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总是在回望,回望已过的每一个夏天。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回放着挥汗如雨的画面,回放着汗流浃背的场景,儿时的夏天好像没有这样酷热难耐,满头的汗珠却难以抵御一块雪糕的诱惑,一毛钱一块的雪糕足以吃上半个小时,最幸福的时候就是揭开雪糕纸的那瞬间,白白的雪糕在阳光下汩汩地冒着寒气,前后左右看着,越看越好看,添来舔去就是不肯咬上一口,就是一根雪糕棒也不忍扔去,偷偷地藏在抽屉里,凑齐五六枝雪糕棒造个大型玩具,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不断地炫耀自己的玩具,全然不顾背心已完全贴在身上,全然不顾妈妈在身后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吃饭的声音。天气很热的时候,就搬一个小板凳坐在胡同口,向人多的地方坐去,学着大人手中拿着一个硕大的蒲扇来回不停的晃动,耳朵却朝向大人们,听他们说的奇闻异事,神仙鬼怪不断地在脑子中跳动着,最后都不敢回家了。有时会在院子里铺上一张凉席,躺在凉席上看着漫天的星光,一边躺在凉席上,一边吃晚饭,吃一回躺一会,妈妈手中的蒲扇不断地输送凉风,听着妈妈讲述女郎和织女的故事,不知不觉慢慢睡去,等一觉醒来却在床上,每一次都想不明白偏偏睡在院子的凉席上为什么第二天就睡在床上。天很热的时候常常背着妈妈跟着小伙伴去溪边洗澡,溪边的水不是很干净,没等到溪边,他们就把衣服脱得一干二净,纵身一跃就扎进水中,不大一会就露出头来,蓬松的头发趴在了头上,只有几根头发挺挺地站在那里,里面的水的确很凉,也很脏。妈妈为了不让去河里洗澡,每一次在出门之前用粉笔在肚皮上划了一道横线,说要回来检查,如果粉笔没有的话,就要挨打,其实妈妈永远也不知道她每一次回来看到的都是在洗完澡后补划的。想起夏天就忘不了曾祖母的故事,天黑以后偎依在曾祖母的怀里,永不休止的让她给我讲故事,讲一些她的外婆讲给她小时候的故事,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曾祖母也不嫌烦,我也没有听够,每一次讲完,总是让她再讲一个,再讲一个,一直讲到我睡着了为止,我依然记得躺在曾祖母怀中的那种暖暖的感觉,依然记得曾祖母背着我去很远的地方看戏的情形,依然记得靠在她的背上呼呼大睡的情景。
这个夏天总在凝望,凝望着眼前的一切一切。窗外的树木郁郁葱葱,碧绿树叶绿的让人特别的舒服,密密麻麻的树叶相互交织把蔚蓝天空分割的零零碎碎,星星点点,这些树叶黄了又绿,绿了又黄,一年一年,周而复始。耳边的知了一遍一遍的重复着它那燥人的声响,或高或低,或长或短,永不疲倦,每年的知了都不一样,年年换年年有,夏天就是它们的唯一,过去今年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索性就让它们引吭高歌吧。客厅的风扇已早已被硕大的空调所取代,丝丝凉意沁人心脾,空调上的丝带愉悦的摇摆着,似乎在述说着一个新时代的到来,天花板上的风扇已经好几年没有转动了,扇叶上已布满了一层灰尘,三个扇叶朝向不同的方位,孤零零的停留在哪里,停留在了那个快乐的时代,那个无忧无虑的时代。看看周围,儿时的东西已经所剩无几了,一件又一件的现代家居已充斥满屋,席梦思,大衣柜,一个个像个威武大将军挺立在那里,冷冰冰的不让人接近。唯一让人感觉温暖的是对面的古铜色衣橱,这是母亲出嫁时的嫁妆,历尽铅华,只有这幅衣橱还依然站在那里,四只形态各异的仙鹤镶嵌在衣橱的两边,它们环顾四周,它们嬉戏玩耍,下面有我小时候不小心碰掉的一块,一个大的豁口留在衣橱最显眼的地方,母亲试着几次都想补上,就是无处下手,直到现在还是残缺,镜子已被中间的裂痕无情的隔开,人照上去已不再完整,胸口仿佛被撕开一样。
这个夏天总在希望,希望一切美好如初。是否长大的缘故,总是想象自己变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支撑起这个家庭,为父母分忧。是否还未成熟的缘故,想象尽可能的保持现在的情形,自己永远都是这个年龄,父母也不老去,每天还都有可以像个孩子一样在父母前撒娇,和他们相亲相伴,永永远远。幻想和现实的激烈碰撞交织在深邃的夜空中,时而清晰,时而浑浊,恍如昨事,又从未发生,有时分不清现实和想象的界限。有时希望和逝去的亲人能见上一面,哪怕就见一面,问问他们是否安好,那个世界是否和我们一样,劝劝曾祖母不要那么劳累,告诉她不要太寂寞,或许不远的将来我也回到她的身边,还是跟着她听戏,听她讲古老的故事。也同样的问问奶奶,告诉她这几年家里的变化,孙子考上大学了,儿子们也都当老板了,爷爷身体挺好的,就是每一次过年他都想你,每一次在你的相片上祷告,希望能与你在梦中说上几句话,让你再等上几年,就去找你,接着你们的因缘。躺在病床上的姥姥,还在被疾病无情的折磨着,时轻时重,轻微的呻吟声足以洞穿母亲敏感的神经,不知看了多少回母亲在偷偷抹泪的情景,体会母亲的心情,就像她体会姥姥一样。人都会变老的,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到无所不知的长者,从无牵无挂来到这个世上到最后放不下自己亲人,匆匆时光真给我们开了一个大玩笑,人人都无非在宇宙中借来的这段光阴,为什么还要分谁先谁后呢?世间的悲剧就在这先后的顺序中循环上演。希望这个夏天没有悲剧,希望这个夏天平淡如水,希望这个夏天美好如初。(刘传菠)