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堂哥晚上十一点从山西回到砀山,太晚了,只能坐出租车。到村东头下车,五十元。
下车的地方是是T子三叉路口,往西边一条路前走就是爷爷家。当时我还有些离家归来后的淡淡欣喜,对待十几年未曾离开过的地方。现在想来也挺好,随着时光流逝,对他的思念和愧疚也日益漫长。
路边都是杨树,走过去听的是簌簌的风声树叶声。我走的远比堂哥快,又不好丢他一人。他皱皱眉头,说:晚上先不要回家,在我那睡,明天我把钱给你。皱眉说话是他的习惯,我看不见。
村里的人基本这个时间都睡了,路上就走到底爷爷一家灯还亮着,红漆铁门大开着,年初我贴的对联还在上面,左右个被一块黄纸盖住。走进去就是灵堂,简易一个铁框架撑起来的蓝色油布,油布上印的是二十四孝图。正中一个桌子上是爷爷的照片,照片上他没有表情,和所有我见过的遗照都一样,满是一副垂老神色,眼睛里已没了多少精明。可我知道他一点也不糊涂。
那是他八十周岁。直到他躺在床上开始倒气吐沫,也还是不肯糊糊涂涂的睡去,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放不下什么。他最后的一段时间应足以让他想明他的一生然后做好了放弃一切的打算。我自信作为他最疼爱的人,一点也不敢想那是不是因为我。我不在他身边,若他是想见见我。这份罪过让我一辈子难受。
奶奶睡的是大床,下床的地上放这一块板子,踩着或放鞋。那是我见识里很老的生活习惯。爷爷睡的是小床,放在对面。他们在我姐96年一岁时分床睡到现在。
他躺在他的小床上的,我妈照顾他临终,给他擦嘴上的白沫,.他倒气说不出话,努力想把我妈推开,向一旁伸手,想把我奶奶叫过来。我妈说,爷爷一直明明白白的去世。他是想让奶奶给他擦嘴,怕我妈嫌脏。然而奶奶就坐在对面床上,脚放在那块板子上,两手握着竹拐杖看着他。其他人都在院子里,三个闺女五个儿子。大儿子还没到,二儿子十八岁就死掉了。
我和堂哥站在他灵堂前,过去的生活眨眼而过,我看着他照片的眼神中仿佛是一丝坦然,就这一个坦然,让我的悲伤从四面八方油然而生眼泪怎么也忍不住。堂哥忽的扑到在灵堂地上大哭,声情并茂。大姑忙过来搀他进屋,那种悲伤下我已做不出任何事情,茫然跟着他们进去坐下。他们当我是小孩子稍作安慰,我也不想他们理我。
我第一次这么意识到永世相隔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