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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我得抑郁症了。”姜嫣靠在外婆怀里，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放松。

她看得出，在外公外婆眼中，除去见到她的欣喜，还有尽力隐藏的不安。外公还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问她是不是在城里遇到了什么麻烦。

毕竟，工作的这几年，她只在春节才能回家住几天。现在突然这么不声不响地回来，还说要长住一段时间，他们怎么可能不担心？

姜嫣觉得，与其让老人猜来猜去，还不如开诚布公，让他们安心。

“啥是抑郁症？”外婆一脸疑惑。

这个从来没有走出过镇子的老太太，对于疾病的认知，还仅仅停留在着凉、发热、头痛、骨折的层面，她不会了解这个新潮的词汇。

“就是，”姜嫣努力措辞，寻找一种外婆能听懂，却又不会引起她恐慌的说法。“就是天天都不开心。不想出门，不想做事，不想跟别人说话。”

虽然更想扑进外婆怀里大哭一场，她还是不得不选择轻描淡写。外公外婆老了，经不住事。姜嫣记得，从母亲生病开始，外公外婆的头发就迅速变白；母亲去世后，他们很长时间都缓不过劲儿来。

姜嫣永远也忘记不了，母亲的葬礼上，外公如行尸走肉一般，眼睛里蓄满泪水，黯淡得没有一丝神采；外婆几度晕厥，之后大病一场，卧床好几年。

一直到父亲再婚，他们才重新振作起来。外公拉外婆起身，说，有了后妈就有后爹，咱俩都要振作起来，绝不能让女儿唯一的血脉没了依靠！

这些年来，他们把全部的爱都倾注在她这个外孙女身上，她就是他们的精神支柱。所以，姜嫣怎么敢让他们知道，如今的她，已经无法正常工作，每晚被失眠折磨得生不如死？

“那咱囡囡就不出门，不做事，不跟他们说话！外公外婆有钱，养得起我囡囡。坐这儿等着，外婆给囡囡做甜茶和虾糕。”外婆轻拍她的手背，满眼的心疼。

“嗯，还有豆腐汤。外婆，我都好久没吃过您煮的豆腐汤了，有时候做梦都流口水呢！”姜嫣伏在外婆肩头撒娇。

外公习惯早起遛弯儿，每天八点，他提着早餐准时回家。姜嫣在或浓或淡的香气中醒来，睁开眼，就能看见酥脆的土豆饼、香软的蟹黄包，或者晶莹剔透的素烧麦。

姜嫣其实小有积蓄，但外婆不接，把钱硬塞回她的包里：“我们俩老家伙，要那么多钱干嘛？拿来给我囡囡买好吃的怎么了？”

外公在一旁点头附和：“我们的钱，迟早也是给你。现在花了，还能看你吃得香甜。你高兴了，我和你外婆也开心。”

外婆勤劳一辈子，整天闲不住，不是下地锄草，就是洗衣做饭。姜嫣跟在外婆身后，帮忙晾晒衣服，或者择菜剥蒜。身体状态好的时候，她就跟去地里，把外婆锄掉的野草扔到地边的空地上。

“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些草扔到外边？留在地里做肥料不好吗？”姜嫣不明白外婆为何要多此一举。

“这些草啊，你别看根都断了，只要有一场雨，一大半儿都会再活过来，”外婆擦一把汗，停下手里的锄头。“那样啊，咱们俩的辛苦就白费了！”

“你看，”外婆指指空地里那些微黄的草。“给它们换个地方，只要不妨害庄稼，它们就又可以好好活着了！”

外公棋艺不佳，但兴致极高，晚饭后总是拉着姜嫣下棋。无论输赢，他都有自己的一番道理——

“棋势无定，棋局难料。只要心态好，便可以不变应万变，就像现在，我输了又如何？没关系啊，我学到了新的招式才更重要！”

“人生如棋，有进就有退，有失就有得。舍卒才能保车，失小方可获大。该坚持时坚持，是一种情怀；该退出时退出，是一种智慧。能屈能伸，屈伸有度，这才是成熟！”

姜嫣明白外公的苦心，只是，有些东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她需要时间。

外婆抱回一只小兔子，胖乎乎的，像个圆滚滚的小雪球。“囡囡，看看喜欢不？喜欢就养起来。是邻居张姨家的，我给你要了一只。”

姜嫣把小兔捧在手上，与它对视。也许是因为太小，还不懂得怕人，它的眼神清澈纯净，闪着温柔的光。那一刻，姜嫣的心都化了。

小兔长得很快，也越来越淘气。它会趁人不备，哧溜一下钻出笼子，跑到院子里，啃食菜苗或绿草。偶尔，它还会把大门挤开一条缝儿，在墙外的秧苗间穿梭。

为了防止它跑丢，外公去市场挑了一对铜铃，给它挂在脖子上，只要一动，就当啷当啷响。

姜嫣搂住外公的腰，高兴得手舞足蹈。有了铜铃，她就不必再大海捞针，只需循着铃声，就可以轻松找到它。

也许是白天追着兔子跑太累，姜嫣的睡眠越来越好，经常一觉睡到天亮，也很少再做噩梦。

“姐姐，奶奶让我把这些胡萝卜缨给你喂小兔。她说，小兔最爱吃这个了。”邻家小女孩拎着篮子来敲门。

此后，小女孩成了常客。老师留作业写观察日记，这只萌萌的小兔子是日记主角。

小女孩逗弄小兔写日记，姜嫣画小兔和女孩。

“姐姐，你画得太好看了，你太厉害了！要不然，你再画一个我和小兔子在草地上玩的图吧，蓝天白云绿草地，肯定比这些更好看！”

暮色温柔，和风拂面，一股淡淡的清草香萦绕鼻息间。画笔在纸上起舞，姜嫣嘴角微抿，一脸轻松和惬意。

“姐姐，你画得太好看了！以后，你一定会是超级有名的大画家！”小女孩惊叹着，大眼睛里闪着熠熠星光。

“谢谢您的厚爱，我会尽快完成系列作品，第一时间发给您。”挂断美编的电话，姜嫣兴奋地拍手。

她搂住外婆，问：“外婆，您说，我是不是好了，没事了？”

“我家囡囡这么厉害，外婆就知道，你肯定会好的 ！”外婆笑眼弯弯，眯成两个细细的月牙儿。

姜嫣有个习惯，就是一定把封面画页留在最后完成。

此刻，她轻点慢描，一个画面跃然纸上：旷野之上，花草葱茏，一缕阳光刺穿云层，洒下光芒万千。

右下角，竖排小字行云流水：爱是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