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苍苍 4

鬼厉回房后，并没有马上睡觉，而是坐在书桌前，他触摸着桌上的书，书籍已经有些旧了。

这本书原是张小凡的！当年在书院时鬼厉偷偷将自己的书与张小凡的书对调了，这些年他只要想念张小凡时，都会拿出这本书睹物思人。

他轻柔的翻开书本，书内有张小凡写的注解，鬼厉的手指在那些字迹上轻轻的抚摸，眼里饱含深情，张小凡的字迹清秀圆润，鬼厉每当触摸到这些字的时候，就如已经碰到张小凡一般。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鬼厉轻轻的念着，脑海里浮现了当年张小凡背诵的模样。

张小凡躺在床上，想着鬼厉刚才的话，他不知道鬼厉在外人面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至少在自己面前时，他一直维持着举止有度的君子模样，正如鬼厉所说，若是他真想要了自己，自己根本反抗不了，身份地位这些他不能和鬼厉比。

张小凡翻了个身，他总觉得站在他眼前的鬼厉……不是鬼厉最真实的一面，感觉鬼厉身上压抑着许多东西，举止有度的君子只是表象，或者说是一张掩盖本来面目的面具，面具后面到底是怎样的一副面孔，他怎么也看不透。

藏的越深，越让人看不透，张小凡这一年的经历，让他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他一点也看不出鬼厉的情绪，他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万劫不复。

第二天早上，张小凡和鬼厉一起用了早饭，便一起坐上了马车。

“张大人出事的时候，我不在京城，张大人一生正直无私，但是就是因为太过正直，这些年挡了一些人的路，再加上在大殿上张大人对皇上的言辞有些…过激，张家才会又此横祸。”

张小凡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我爹常说，现在的官场风气不正，不让我参加科考入仕途……”

“张大人大概希望你远离尔虞我诈，做个富贵的闲散人，有的时候…伴君如伴虎，他希望你能一生平安！”

张小凡咬了咬牙，“忠言逆耳，都怪当今的天子是个昏庸至极的！”

鬼厉微微一笑，天子昏庸不正好让聪明的人掌制吗？

“小凡，你想替张大人报仇吗？”

“我……”张小凡一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不知道。”

张父的坟建在半山腰上，张小凡不让鬼厉陪着他，鬼厉只能远远的看着张小凡的背影，一身白衣，衣摆随风飘扬。

等张小凡再走到鬼厉面前时，他双眼微红，脸上还有干掉的泪痕。

张小凡偏头避开了鬼厉的视线，哑声说道，“回去吧！”

张小凡坐在马车上，沉默了许久，才喃喃的说道:“鬼厉，刚才我站在坟前，一想到我爹就躺在里面，我就好难过，我爹这一生对朝廷是绝对的衷心，可是最后……都说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是…这样真的对吗？”

“君王的权利至高无上，他手里掌握了所有人的生死，所以即使不想死，也不得不死。想要将自己的命掌握自己手里，那就是让自己的手里也握有实权，即使他想动你，他也不敢动。”

张小凡听得心惊，“你……”挟天子以令诸侯吗？张小凡没敢说出来，“那你做到了吗？”

“还没有。”

“君君臣臣，你这样做……对吗？”张小凡不敢说的太大声。

“我只是想让自己活的更有保障些，也不是去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强抢民女，有什么不对？”

张小凡没说话，虽然不太赞同鬼厉的做法，从小父亲和先生们都教导他，做人要知礼义廉耻 要忠君爱国，但是一想到爹的死……面对鬼厉的话，心里就像裂了道口子，任由鬼厉的话钻进去。

“鬼厉，我想去见见林伯父。”

鬼厉微微皱眉，“你想去找林惊羽？你去估计也见不到他，当时你父亲落难，林惊羽的父亲就把过往的交情撇的干净，你出事，他也没有来找你……”

“我就是想见见他。”张小凡打断了鬼厉的话，鬼厉的话就像针一般，扎在身上。“我们的棋还没有下完，我是不会逃跑的！”

鬼厉看着他，张小凡看着是个温和的人，但是骨子里也是个倔强的！“好吧！我送你去。”

马车停在了林府的大门口。

“小凡，无论遇上什么事，都要记得眼前所遭遇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会在这里一直等你。”

张小凡没看他，只是点了下头，便下车了！

张小凡从来没有来过林府的偏厅，以往他都是站在正厅，或者直接跟着林惊羽去了内院。如今他张小凡只能耐心的等着。

鬼厉坐在马车上，老实说他不想让张小凡去见林家的人，自取其辱不说，林惊羽是张小凡的好友，以前听见林惊羽喊'小凡'当年鬼厉就没来由的烦躁。他不想那两人太过亲密，'小凡，小凡'他只希望这个名字只有他可以这么叫。

张小凡等了一会儿，换成以前，林惊羽早就跑出来找他了！

张小凡坐在椅子上，心里开始发沉，也许正如鬼厉所说的，林家已经把他撇开了！

就在这时，门帘被掀开，进来的人是林家的家仆。

鬼厉一直坐在车里闭目养神。

“大人，张公子出来了！”

车夫的一句话，鬼厉睁开了眼。

张小凡面无表情的走出了林府，抬眼看见马车还停在刚才的位置。

〖我会在这里一直等你。〗

耳边想起了鬼厉刚才的话，他突然很想知道鬼厉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可惜他错过了！

马车还停在那，张小凡酸涩的笑了笑，看着车里下来的人走向自己。

“鬼厉……我跟你走。”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