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杨志雄跟回来那天一样,小孩、书包、布袋,先告别杨昌荣叶桂珍,说他出去几天,然后去县城订了两间有空调的、卫生些的宾馆房间,放下书包布袋,便去火车站早早等候了。
“这呢!王八蛋!”火车缓缓进站时,诸晨在窗口摇手示意;下车走向杨志雄时,仍然招呼他:“王八蛋!”
“小柔!”杨志雄只叫唤余柔,不过余柔注意到睡着的杨朔,又看向出站的人群,可见她的心还在伤痛中。
诸晨是个与杨志雄一般高的大胖子,但却很灵活,见过他跳舞的人都知道,那肉扭起来才叫风骚呢;余柔戴副近视眼镜当然很知性,虽然今天她将头发都盘上了头顶弄了个大发髻,但她洁白的鬓角从来都是很性感的地方,露出来也无妨。
也许就像诸晨自己说的,他和余柔的关系就是牛粪和鲜花的关系,所以他俩才至今都是朋友,而今天出行,同样的牛仔裤白T恤,倒让人误以为他俩是情侣了。
“走吧!先去吃晚饭!——你们在火车上没吃吧?”杨志雄问。这十点的、有且仅有的慢车从省城过来需要六小时,再晚点,已到吃晚饭时间了。
“你他妈,火车上的东西是人吃的吗?”诸晨抱怨道,被余柔一瞪他的脏话连篇,他也就闭嘴了。
三人默默出站找了个小饭店,吃完又默默去宾馆,该来的见面主题终究是没法回避的。
刚进房间,打开空调,还不等坐下,诸晨便开口道:“说吧!叫我们来什么意思?”
杨志雄将杨朔放到床上,然后打开书包拿出一本书,里面夹着一张纸,杨志雄先把它递给余柔,余柔也接了过来,只见上面写着:
对不起,朔朔就请你领养吧!
如果你实在也不方便,那也请你帮他找个好人家!
谢谢了!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是个好人,你会好好对朔朔的。
麻烦了!
朔朔生日——四月二十七;每年的这个日子我都会为你们祈祷的。
布袋里还有八百元钱,算是我尽的最后一点母爱吧。
再见了!
茜
七月二十五
余柔看完,诸晨拿了来看仔细。
“靠!字倒不赖!人也是个美女吧!——就是你也算个好人?他妈的,是不是都眼瞎啊!”诸晨边看边评论,针对杨志雄,他不会放过一次机会的。
“人挺干练的,一身正装,年纪跟我们差不多的样子。”杨志雄又抱着杨朔解释。
“所以你就勾引人母喽,不然她怎么偏偏找上你。”诸晨再挤兑。
杨志雄已经受不了了,“能好好说吗?”
“不能!怎么着?要不要打一架?走吧!下去练练!谁怕谁啊!”诸晨叫嚣。
余柔坐下仰天躺倒床上,若是他俩执意要打,她现在肯定不会劝的。
杨志雄只能选择无视诸晨。“当然,我是逗过小家伙。她就坐我对面嘛。但我跟她几乎没说一句话。”杨志雄继续。
“是人家不理你吧!”诸晨接道。
“是!她看都没看我一眼!满意不?”
“很满意!防的就是你这种人!”
“……事实上,在南京下火车时……”
“你他妈怎么在南京下火车?”
“……那天之后离开学校,我没有直接回来,出去玩了,行不行?”
“没心没肺!”
“那天下火车,她竟然还在火车上,我以为她早下车了,原来跑到后节车厢去了。那天她也是在窗口挥手,哭的稀里哗啦的。说实话,那一刻我也能理解她,她坐我对面时本就一脸神伤的,现在抛弃儿子,不管是因为什么样的变故,难道还有比抛弃年幼的子女更大的罪行和悲伤吗?所以,当时我只是冷静的看着她,直到火车离开站台,我都没追一步,我所有的不理解只有她不应该选择我来接手,这才是我最大的不幸!”
“哼哼!物以类聚,知道吗!”
“后来回到县里,我也不敢直接回家,呆了几天。当时我想的是如果我真将小家伙给了别人家或者送到孤儿院,他妈妈也怨不了我。但是一来小家伙跟着我几天,还蛮乖的,大概真当我是他父亲了吧;二来虽然我这个‘父亲’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但在骨子里,我愿意领养他,尽管其实我非常不方便。所以回到家后,我尽量顺势而为;还有说我俩长得像的;就是……把小柔也牵扯进来了,这个……”
“哦……无耻啊无耻!你怎么尽披着人皮干狼的事呢!你……”
“这不是因为我小姐姐去年见过小柔吗!我家人一开始就认定小家伙是我跟小柔的,我又想不到别的办法,但既然当成亲生的,他们又重男轻女,所以我想这对小家伙的成长也不错,也就顺着他们瞎编了一些我跟小柔的事;也没多说什么,主要是说我跟小柔都不敢抱着小家伙去见他外公,我不敢,小柔也不敢,然后我说我就抱小家伙回来,不管不顾了。我家人还想去见见小柔爸爸呢,被我再一说,也就阻止了!所以……”
“……天呐,柔柔!你说你他妈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竟碰上这么个人渣?”
余柔忽然翻过身去,背朝两人,好像鬼他妈才知道似的。
“……这不是为了小家伙,没办法嘛!”
“行啦,人渣!别扯这些没用的!说你干吗叫我们来吧!别跟我说你他妈又想找柔柔复合?我告诉你,门都没有;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我家柔柔丢不起这个人!”
“啊?没有!不是这个意思!叫你们来,一方面是告诉你们一下,我自己也知道过分了;另一方面呢,”杨志雄再将杨朔放回床上,从布袋里拿出一小卷钱,“那个纸上不是写了还有八百块钱吗,所以我想……”
“干嘛?收买我们?”
“……差不多吧!这钱?我是想事情已经这样了,小家伙也挺可怜的,所以如果你们仍然不介意的话,能否以你们的名义把它寄给我爸妈,然后写封信,怎么写都行,你那些脏话也可以写进去,总之这钱就当是买个了断的意思;也不急,等开学后也可以的。”
诸晨听完,不可思议的笑看着杨志雄,“你他妈……”无语的简直没法理解杨志雄到底是有多另类了;仰头又看着天花板,它怎么不掉一块下来砸死杨志雄呢?
杨志雄手伸着钱,见没人接,只好把它放在桌上;他也知道他这次更过分了,回身坐到杨朔旁边,怎么办?只能听天由命吧!
再沉默只会更持久了,关键余柔躺着一动不动,这事她不发话,诸晨又岂能做主呢!
而后杨朔醒来,杨志雄抱着他去卫生间端尿,接着一边一手哄抱着他,一边一手忙乎着泡奶;诸晨冷眼的在旁坐着,他才不帮忙,累死杨志雄才好呢!
等到一切又安静下来,夜已深了。
“柔柔?柔柔?”诸晨叫唤余柔,轻轻摇了摇她,已经睡着了。“行吧!我去那间房,也该睡了!”又对杨志雄说。
“我也过去吧!”杨志雄自己说。
“你他妈什么意思?我特意请两天假陪她一起来,答应她妈妈保证她安全,你不替我守着,万一出了事,窗户什么的,你他妈负责啊?”
杨志雄懒得争辩,送诸晨出门,“明天早上你到下面等我,我陪你打一架!”说,想逗乐下氛围:幸亏有诸晨,就余柔这样一句话不说,他单独见她能说清什么;虽然诸晨骂的他狗血淋头,但他理解也一直接受着。
“你自找的?哼!不来是小狗!”诸晨说完拿过杨志雄手上的钥匙,去开另一间房门,进去洗洗也准备睡了。只是他在帮余柔关上了一扇对杨志雄而言有可能的门之后,现在又留给他俩一间房,这逻辑?他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见余柔压着她那床被子,杨志雄只好将空调温度调高些;他再给杨朔兜上尿布,自己靠在这床床头,一只手放在杨朔身上,让小家伙更安静些,另一只手放在脑后,他的思绪却是早已云蒸雾罩了。
下半夜,小家伙并不饿,哭闹一阵只是为了感知下大人的存在,也让他们注意下自己的存在。但是余柔也醒了。
“吵醒了吧?”杨志雄问她。
余柔注意到诸晨已经不在,她这一睡应该有好几个钟头吧。
“已经凌晨了!”杨志雄说。
余柔扭头摘掉眼镜继续睡。
“把被子摊开盖下肚子吧!”杨志雄又说,不过余柔仍不理睬他,大概她冻死也不关他的事吧。
杨志雄熬了大半夜,临到天亮睡意来袭才睡着了。又过了两小时,小家伙醒来一开始还能自己乐呵,接着就不干了,浑身不自在的大哭,竟还吵不醒他老子;余柔醒来叫唤杨志雄,过来又推了推他,仍不见反应,无奈,她抱起小家伙了。
这伺候小孩,陌生人不行;小孩自己不自在,那是谁也不行的。余柔哄着小家伙,还是止不住他大哭,她再解开尿布,好像母性指导她该这么干似的,一看,小家伙可不拉屎了吗;她倒也不嫌弃,准备去卫生间给他洗了。这时,门外诸晨也在叫嚷着“小狗”在敲门,杨志雄已经让他等了好半天了。
余柔打开门。
“你干嘛?小狗呢?”诸晨问,进来一看杨志雄还在睡,他可不会客气,对着床就是一脚。“小狗!小狗!昨晚怎么说的,嗯?王八蛋,就知道你会怂!”
杨志雄被这一闹,再不醒?那别说人家扔小孩给他了,就算扔炸弹也没事;醒来倒是先左右找他儿子,想是余柔抱他在卫生间,赶紧跑过去,见状,“怎么让你洗呢?我来吧!很脏的!”说,一脸的歉意。
“没事!”余柔拦着他,但冷冷的并不看他。“你去泡奶吧,我想应该又饿了。”
杨志雄不好再抢,卫生间也狭小,“那我去泡奶!——这尿布等我来洗!”说,转身也就出去;“干嘛呢?”诸晨好奇的又挤进来,一见尿布,想跳楼的心都有,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抱着马桶就吐,可惜了他刚吃不久的早餐了!
他一早下去自然不为等杨志雄,他是饿极了去找吃的,还带了两份上来呢。这一吐,一早上全白忙活了;恨得他大开房门,又打开窗户,还不够,他回自己房间,嘱咐杨志雄快洗尿布,不然别来烦他。
等到他自己又跑过来,杨志雄和余柔已洗漱完在冷静的吃着早餐,他不忍直视的还想恶心作态。
“你够了啊!”余柔说他。
“不是!我只是纳闷这对恶心的的父子!”诸晨说。
“你要不要再吃一点?”杨志雄举了举油饼使坏说。
“滚一边去!”他也确实纳闷了。
三人坐了一阵。
“你把你家的详细地址写一下吧!”余柔冷冷的说。
杨志雄一听,去书包拿纸笔写了他家地址、他父母姓名。“现在不急,开学后再写也行的。”说,将纸张递给余柔,再拿起那卷八百块钱。“把钱也放你包里去吧!”
余柔盯着钱看了看,“不用!既然担了亲妈的名,了断的钱,我会自己来买!”说。
“干嘛?什么叫你来买了断的钱?什么意思?”诸晨问。
“你别吵!你也出一份!”余柔又说。
“凭什么啊?我不出!我没什么要了断的!——你瞪着我……我也得……再考虑考虑!不是?为了这狼心狗肺的,不值!你知道吗?”诸晨仍在埋怨。
“那你拿着这钱!”杨志雄对诸晨说。
“我拿着这钱,然后再甩你脸上,你要不要?”诸晨也不要。
“唉!”杨志雄低头叹气。“那你们如果这样,就真的没意思了!”
“你他妈什么时候好意思过!”诸晨不往死里打击杨志雄是不会甘心的,说好的抽他丫的还没抽呢。
余柔不想再纠缠,问杨志雄上午有没有回去的火车,他说有,但下午还有两趟,她等不及下午,便决定去火车站了。杨志雄也不急于退房,先送她去火车站,自己再去买了两张票,又买了些吃的,毕竟诸晨吐的一点不剩,然后三人等在站台,只等最后的告别了。
火车即将进站时。
“我觉得这钱,你们还是应该拿去!”杨志雄说,真不想这么没意思。
“你跟你妹妹已经摊开说了吗?”余柔却问起杨励丹。
“……我跟你说过,我真不是为了她才回来的!”杨志雄说。
“摊开了吗?”余柔坚持。
“摊开了!结果也是我说过的结果!”杨志雄回答。
余柔默默的走向车门等候上车,难道她要的只是这一结果吗?
诸晨过来面对着杨志雄,喘着粗气一脸真要抽人的表情,最后却指着杨朔,“你要是长大了也学他,小心我抽你丫的!——走了!”背后挥挥手,也上车去了。
杨志雄目送火车离开站台,怅然的又好像失去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