有到位的举措,务必于明天中午前完成好。确保省市来明查暗访不出差错。

路书记离开了村子,我看见我妹夫伏村长脸色还不错,说明我没有说错话,心也就安稳了。

清凉山前的云,说来就来,来了便是雨。

第二天一大早,驻队工作组和老温都来了。

我又被叫到了办公室,还是谈话,了解我的养羊水平和经验,然而“黑煞”却没有往日的煞气,黑着的脸更显得黑了,人反倒感觉到真有点温意。

半上午时,村文书老狄来了,他说一大早联系到现在,才联系到了卖羊的主家,是优质的布尔山羊,不过价钱高了些。

崔队长和老温一合计,就让老狄开车,老温和我三人一起去给我买羊。

经过老狄牵线,老温讨价还价以后,等我们三个人冒着雨从半山坡处拉回来羊时,时间已经快下午两点了,崔队长他们都还在办公室里忙着填表,大家一起来到我的窝棚前,见证了羊入栏的过程。

晚饭时分,我妹子过来说,伏村长喝醉了,大骂我们老朱家没有一个好东西,丢了先人的脸,还害得好心的帮扶干部跟着受累。据说是上边批评老温帮扶工作不到位,受到了警告处分。

凉爽的夜晚,我躺在窝棚里,偶尔有小雨点从塑料布上的缝隙中浸了下来,却都没有撵走我心头的喜悦和我妹子带来的话,所产生的交织在一起的矛盾心理。

辗转反侧之间,我拿起手机,看起 “今日头条” 里的信息来,感觉到农村帮扶工作不断出实招的信息还是真不少。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就是近乎半个月的时间,老天爷一直都不下雨,简直能把人热死了。据村里的老人说,这是解放后都没有遇到的极端天象——持续高温,摄氏四十度以上的天气接连出现,“今日头条”里的信息,几乎天天都有报道长安市患热射病的人的坏消息。

这么热的天,我躺在新落成的三间楼房的正中央的大木床上,穿堂风直吹得我感觉到很舒坦,一下子缓解了连日来的疲劳感。

这张老式的厚木板大床,结实耐用,睡在上边也挺舒服的,要说还是老温给驻村帮扶队崔队长说了以后,崔队长给我解决的。

想着最近发生的一连串的事,简直就像打仗一样,激烈中险些将我能“牺牲”了:老温领着我跑危房改造款申请手续、让我带他去田间地头看庄稼长势、教我干一些技术的活甚或是做铁锨和扫把、帮我打扫院落、和匠工们一起硬化新屋子的水泥地面、跟我和灵娃一起下菜花种子苗床、帮着我们一家子合灶团圆……

不知道他是铁人还是咋的?从我第一次接触到他开始,一直就没有感觉到他劳累过,精神始终饱满着。但是我却实在受不了了,就在我几乎崩溃的边缘,扶贫力度一下子减弱了许多,老温在我拿到第一笔危房改造款的三天以后,就没有来村里了。

真是苍天有眼!让老温回单位去了,这个凶神恶煞在临走时,还给我签了一张空白危房改造款申请表,我以后申请领取下一笔到账款就不用他签名了,看来他是真的信任我了。他要求我给父母亲端饭的照片,虽然我一再保证给他拿,现在看来已经没有必要了。

说实在的,我常常内心暗示并勉励着:老温,别说你是国家干部,你还真不如我这个农民!你不是实在善良,你是想拿帮扶我的成绩给上边交差,怕我到处说你的坏话!我家合灶了三天,现在又分开了;不是我不愿意合灶,是合了灶以后,我家外在的贫困前景就不存在了,返贫本来就不容易的,我和我妈能舍得丢了这个帽子吗?

躺在这大木床上,一下子感觉到家里真比坐在清凉山下那棵熟悉的大槐树地下要舒服许多,这样想着,便有点惋惜,于是产生了这样的感叹:别了,熟悉的大槐树,以后我就有了新屋子。

【上篇完】

(五)

【下篇】

【题记】 实现中国梦,走共同富裕的道路,决不能让一户群众生活在贫困的状态中,是我们共产党人的天职,也是全社会有责任感的人们的共同义务。

【温馨提示】从本集开始,第一人称为帮扶干部老温同志。

我坐在老朱驾驶的“时风”牌正三轮农用车货斗里,在宽畅、平坦的乡间柏油马路疾驰,任由清凉山下的热风迎面袭来,别有一番滋味。

这妙趣,一下子把我带回到二十多年前,年轻时的我曾经在郿坞岭上的老家干农活时的境遇,那艰苦条件下不怕脏不知疲倦的忙碌生活,是多么地温馨和愉悦。这样想着,思绪自然慢慢地开始追忆起来到碾庄村的这段岁月来。

初春过后,脱贫攻坚工作步入实质的“一帮一”实施阶段,媒体上不断加大宣传扶贫工作的力度,督促各级部门落实帮扶举措,孕育着一场被后来称之为“头等大事”的扶贫工程席卷长安大地,特别是三秦省省委常委、长安市市委书记汪康,将此项工作作为今年的三件大事的首要实事来抓,并提出了长安市扶贫工作的“12345”扶贫工作要求和“十抓”的工作办法,一下子让长安市的扶贫工作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各区县开会、各部门分解任务,层层加压,人人有责。首先是取消了各级干部周末的休息时间,派机关干部下乡再次摸底核实贫困户资料,确定帮扶对象的真实信息;接下来是安排部署驻村扶贫工作队、镇驻村联络员,落实“一对一”帮扶干部,走进村舍,深入贫困户家里了解家庭状况,建立帮扶情感,落实帮扶举措。

就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我走进了清凉山下清凉镇碾庄村。这是一个拥有260户、千余人的山坡前沿的古老村落,先辈们在拥有平坦而又肥沃的土地上,尤其是常年得益于清凉山的区位优势,古来多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农家景致中,形成了重视稼穑,年年碾打庄稼的丰收景象的烙印,时时憧憬着给历代子民们留下美好的期盼和景观的愿景,加之淳朴知足乐观的民风养成,于是便给给村庄起了个朴实的村名“碾庄”村。

我是和一户返贫户老朱结为“一对一”帮扶关系的。

在村文书老狄、驻村第一书记老贺和驻队联络员任芳的引荐下,我第一次走进了老朱的“家”——一个正在原址翻建的三间砖混结构的新房,老朱却没有在家,他的老婆灵娃在。说是叫个灵娃,可真是名不副实,中等的个子,一副老实相,倒有点憨态可掬,问什么答什么,回答的也不利索,说是曾经患过病。按照帮扶要求,我和灵娃合了个影,作为资料是要给她家的墙上悬挂的。

那次走出老朱的家门,经大家介绍,我大概明白了老朱家的情况,基本上是:这个家庭比较特殊,户主老朱,大名朱天鹏,曾经当过兵,还是个村里的党员,五口之家,家里四个人不是有病就是病残,而且父子关系不和,家庭矛盾大,一个家庭里却是两个灶吃饭。平时,老朱是个懒汉,吃不了苦、只想着给各级有关部门伸手要救助。

通过交谈,我了解到,老朱家贫困的缘由,根源是由于危房改造引起的,加之家庭的主心骨老朱脑瓜虽然灵光却懒散成疾,导致了家道的衰败。

没有和老朱见面,他就给我留下了“兵痞二流子”、“猪八戒”的初步印象。

第二次去老朱家的时候,我带着自己家里的旧衣服,那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都是我母亲和我穿过的衣服。我老娘听说我要去给贫困户送旧衣服,竟然把她两件没有穿过的新衣服拿了出来,让我也送给了老朱家。

每次去老朱家的时候,还得在村干部或者驻村联络员的陪同下才能成的---因为这是要拍照片留作资料的需要。第二次去到老朱家,我见到了老朱,这个瘦高的个子,留着平头,古铜色的脸上始终带着微笑的表情,倒是给人一种情和感。他很热情地招呼着我,嘴里连声地感谢中,使我感觉到老朱似乎并不坏。由于他正在帮粉刷墙壁的工匠们一起建房,我们便不好多打搅他。道别时,我们相互留下了电话,希望他加快盖房进度,力争早日搬进新居。

按照上边的规定,每周周五为“扶贫日”,根据要求,我第三次来到了老朱家,他家的盖房停了下来,老朱人也不在家。在他家的后院里,我见到老朱的父母亲,一对年过七旬的老人。我一问,老人才说原来是没有钱付匠工钱,马上就要夏忙了,盖房的人也要等着收麦子需要钱,就停下来不给建了,老朱出门找他的过去那些战友借钱去了。

老人给我说了分灶吃饭的经过,以及种庄稼的事情,我只好安慰了一番。

走出了老朱家的院子,我才感觉到了帮扶的艰难,便决定要在帮扶计划上做一调整:帮扶危房翻建的同时,促使合灶成一家,达到美丽家风的要求。

“嘎——”一个转弯,让我身子闪了一下,思绪被现实所打断。望着北去宽阔的柏油路面,我朝驾驶室里的老朱吼了一声:“你急着刹车是挨刀呀!”

“时风”车缓缓地停靠在了路边,老朱伸出头来,狡黠地一笑中,说道:“老温,对不起,我把你在车上坐着忘了,光记得老快去镇上办领款手续。”

“开慢些,注意安全着”我叮咛他。

车子又启动了,朝着镇政府的方向奔去。

入伏前的天气,这车带起的热风,舒服啊。

(六)

“时风”农用三轮车拐上了南北大路,蓝天下,两排笔直顶天的水杉树形成的浓荫,让蒸热的暑气顿时消退了不少,坐在车斗里的我,寻思着如何去镇里办手续。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地又回到了朱天鹏的一家子的事上来。

老朱没钱建房,这是我要帮扶的焦点问题,于是我就找包村干部任芳,她和镇里的国土所联系后,我便帮着老朱补资料。先是找村监委会高老师出危房证明,高老师就让老朱来。说是高老师,就是因为他教过书,曾经也是老朱的老师,稳重中透着老学究的气质,且写得一手漂亮的字,更加让人敬重。

坐在村委会办公室里,高老师透过老花镜,对老朱说:“鹏鹏,这么多人帮你,为你跑前跑后的,你却不能辜负了大家的期盼,不是老师说你,你跟你大分灶吃饭,太丢人了。咱这俗话说得好:前檐水不给后檐流,你不好好赡养你大你妈,你跟你媳妇老了,你儿子将来能赡养你俩?恐怕不会的吧。再说了,你不和你父母一个灶吃饭,恐怕帮扶你的老温也不会给你签字。”

我听明白了高老师的话意,肯定地说:“不合灶就是两家子,到底申请到的钱给谁?给你老朱了,你大和你妈以为我和你把他们的那份子钱给分了,所以不合灶我是不会给你签字的,就是把钱给你申请下来了,村民还会噘说:给喔忤逆虫扶贫,把社会风气都坏咧。”

包村干部任芳说:“鹏鹏老快表态,不然时间过了,镇上就不管这事了。”

老朱憋红着脸说:“高老师是我的老师,我听我老师的。”

高老师说:“你是嘴上听我的,没有真实行动。这回不是我说了算,你听老温的才能拿到危房款。”

老朱又转向了我,腆着脸说:“温师,我听你的话,保证跟我大我妈合灶,赡养老人。”

“那好,你回去给你大和你妈回话赔礼、做工作,然后把你媳妇也叫来,咱们同村干部一起商量一下,达成合灶协议,同时你还得写个赡养保证书。”

老朱连忙说:“好,是是是。”人却坐着不动。

过了半会儿,高老师说:“鹏鹏得是难畅,不愿意合灶?”

“愿意、愿意,就是能不能先去镇里办了手续,回来后我就给我大和我妈说合灶的事。高老师你也知道我大嫌我这样子哦。”

其实,就在老朱和我们说话的同时,高老师手下的笔却没有停着,他已经写好了村委会的证明材料。

我感觉后边还能把握住老朱,就说:“也行,君子一言,那就先去镇里办手续。”

于是,老朱就开着他的路路畅通的“时风”农用三轮车,我们带着有关手续出发了。

清凉镇所在地不大,就是直直地一条街道,镇政府就坐落在街道偏西的位置。

停好车,老朱拨通了包片片长的电话,说是片长在办公室里等着。老朱说要去买包烟,被我挡住了。

“你不抽烟,就不要给别人发烟”我拿着老朱的资料,说着,老朱只好作罢。

很顺利,年轻的片长很热情,签完字还指给我们去交资料的办公地点。

交资料时,遇到了点麻烦事。热情的干部在逐一对完必备材料后,说道:“缺少危旧房屋的照片,需要补上。”

老朱愣了,不知道如何回答。

这个情况我是听村文书老狄说过,便急忙答道:“旧房年后快要倒塌了,老朱和媳妇娃都住在村里的学校里,年后急于盖新房,拆除旧房时把照片忘了拍。去年还是需要帮扶的贫困户,还和镇里的帮扶干部有合影。”

“老同志,这个有政策规定,必须得有危旧房屋的照片、正在建的照片和建成后的照片,三次照片缺一不可。不然我们就要犯错误的。”镇里的干部说得认真。

我俩作难了,真是的,贫困户已经开建、正需要享受政府不安全住房补助的群众,可不能因为一张危旧房屋的照片而失去本该享受的政策吧。

我只好电话村文书老狄,老狄说问能不能用去年帮扶干部和老朱在危房里的合影。

得到肯定答复后,由于我在这里不熟悉,还得托包村干部任芳出面,找镇政府附近的复印部。

等到一切安妥了,已经快中午了。

老朱一脸虔诚地说:“老温,多亏你来。叫我独个来办的话,还是打个塌活闹不成。我上午请你在镇上咥碗面。”

“老快回村子,热得很。”我登上了“时风”货斗里。

在回碾庄村的路上,一想到在三秦省扶贫的热潮下,感觉给贫困户办事的效率还真是“只跑一次”的成就感,让我对炎暑的烦躁失去了感觉,嘴里不由得轻轻地哼起秦腔《祭灯》来:后帐里转来了诸葛孔明,有山人在茅庵苦苦修炼…….

(七)

与老朱一回到碾庄村,我就直接去了村办公室,因为我在半路上接到驻村工作队崔队长的电话。

一进办公室的门,崔队长就急切地说:“老温,赶紧跟我走,咱一起回县上,下午有个扶贫会议。”

从他的神色上,我感觉到一丝凝重,似乎有什么欲言而又止的感觉。

我和崔队长在村西的一个面馆里,要了两碗棍棍面。

由于扶贫以来,经常在这里吃面,就和面馆的主人熟络起来。面馆不大,是用彩钢搭建的屋子,倒也别致清爽;简陋的院子搭个钢木棚子,视野也算得开阔。在清凉山下,能有这样的面馆也称得上优雅可人。关键之处,是这个面馆做出的面食地道、可口、量足,确实有一种农家的味道。记得几年前的一个冬季,为了及时处理一起媒体报道移民安置房的建筑材料质量问题,我曾经在这里吃过热乎乎地棍棍面,那面条的劲道润滑,那调味的酸辣油香,那臊子的满口滋爽,过后始终让我念想。

吃罢饭,等我俩赶到县政府会议中心,会议已经开始报道签名了。

走进会议室,抬头一看会标,嗬,“郿坞县扶贫工作警示教育大会”,我不由心里一沉,暗暗思量:这不是要处理扶贫中发生的有关事和人的问题么。

郿坞县县委黎副书记主持会议,开门见山地说:同志们,现在开会。在目前扶贫工作进入攻坚阶段的时刻,大家都很忙,所以咱们就开短会,开管用的会。今天的会议有三项议程,现在进行第一项,由县纪委书记常清廉同志通报近期扶贫工作中的有关问题的情况。

常清廉书记通报完毕,大致上就是涉及长安市电视台《每日对焦》栏目曝光郿坞县近期扶贫工作中存在的问题。接下来是主管扶贫工作的解副县长安排部署近期的扶贫工作,以及工作纪律要求,最后由县委路书记讲话。

路书记对媒体报道出现的问题大为光火,指出还有没有报道的问题,比如他走访的贫困户提出要种植脱贫、养殖脱贫的问题,但是我们的“一对一”帮扶干部大而化之,不负责任!碾庄村一个贫困党员有养殖技术,但是缺乏扶持资金,我们的帮扶干部置之不理,不去协调有关部门,这是典型的假扶贫!同志们呐,扶贫工作是我们当前的头等大事,头等大事!马虎不得!我已经给市委做了保证,如果郿坞县的扶贫工作再出问题,我就向长安市委打辞职报告!

听到这样的话,我的头“嗡”地一下大了。哦,让我来开会,就是让我接受警示教育。这是没有点名地批评啊!

羞愧,真羞愧!于是勾起我给老朱购买羊的事来。按照镇上的要求,各村开始普查贫困户的创业技能,开展创业扶持,村里在广播中通知了各贫困户,要求有一技之长的贫困户自己写好申请书,报到村文书老狄手里,由老狄装进各户的建档资料里,等待政策开始落实,这是清明前后的事。作为“一对一”帮扶干部,我是六月初才确定下来帮扶老朱的,又没有翻看老朱家的原始档案台账,所以导致我不知道老朱申请过养羊这回事。

七月初,路书记下基层走访贫困户,在碾庄村,他问老朱家里计划养羊道脱贫措施时,老朱嘴里胡打乌拉。

那天正好由于单位业务工作的需要,我陪同一家央视主流媒体的人员走访郿坞县的地理标志产品保护企业座谈工作,没有在碾庄村里。但是先一天镇里才紧急安排落实创业扶持政策的,真没有想到第二天路书记下来就要兑现结果。

路书记离开碾庄村后,崔队长就电话告诉我:务必放下单位的所有工作,第二天来村里解决老朱养羊的事。

翌日,我们焦急地等待着老狄找寻卖羊人家的消息。因为老狄也是养羊的高手,他的养殖技术在清凉山一带还是很有名气的,那眼尖的,一瞅母羊,就知道大约什么时间需要配羊羔;一盯大肚子的母羊,就能说出一胎能下几只羊,可神气了。还是老狄的办法大,终于赶在路书记要求的下午上班前完成了老朱养羊的目标。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么回事。

会议结束了,这个没有点名的批评,一下子传到清凉镇里,也就传到伏村长的耳朵了,据说这个直性子脾气的伏村长听说给我了严重警告处分后,立马骂起来:昨天才紧急安排,今天就要养羊到位,简直就是锤子举措!不要十月怀娃,只问赶紧生娃,就是故意整扶贫干部,这就是急功近利而又明哲保身的怂势子办法。

我是稀里糊涂地走出会议室的,但是内心深处却在不断暗示自己:要理智,要理智,压得住怒火,守得住幽怨!不当冲动的魔鬼!人在事中迷,自己省自己!脑海中忽而闪现出清代三朝帝师翁同龢的名联来:每临大事有静气,不信今时无古贤。静气制怒!这样想着,也就不动神色了。

我看见崔队长也是耷拉着个脸。这个年轻的城里人出任驻农村扶贫工作队队长,在农村吃住也不习惯,开着自己的私家车,还得任劳任怨,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地为村里奔走着,还得干着帮扶贫困村兼顾贫困孤儿的事。

坐在他的车里,我感觉很愧疚,低声对他说:“崔队,唉,让你跟我受牵连了。”

他一边驾驶着车,一边低沉地说:“老温哥,没事,咱干好咱们该干的善事,不欺心就行了。咱还是赶回村子,安排好明天的事。”

回到村办公室,驻队联络员孙仲谋——我们的大笔杆子,分别给我和崔队长倒好了水,坐下来说:“刚才县培优青年志愿者协会联系明天过来一起扶贫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村里的石书记电话安排好了村干部、放假的孩子明天一起参加美丽乡村建设活动。伏村长刚才就明天的活动也反复叮咛了其他村干部后,说家里有事早走了。”

“那办公楼上的国旗咋还没有换?”崔队长低声问道。

“崔队,最近都很忙,又没有人进县城去,加上村里抗旱也开始了,这边还得反复填写这一摊子表格,人都拉扯不开,夜黑你不也是加班到十一点才结束了。石书记也安排村换新的国旗,可能就这一两天。咱们不好意思给村里反复提要求么。这也是个贫困村,没有企业,资金本来就短缺。”孙联络员说。

崔队长严肃地说:“这个问题涉及到《国旗法》,咱们有责任提醒村里,也算脱贫中的普法宣传。”

我不好说什么,因为我的心里还没有摆脱下午县上警示教育会议上的情景,又不敢表露出来。

驻村第一书记老贺过来,给崔队长说:“崔队,咱们各自帮扶的贫困户,按照帮扶纪实资料簿上的规定,咱还得如实填写当天的活动纪实,还得贫困户签名押印。比如你和孙联络员的这个实际情况,按照规定,还得你俩每人写个情况说明,我和村监委高老师签个名备查。”

“好,还有什么事吗?”崔队问道。

“还有就是刚接到通知,今晚又是和村干部一起在办公室收看长安市电视台的《每日对焦》栏目,看看曝光什么问题,引以为戒。”

“好,那就通知一下要参加观看的所有人按时到会议室来。按照规定,拍照留做资料上报镇扶贫办。”

我细算了一下,这已经是第四次在村里收看《每日对焦》,不知道又有哪个帮扶干部将要被问责了。想到这里,我的心又沉了下来。

奇怪了,郿坞县真是倒霉到家咧,《每日对焦》栏目近期几乎天天都是镜头与郿坞县对焦了。

反过来一想,只有做好自己真实帮扶的事才是上策,才能免得被问责。这样想着,倒也有点坦然。

走出村办公室,遇见了给羊割草准备回家的老朱,我硬着头皮问了一句:“朱天鹏,你把羊经管好,把你的窝棚也打扫干净些,不要还是那个邋遢的怂样子。”

“老温,今天你咋还叫我的大名,我是一直听你的话,你说咋闹就咋闹。走,在我屋吃饭走。”老朱说。

他拉着架子车,弓着腰,那缺精神的样子我一看就来气,加上下午发生的事,我不由得叫了他的全名。

“你大和你妈都没有吃上你的饭,你叫我吃饭就存心是耍嘴,赶紧回去喂羊,操心你大、你妈吃饭着。”我盯着老朱,挖苦着说。

“听你的,我回呀。”老朱似乎有点尴尬地拉着架子车走了。

夜幕下的清凉山,青黛色的轮廓显得谜一样迷人。这倒让我想起几年前我写的《郿坞县清凉山的来历》的传奇故事来。炎暑下,骑着青牛的老子、背着包袱的弟子尹喜、挖药材的何阳药师、那沁人心脾的清泉,尤其是老子吆呵青牛的“嘚起”声,似乎划破时空,钻进我的耳际。这一幕幕闪入我的眼帘、大脑的场景,赶走了下午的不快之事。

仰望着一步步靠近的清凉山,我的心绪慢慢静了下来。我要去找到那药王庙前的神泉,思考自我,荡涤私念,寻常道。

(八)

沿着石镜山左侧的五泉口的水泥路,经过分岔处偏东而上,苍翠的柏树在夜幕下成了黑漆漆的一片,蜿蜒回转中,不多远的路边右侧,有近乎分作两层的三十个水泥砌成的台阶,台阶上就是药王庙宇的院落。院子确实不大,但是倒也清静优雅,石桌子石墩凳子妥妥地安放在院落的中部的偏北处,显得是那么地和谐。

趁着暮色,我站在二层台阶处,回望山下灯光明灭的郿坞平原,顿觉心胸开朗了起来。

忽儿一阵酒香随山风滚来,使我提了提神,拾阶而上,影影忽忽中看见小石桌子上趴了个人,似乎带着醉态。

酒香的诱惑是很大的,但是不惊恐别人的惯例却是必须的。于是就在我准备悄悄退下的时候,只听见一声“得是老温不?”的呼唤。

声音有点耳熟,我在迟疑中“哦”了一声,下意识地转过身的同时,准备向他靠近。

“老温,来坐下,喝~~喝酒--”熟悉的声音中带着醉意似的说着。

我在走进他的时候,也基本确定他的身份,忐忑地问道:“得是伏村长?咋独自一人在此喝闷酒?”

“烦呐。坐、坐、坐下来喝几口,你也闷,嫑嫌简单,喝。”  他絮絮叨叨地说。

我坐了下来,逮住当地特产白龙酒瓶子,感觉似乎不足半瓶子了,顺势就是一大口。

毕竟都是直性子人,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激动中带着哽咽:“你跟着我村的懒汉吃亏了,白白的袜子让青泥沾上咧。朱天鹏个不是东西的懒怂,让你招了祸。”

“没事,村长。我是有晚上转悠的习惯,上来转转纳凉。”我搭讪着,夜色遮挡了我的尴尬神情。

“唉~,我们这个贫困村,还分了两大块,事难闹啊。”他说着,一边伸手举起酒瓶子,没有喝,停在嘴边,接着说:“起初贫困户识别不准,现在帮扶还得把握好度,你是一帮一干部,不清楚村情,倘若真的帮扶起来,许多村民可能就要有意见的。你不知道、不~知道。”他喃喃地说,顺手把酒瓶子伸进嘴边,一举,“咕咚”地一声。

“伏村长,不要喝了。”我感觉这个魁梧身材的汉子,担起这个贫困村担子的艰难,便轻轻地拿过他手中的酒瓶,他也会意地松了手。

我捏起石桌子上的油炸花生米,咀嚼了起来。他说:“你们驻村工作队这阵子也不容易,晚上驻村不回家。白天还得忙个不停。这场扶贫运动咋这么认真地?”

我呷了一口酒,颇有同感地说:“是啊,如果早认真了,何必现在让帮扶人员整天忙得不可开交,又没有一个固定的标准模式,媒体来检查这样说了,大家都刚按照媒体的要求修改了,纪委来检查却是不一样的要求,还得挨批评,还得修改。咱们有啥办法。唉,如果咱也认真了,朱天鹏的羊……”        我感觉自己失语了,立马打住了话语。

伏村长没有说什么,只是一声长长的“嘘——”‘

彼此再也无语了,闷酒在交替中一人一口地进行。

空瓶子,空食品袋子,静静地坐着,直到山风带着寒气而来。

踉跄中,我俩一起下山,他回家,我到了村办公室的二楼的临时休息室。

一夜无话,第二天依旧风和日丽。

县培优青年志愿者协会八点半前准时到了村广场,赠送的被褥、电热毯、衣服整齐地分类码在台子上或者挂在衣服架上。由于低压农网改造村里的广播不能使用,村干部忙着去分头去主要的贫困户家里通知来领取被褥,顺路在各个街道通知大家来广场选自家缺的衣服,老人们还能享受免费理发的服务。

不大工夫,村广场热闹了,穿着统一制式橘红色衣服的培优青年志愿者显得格外惹眼,理发开始了,帮着挑拣衣服的志愿者在热情服务着。

一直关心我在碾庄村一对一扶贫的两位摄友听说今天村里有活动后,也自费前来参加,主要是做义务摄影宣传工作来的。

村里不少在校放假回家的孩子们,听村干部说要组织他们接受建设美丽家园教育实践活动以后,到底是年轻娃,兴趣夹着热情都很高昂,就主动踊跃地来参加义务除草劳动。

活动很圆满。参加活动的除了村三委会所有成员和驻村工作队外,镇上包抓碾庄村的清凉镇副镇长和包村干部都参与在其中。据活动后统计,其中县培优青年志愿者协会参与本次活动33人,送捐赠被褥6套,衣服88件,毛巾被1条,书包6个,为村里老人理发16人。

活动结束后,我悄悄的给崔队请了个假,约定去惠安镇的搅团屋感谢两位摄友。

惠安镇的这家馋嘴搅团屋不大,但是做出来的搅团却很地道,不软不硬恰到好处的状态,吃起来很爽口。每人一大老碗搅团,外加一人一片三角形锅盔馍,加上肉末炒绿辣子,确实有郿坞县的地方风味。趁着搅团还没有上来,我们聊着对扶贫的认识,刚才活动感想。

我只是提醒发照片时,要好好审查一下。村里的国旗说好马上就要换的,今天却没有来得及更换。涉及到图片还是不要乱发。

午饭后,我回到了村里,驻村工作队的崔队长告诉我:市纪委带领的检查组下午来村里检查帮扶工作,马虎不得。

我赶紧给老朱打电话,确认他在家。我便给崔队长说:“我是一对一帮扶,你们在办公室接待检查组,我去老朱家里。”

“好。”忙得不顾抬起头的崔队长答应了。

老朱家正在翻盖的房屋停下来了,当然是由于没有资金,听说这一半天镇上就过来送第一笔扶助款。

见到老朱后,我说取扫把和铁锨来,一起打扫院落门口通往后边羊栏的路。老朱虽然不大愿意,但迫于我的态度坚决,只好和我一起干了起来。

说实在的,老朱的干活架势我实在看不惯,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扫地如同给老爷画胡子,不能一扫子挨着一扫子地扫;做个铁锨没有技巧,不会弓箭步,就连对门的他婶子都笑话:“狗日的娃就没有干过活,困的跟猪一样,这回让你给指教指教。”

其实,我明白此话里有看我本事的意味,我对老朱说:“扫地要眼睛盯着扫子头,腰要猫起来,一手拉一手送,你看看就是这样子。”顺势我要过来扫把,扫了两扫子,就把扫子又递给了他,让他学着扫。

从前院子开始,一直打扫到羊栏跟前,近乎一米多宽的喂羊路出来了。没有了破砖头烂瓦块,没有了脚下的坑坑洼洼,架子车也不再挡住路了。

自从老朱养了十只羊以后,凡是来检查扶贫的各级领导都要去看看羊栏,所以这个“参观通道”是必须每天打扫干净的,但是保持干净对于老朱来说实在太难了,改不掉的陋习其实早已积重难返。

要知道,这个家庭能有今天的困境,老朱的邋遢懒惰其实就是问题的实质所在。

那是大约二十年前左右发生在老朱家的事吧。也同样的是在夏忙罢的时候,某一天中午,老朱的父亲从地里干完活推着自行车回家,老朱把麦秸堆了半个屋子,自己却坐在炕边喝水休息。老老朱顺腿一踢麦秸,对老朱吼:“你个怂娃在家也没说先把麦秸打扫出屋子后边去摞起来,闹得满屋子的麦秸,都成了猪窝!”

年轻嘴上没遮拦的老朱顶了一句:“咱姓朱,咱屋就是猪窝,一窝猪。”

老老朱听了立马气恼了,他一下子把自行车推倒在麦秸上,抡起胳膊冲着老朱就过来,“我把你个困种!”

正在拉风箱做午饭的老朱他妈一骨碌拾起身子,扑向自己的老汉,她知道勤谨而又倔强的老汉是不会饶恕自己的不孝之子的。趁着这个空子,老朱撒腿逃出了家门。

气不打一处来的老老朱甩开老婆,气得提起门背后的铁锨,直朝老朱的破摩托车后瓦拍去,这辆破旧的老朱心爱的摩托车后瓦粉粹了。

从此分家分灶,父子无语。

想到这里,我对老朱说:“老朱,你大都是为谁来?你现在想想,如果二十年前,你干净爱好的话,哪来的让你大着气、乡党笑话成为话柄的这档子事。”

老朱不语了,却也不再像我刚来时彼此交流时,他还申辩自己的理由,责怪他大的话语。

孙联络员电话告诉我崔队长找。我一问,他说是市纪委检查组离开村子了,没有来老朱家,只是检查村办公室里的资料。哦,平安无事,警报解除了。

从老朱家走时,我催促他抓紧联系打地面的砂石水泥等建材,同时联系匠工准备重新施工,让人家施工人员不要担心工钱,上边扶持危房改造资金马上到位。因为天热了住在窝棚里也容易中暑;天下大雨的话窝棚容易进雨水。反正就是有不安全的隐患存在,万一出了什么问题,那就会把我牵扯进去。

告别了老朱,今天还得早早回家,似乎没有进家门已经几天了。

回到家里,冲了个澡,很快进入了梦乡。不知何时,我却被恶梦惊醒了,一头的汗水,哦,空调没有开。

大致的梦境是:在一条山路上,似乎是清凉山附近吧,一条似乎过去给我摇过尾巴、讨食吃的老狗向我溜了过来,似乎带着善意,但当他靠近我时,却忽而一下子直向我扑来,张着大大的吃屎的口,露出了长长的犬齿,耷拉着到处舔人屁股的舌头,这凶相真瘆人。梦境中我意识到过去出现过多次我手撕狗嘴掰断獠牙的情景,于是梦中的我依然镇定自若,不躲避、不迁就,脑海中同时又闪出鲁迅先生文章中“赵家的狗又咬了起来”的名句?

起身坐在床中央,掏出“软延安”烟,点燃一根,明灭中回忆着梦境,预感到可能又一场风暴即将来临,细细琢磨近来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感觉无愧于天地,心又踏实起来。

再细细思考,忽而感觉平时练习“二维码”的自我陶醉的习惯却中断了。将练习书法称为画二维码的缘由,是源于朋友见我练习书法太节约宣纸,反复在一张纸上写,写多了纸张涂画的似乎就像二维码,于是朋友直接就说,你画的二维码是啥的玩笑话,从此画二维码成了朋友间戏弄我书法的代名词。再不写就会手生,于是下床铺纸,先来一副五言对联:行善身无厄,存正心不惊,横额:畏犬非人。

写罢,心绪平复了下来,睡意也伴随而来,上床再睡。

【后记】扶贫的道路上,没有固定的模式,如同看客下面般,重在切中贫困的要害,也就是如同长安市委书记汪康 “十抓”中的抓短板的要求一样!今天村里过古会,老朱从干早上起,直到中午时分,一连给我打了三次电话,邀请我去家里吃臊子面,我实在不好意思去,因为我担心与贫困户的情感被歪曲成吃贫困户的腐败分子。贫困户老朱的故事没有结束,脱贫的帮扶工作还在路上。

(九)

【题记】社会进步的依据,是由于评判标准体系的提升显示出来的。一场疾风暴雨式的扶贫进程,随着“国考”的验收而有所减缓,但扶贫工作留下来的问题依然多种多样,每周的“扶贫日”不一定能够解决遗留下来的问题,也许偶然的社会因素可能导致出现新的贫困户,这个新形成的动态贫困现状,需要我们持续以一种新的和风细雨式长久帮扶举措来帮助;同时不断提高贫困线的最低保障标准,更是提高全民生活质量的必然要求,同样需要我们持续走在扶贫济困的道路上。

郿坞平原的热浪,一浪高过一浪,扶贫工作更是显得紧张激烈。

一大早走在县城的街道上,遇见几个疾步匆匆的熟人,边走边相互打招呼,都是准备下乡去帮扶贫困户的。单位电梯里、饭厅里都在议论着、交流着帮扶工作的逸闻趣事。据说在凉皮镇帮扶的两位女干部,由于工作劳累和烈日下为贫困户奔走而中暑晕厥在工作中;一个年轻的计量所副所长在长安市纪委领导检查后,连夜自己掏钱在婚姻介绍所给没有媳妇的大龄青年牵红线;还有一位帮扶干部每次去贫困户家里,都没有空着手,不是水果就是食品,要么就是买二三斤大肉,搞得贫困户都不好意思起来,为了帮助这个收破烂的贫困户打扫院落,这位帮扶干部去找收购点,自己再贴点钱付上运费,帮扶干部还给主动装车,以至于把自己的一套衣服污染的油渍涂满了前胸和腿面,这一切就是希望赢得贫困户的认可而不至于给上面提意见、告状。

我走到县城西街的转盘处,想在此吃早点甑糕。这家的甑糕不知道起于何时,传闻是很好吃的,受一位亲戚推荐,两个月前我曾经吃过,感觉上就是“黏、甜、香,滋味长;枣泥碎,无核爽;豆熟透,米津光”的享受。可能是来的有点晚,排队等着买甑糕的人真不少,我只好跟在排队的人们后边。

排队的时候,忽而我的手机响了,一看是孙仲谋联络员,接通后才知道他今天要早早去村里引两个帮扶孩子去卫生院检查健康状况,问是否一起去村里。如果再排队等下去的话怕耽误了一起去村的时间,只好暂且免吃这美味的甑糕,答应和孙联络员一起去。

我是在碾庄村口下车的,孙联络员去接孩子。

我来到帮扶的贫困户朱天鹏家的葡萄园地头。

隔着老朱家葡萄园的简易而又老式的木门楼形成的阑珊门,我感觉那六行笔直的葡萄长势倒是挺有精神的,老朱他大老老朱真是一代郿坞平原老农民的缩影:勤快、简朴、坚韧、倔强的个性特质,似乎是祖辈遗风的传承,朴实而又木呐,带着大部分郿坞平原人的个性---不善于教子、宁肯自己挣死把力---的缺陷,导致形成“富不过三代”的世态怪圈。由此联想到老朱僵懒散困的毛病,也是“教子不到父之过”的俚语来。

一边走着一边想着,很快就到了老朱家的早熟玉米地畔,那密植的十八行玉米如同甘蔗一般稠密,行距约六十公分,株距不足十公分,长得很喜人。记得老朱第一次领我到地头转悠的时候,他说家里没有钱给早熟玉米施肥,他就去给附近的一家养殖场老板述说艰难,表示愿意给人家干点零活,换几车牛粪,加上开榨油油坊的战友帮忙,拉回来一点油渣当肥料上地,所以施足肥料的密植玉米地,在清凉山下这相对风调雨顺的环境区域里,长得壮实。

在村办公室的西北角处,我朝东边的土路上一望,噢,老朱在干活!

走近了一打招呼,原来灵娃叫了两个几乎同龄的女人帮忙下菜花秧子种。老朱提着担笼从“时风”车的车斗里提细土,来遮盖那两个女人用手放进湿泥道道里的菜花种子,而灵娃在抱着脏兮兮的麦秸沫子跟在老朱的后边遮阴保墒。

于是我只好帮忙了。我提上铁锨,我将车斗里大块的土坷垃拍碎,反复翻看拍着,直到够一铁锨细土了,我便用铁锨端过去倒进老朱的担笼里。

干了一会儿活,似乎到了规定的签到时分,我回到了村办公室。崔队长他们都到齐了,简单地安排中,我知道了上午长安市派出的民建调查员要来调研,还得走访贫困户,危房改造的贫困户是重点走访的对象。我只好给老朱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不要远离家里,准备配合入户调查。

长安市派出的民建调查员一行三人是在清凉镇副镇长的带领下到村办公室里来的。看资料、问情况、提问考核,忙得不亦乐乎。等到那个温文优雅的女士一边做着记录一边向我这个一对一帮扶人员询问了老朱家的情况、帮扶措施等以后,她还考问了有关扶贫的政策规定。多亏这段时间来我自己反复的背诵、理解,还是有点概念的,比如市委书记汪康提出的扶贫“12345”,我是这样理解的:所谓的“1”,就是一条脱贫最低生活标准,家庭人均收入就是站在终南山的冰晶顶上,那儿的海拔就是3015米;所谓的“2”,就是秦腔戏《血泪仇》中王仁厚到边区后的一段唱词“听人说边区好难民优待,因此上我三人来到这边,老和少到边区不过半载,不愁吃不愁喝不愁衣穿。共产党为人民寸步打算…….”里的不愁吃(包括饮水安全)不愁穿。

我的回答有点令她不满意吧,因为按照对帮扶干部的要求不同,所需要涉猎的知识点就不同。当她问到一个我没有听过的规定要求时,我只好如实回答:不知道,没有记住,我是一帮一干部,真不知道。她轻轻地“哦”了一声,笔记录着什么,但对于我来说,自己是很坦然的。

入户调查时,第一个走进的就是朱天鹏的家,恰好当时县医院来人正给老朱的母亲检查身体,我问了下老老朱的健康状况,穿白大褂的男大夫说:“血压70、110,好着呢。”老老朱过来靠近我,拉了一下我的手,没有说话。

三位民建调查员查看了老朱家客厅墙面上悬挂的扶贫栏以后,问了许多问题。没有想到,老朱的母亲搭话了,她说:“这帮扶的人好,天天来,给我家干活,周围的乡党把他认为是给我盖房的民工。”

就这么一句话,听得我似乎感觉自己一下子矮了半头,我已经成了民工?原始心中的等级观念一下子闪了出来。

“好、好,最近都这样的。”带队调查的中年男子老张平静地回答道。

年轻的调查员翻看着老朱家的扶贫纪事簿,看到了帮扶纪实栏目的情况后,问了一下羊养在什么地方。

于是就去看老朱养的羊,老朱给他们说:“老温好,给我打扫院子,这条路就是他帮我拾掇好的。”

民建的调查员走了,从午后我接到那位女士的电话问询来看,似乎他们对我们的帮扶还比较满意。

半下午时分,镇里要驻队工作组的帮扶计划。因为大家都很忙,村文书老狄对我说:“老温帮个忙,你打字速度快,镇上马上要帮扶计划,老快给打一下电子版的。”

我坐在电脑旁,正在打字时,崔队长说:“老温,糟了,朋友给我说咱俩被人发帖到网上了。”

“咋回事?”我没有回头地问了一句。

“前几天组织的活动没有来得及换国旗。”崔队长急切地说。

“没事,这是郿坞县的一家网站发的。”我肯定地回答。

“就是。”崔队长说着,“把他家的,不是换过了,也不来看看就发帖。”

“怂管!我知道是咋回事的”我轻缓地说着。

为了不使“腌臜”两字玷污我的心情,此处删除1075字。

也许是民建的调查队来村里的缘由,傍晚时分,镇里通知明天到村里来给朱天鹏送第一笔危房改造扶持资金,要求扶贫危房改造组成员必须到场。

接到通知,我同伏村长谈了我的想法,得到了他的支持后,我去了老朱家。

老朱在后院子喂羊,灵娃在窝棚外在做饭,老朱的母亲在后院子里给自己煎药。

“老朱,明天上午镇里来人给送第一笔危房改造资金,你一定要在家里等着。”我给他说。

“是是是,感谢你,我听你的,你是我的大恩人。”他恭维着说,一脸的灿烂笑容。

“少来你喔一套,放的正经严肃点。”我一本正经地对他说。

“是是是,我听你的话,也不抽烟了,舞也不跳了。”他讨好地说。

“明天我叫你来的时候,你一定要把你大和你妈,连同灵娃都叫到村办公室来。这个危房改造资金不是你们三口子的,还有你父母的。”我提出了要求,他却有点发愣,不吭气了。

“如果你一个人领了钱,明年你大和你妈给我要他们的那部分钱时,咋办?”我问老朱。

过了半会儿,他低声问:“都是一家子人,我领还不行?”

“不行!”我坚决地说。“你和你父母不和好,不合灶,这个钱我就不会给你!”

他低下了头,思考着。

“老朱,是这样,你晚饭后去找找伏村长,让他帮你想想办法。”我缓和了一下口气,说着。

“嗯。”他算是答应了。

我离开院子的时候,老朱的母亲说了一句“叫你也忙得一整天的,也不吃我家饭。”

说内心话,我实在瞧不起这一家人的秉性,但是碍于帮扶任务我还得做好自认为应该做的事,免得这段“一对一”扶贫结束后,老朱家的隔壁邻居骂我:扶贫就是走过程,天鹏还是个困怂、懒惰,没有家教、缺礼式的“猪客”。

基于这一点,我认为下一步的帮扶重点就是合灶赡养老人,传递孝道。

走在太阳能节能灯下,滚山风吹得人有点舒爽,那还挂在树枝上没有采摘的熟桃,散发出的香气驱散了一天来的困顿,让我放慢了脚步,尽情地享受着。

(十)

第二天一大早,当我和孙仲谋联络员刚一到村口停车,就看见伏村长站在小庙的门前柏树下,我的心里一下子明白事情有了实质性的转变。

据伏村长在办公室里说,就在昨晚我走了以后,趁着晚饭后纳凉的机会,老朱找到了他,希望让伏村长给我说说不要难为他,先把危房改造款给他,好开动盖房工程。伏村长对他说:你再不要叫乡党笑话了,操心石书记叫你谈心着,这次扶贫是要动真的、见实效,就是咱村里同情你,人家帮扶你的老温还担心过后出差错呢,因此你还是今晚连夜写个赡养老人的保证书,争取你大和你妈的谅解,再一起签个合灶的协议书,今后真心实意孝顺老人,不然明天怕真拿不到房改款。

就在他俩谈话的时候,石书记也到了办公室来值夜班,正好趁热打铁,狠狠地收拾了老朱一通。老朱盘算到不和父母合灶是不可能的了,于是答应回家去叫父母和妻子灵娃来办公室。

伏村长打电话叫来了村文书老狄和村监委高老师。其实高老师当时就是在老朱家的葡萄地头正和老老朱谈心呢,这个倔老头被这一段时间的亲见亲闻触动了。

大家都到齐了,老老朱和老伴也穿戴的整齐,灵娃很少进办公室,有点扭捏。

大家围着办公桌坐了一圈。伏村长先开腔,从老朱的家庭盖房说起,讲了必须和好过日子,老有所养等;老狄负责倒水服务,偶尔帮几句;石书记最后简单地说了几句,核心就是现在危房马上改造完毕,一家人不团结和气,还显得在乡党跟前丢人,也是扶贫干部的缺憾;高老师知道和好是肯定了的事,在一旁开始起草赡养老人合灶共处的协议书。

等签完协议书后,其他人都回家了,伏村长留下了老朱,硬是让老朱写了三遍保证书才算过关。

伏村长给我述说了昨晚的经过,拿出了老朱的保证书和他们一家四口签定的协议书,我的心释然了:一个近乎二十年分灶的家合在了一起,我好开心呐!

就在我看协议书的时候,老朱给我打来了电话,说是今天上午匠工们来处理屋子地面的水泥硬化工程,让我去帮帮忙。

其实我明白他的内心是关心今天危房改造资金的到位问题,便顺口答应了。

老朱家的新房地面硬化是从屋子的后房檐台开始的,老老朱也在拿着铁锨干活,老伴在后院淘洗做臊子面的菜,灵娃忙着做臊子汤,老朱干不了重活只好帮着铲沙子。这不是一幅温馨的场景么?!我在感动中接过老老朱的铁锨,虽然他有点不情愿,但扛不住我的坚决态度,于是他就去干其他的零活。

约摸十点左右,清凉镇里来了几个干部,孙仲谋联络员电话要老朱与我一同回办公室办理危房改造资金的手续。我给老老朱小声地嘀咕了几句,让他操心着,我带老朱去办理到位的资金手续。

通过填表签字手续后,伏村长、石书记、副镇长、崔队长、包村干部任芳、第一书记老贺和我,大家一起与贫困户老朱站在办公室的党旗下,老朱双手捧起第一笔危房改造款的存单,由村支书老狄给我们拍合影照作为记录。

崔队长告诉老朱了另一件喜事,一家银行推出对贫困户的无息贷款扶持产业发展资金,让老朱根据养羊的需要可以考虑把羊栏搬出巷子,免得影响隔壁邻居的生活,说这也是美丽乡村建设的一个要求。说完给了老朱一式四份的空白表。

老朱看完表,对我说:“老温,还得你签字证明一下。”

我温和地对他说:“可以,这事不急。明天你把给你大和你妈端三顿饭的照片拿来,我就给你签字。”

“行行行,没问题。”老朱答应地很干脆。

老朱说的话,惹得大家都笑了。

伏村长手一挥,对老朱说:“老快给回走,家里都还在忙着,放勤快点回去干啥,嫑在这谝闲传咧。”

临出门时,老朱还笑嘻嘻地说:“老温,跟大家上午都来我家咥臊子面哦。”

燥热的伏天,让清凉山也无法清凉起来。

正午,当我走出碾庄村的办公室,蔚蓝的苍穹下,那鲜艳的红旗迎风招展,给我平添了力量。掏出手机想浏览一下“今日头条”的新闻,一下子惊呆了:郿坞县撤县设区后的第一任区委书记和区长公示出来了。一个汉承秦制的两千三百多年的县制历史即将终结,一个全新的时代即将来临。

半下午时分,接到单位通知,根据新的扶贫要求,我被安排到终南山深处的石寨子村去,明天就得报到。

告别了,团结在一起的碾庄村扶贫工作队,得到你们的照顾,让我这个不善言表的温老汉将会永远铭心刻骨;给你们增添的麻烦,让我只能在内心深处祝你们好人一生平安;感谢碾庄村的三委会成员,你们为了自己美丽家园更加富强无怨无悔地付出着、坚韧地忙碌着,鞭策和激励着我。

返贫户朱天鹏,你真棒!看到你的进步,我的良苦用心没有白费,对你人格尊严的贬损是刺激灵魂的强心剂,虽然我的做法不完全对,但是我是不会给你道歉的!衷心希望你以后一步步坚强起来,做一个大大的人!关于给你危房改造以后到位的资金,我已经在空白表上填写好了我的名字,因为我相信你,也已经看到你的希望!

我凝望着窗外的终南山,点燃一支软“延安”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感觉到真舒坦、自在。

二〇一七年七月二十日于草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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